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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姨?喔,是那个老是穿黑衣蒙脸的女人啊?听说长得跟个女鬼似的呢。”
那王德全赖道:“田是你们老五家的不错,但是老五夫妻俩都没了,你们一家小孩又不会种,自然要由族里管着,由族里分了。”
祁暮怒了:“那田是族里出钱买的么?你是族长么?”
王德全又道:“现在可以交由族里商量么。”
祁暮决定再不跟他废话:“四年的租金共是四石米粮,要不就是折合成银子,给200文,你到底给是不给?”
见祁暮语气坚决,村民们又议论纷纷,并没有站在他们这边,王德全的口气也略微软了一些,但却嚷嚷道:“我们哪有这些银两,你倒象是官府收税呢。”
祁暮耐心磨尽,运力于拳,忽然挥拳击向他们家的黑漆大门,那门应声而裂,碎出一块小钵大小的洞来。一声脆响过后,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王德全一家张口矫舌,围观村民们也是瞪大了双眼。祁暮努力地学着江湖游侠的腔调,朝王德全跨进了一步道:“你是要我将你家打碎了来寻粮呢还是你想象这大门一般?”
大王村无甚富户,但王德全家也是殷实人家,门所用的是橡木,也算是坚固,如今竟被这样一个小姑娘一拳击破,怎不教他们心慌?最后出来的王德全的老婆瘫坐在院里,有些哆嗦地叫着王德全:“死鬼,早……就……叫你不要做这缺德事了,你看……你看……”王德全也慌了神,直叫:“小姑奶奶,我们给,给还不成了吗?就是现在家里也没有四石粮,先给二石,另二石折成银子成不?”
祁暮见他服了软,也不再逼迫。王德全慌忙叫两个儿子去搬粮出来,又去房中取钱,100文钱数了半晌,交给祁暮时手还有些抖。祁暮看了看放在院中的四大袋粮食,叫王德全道:“借你独轮车用用,稍倾便还。”王德全再说不出一个“不”字,将车推到了祁暮眼前,但却半分无帮忙抬粮的意思。
王喜欲上前拖粮,祁暮拉住了他,随后一言不发地扛起袋子轻松地往车上一丢,放好了粮,唤上王喜,推了车便走,竟是没什么负担般。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矫舌不下。她走出了一段路,人群中才暴出议论声:“老五家什么亲戚呀,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力气!”祁暮没回头,嘴角却有笑意,如果不是天生神力,又怎会被师傅看中呢!
祁暮的招数相当好使,第二日,再去另三家要租子,出奇的顺利,有的还帮着送上门来,只是另几家要困难一些,并没完全交足,祁暮也没多计较。送粮上门的人家看看柿林边的小屋已变了样,直夸赞:“小喜儿,你家小姨还真能干。”
房子,年前干龙父子虽帮着修了一下,也只是临时应了个急,干龙曾对祁暮说,若要好一些,春天彻底化雪了再弄点大的木头买点瓦片来翻一下,还要搭个柴棚,弄个院墙。祁暮便盘算着家中的褥子也不够,衣服,自己包袱里的东西只能凑祁轩和芳儿的,小辕和喜儿的春衣还得有着落,几个人的鞋都得换了,那么还需要些银子。光靠收的租金,显然还是不够的。何况,祁轩还跟她说过,王家夫妇殁后到雪姨逝去这段时间,曾借了村里几户人家的银两办后事,给雪姨治病,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有三、四两。这些钱,祁暮决定一有银子便先要还上的。
祁暮先卖了白马,换了八两银子,心里只说欠着沈千笑一匹马了。她先还了债,将剩下的银子收好了,预备着开春时修房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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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快,转眼便是正月十五了,街市上是张灯结彩的,可大王村已出了南门,自然没这么热闹。祁暮心中所想的却是明日跟着干龙祭一下怀义王的坟,白日里干龙到城里送柴送炭,又绕了路来城南看望他们,商量了一下明日上坟的事,顺便为他们带来新打的獐子。他走后,祁暮想着祁轩几个也难得上街,不如趁自己上集市采买祭品的时候带上四人出去逛逛。
四人果然如出了栏的小马驹,撒着欢儿地在南街的集市上游走。集市上人多,祁暮担心失散,时不时地要左右张望看看四人是否都齐全,尤其是祁辕,祁暮一直牵着他的手,直怕丢了他。可是很少上街的祁辕看什么都新奇,有时一个摊看不到三分钟便扯了祁暮往前走,有时一个摊前要看上老半天,要祁暮将他拖走。这样,在人群中便有些磕磕绊绊的。
有一次,为了看皮影戏,小辕一下子放开了祁暮的手,向前冲去,祁暮眼看着他在前冲的时候撞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弹出去摔倒了,她隔了好几个人,扶之不及。好在被撞的男子将他扶了起来,祁暮赶紧过去道歉加道谢,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子摇了摇手,便与伙伴离开了。祁暮查看了一下小辕,看看没什么伤到才放下心。
刚才还隔着有些距离的祁轩三人也跟了上来,王喜抱怨道:“小辕,让你拉紧姑姑的,你又乱跑,幸好只是摔了一跤。”祁轩却看着一个没入人群中的背影有些发愣,祁暮有些奇怪:“轩儿,怎么了?”
“刚才看到一个背影,有点眼熟。”旋即又摇摇头说:“我没睡好,大约是看错了。”
祁暮起了警惕心,道:“什么人?仇人么?”
祁轩摇头:“不是,只是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象叔爷爷。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叔爷爷,那就是怀义王祁炳辉了。祁暮心跳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再看向人群,一重重的都是背影,却没有一个象父亲。
正月十六,祁暮有些心焦地等着干龙来汇合,前往墓地。她问过四人,只有祁辕曾跟着商雪莹去祭奠过,但商雪莹逝时,他才五岁,三年未去,记忆便有些模糊了。祁暮只好断了自己带祁辕先走的念头,按下焦燥等待着。
辰交巳时,干龙一家三口全到了,祁暮带了祁辕跟了他们向东南方向的山岗坡地走去。
坟地相当偏僻,干龙边走边说,刑后,是原怀义王府的一位姓张的旧门客收敛的尸骨。行刑日,他原本想趁天黑收尸骨,结果等他去时,怀义王一家四口的尸骨都已不见。后来偶遇这位门客才得知。这几年每年正月十六、清明、冬至等时节,除了他外,他也曾看见过别的祭奠物品,有几年甚至有三四份。想来也有小王妃和那张姓门客在内,只是他从未碰到过他们。况且怀义王向来颇有人缘,虽当今皇上严苛,但私下祭奠他的人估计也是有的。
走到坟前,太阳已高,一溜三个坟一字排开,王爷和王妃是合葬的。只有简单的墓碑,写的只是祁炳辉及夫人卢氏的名讳,连个立碑人也没一个。但一干人都看到三个坟前都已摆上了祭品,供了香烛。有人来得比他们更早。香烛已快燃尽,地上也只有黄裱纸的余灰,人是早已走了。祁暮心想,清明,自己可以来得早一些,早早地候着,也许能等到那个替她葬父的人。
她在每个坟头都插上了香烛,摆上了祭品,然后恭敬地跪下,重重地在坟头磕了几个响头。又拉过祁辕,让他在爷爷奶奶和父亲叔叔坟头跪拜。忽然想到大嫂,她却是被就近埋在柿子林中,离了大哥几里地。她搂过祁辕:“等你长大了,可要将你爹娘的坟迁在一处。”祁辕懂事地点头,祁暮的泪堕了下来。
正文 二十一章 擦肩过
不知是十五那日太兴奋了还是十六那日受了寒,上坟后次日,祁辕忽然便发了高热。
祁暮守了他一夜,取冰水为他敷额头,不断地为他换布巾,到次日卯时终于觉得他那身子不那么烫手了。
可是让祁暮手足无措的是他的咳喘。
高热初期,并无甚咳,至热度稍退,他便开始一连串的咳喘。他揪着自己的喉咙猛咳着,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真咳得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似的,祁暮除了为他拍背,着实无他法。更让祁暮害怕的是他咳后的急喘,尖锐的啸声并不响亮,听在祁暮耳中却是尖利如哨音,有好几次,他被憋得面白唇黑,几欲闭气。祁暮手忙脚乱,几乎骇绝。
还是芳儿有些经验,在火塘上烧了一吊热水,倾在碗里让小辕吸热气,水略凉些便喂小辕喝了下去,他才有所舒缓。到最后他不能平躺着入睡,祁暮只好抱了他坐在床上。只是这孩子也坚强,恁是如何难熬,虽眼中有泪,却始终不哭出声来。天微明时,他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祁暮方疲惫睡去。
也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便匆忙起身。祁轩与王喜已挑了水回来,芳儿也煮了粥,看小辕还未退,祁暮匆匆喂了祁辕一点粥,便问祁轩:“南城可有好些的大夫,小辕必须得请个大夫了。”芳儿道:“南城庙街上的陈大夫,以前曾帮小辕看过病,爹娘和雪姨的病也都是请他看的。是他告诉我们小辕要是喘不上气,多喂些热水可缓的。”
祁暮想让王喜带路去请陈大夫,但转念一想,大夫诊过后必得抓药,最近的药铺也在南城门里,不如背小辕去医馆算了。她用自己的貂毛坎肩裹了小辕背在身上,叫过王喜便出门了。
南街的陈大夫居然是个粗豪的汉子,他竟然还记得小辕,他摸着小辕的头说:“最后一次替你看病是三年多前了吧,这些年你可没怎么长个子呀。”待他仔细诊过小辕,一张脸便沉了下来:“他这三年没犯过病?”祁暮看看王喜,王喜道:“年年犯的,只是没今年重。”“那可曾看过?”王喜摇头。陈大夫将桌一拍,吼道:“他娘呢?死了么?娘胎里带来的病又不好好调养,这不是作死么?三年多不来看,我还以为你们去别处看了,这诊下来竟是不知积了多少的病根。本就有喘症,如今寒邪入肺,底子又不好,小命还要不要了?”
听他说得严重,祁暮心内紧张,也没计较他的语气,王喜却红了眼睛说:“他娘是死了,三年前便死了。”这一说,倒教陈大夫说不出话来,良久,他问祁暮:“那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姑姑,年前才寻到了他。”
陈大夫不再说话,提起笔来写了张药方,道:“如今先治了他的肺热,再来说他的喘症。这里先开退热的药止咳的药,价格都不会太贵。至于我这里的诊费,倒不急,你先去抓药吧。”祁暮道:“我看到你挂在医馆口的诊金单了,看诊一次最低也是三十文,这个我们不能欠你的。”陈大夫道:“留着银子先去抓药,若有赢余,再来付我的诊金吧,我也不要三十文,你们的减半吧。”
祁暮朝他行了个礼,谢过他,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她最终还是给陈大夫送去了那十五文,陈大夫说:“你且先让他吃五贴药,再来看。首要的是给他吃饱穿暖,别再伤了风。肺热之症好转了,我再开点治喘的药,再以后便是调理啦。他这病是个富贵病,得好好养着。”
祁辕在她背上道:“前几年不看也不是这样,这五贴吃完我就不要看了。”
祁暮正色道:“小辕,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你要活得好好的。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你要替爷爷爹爹和叔叔们活着呀。”
祁辕忽道:“娘以前也曾说过,三叔叔也许还活着。姑姑,你能找到我,我们能找到他吗?”
“能,一定能!”祁暮给他,也是在给自己一个坚定的回答。
祁暮现在最常去的地方是当铺和药铺了,总是出了当铺便进药铺。
与陈大夫说的一样,药虽有十来味,其间陈大夫转方也增减了几味,但价格也不是太贵,但祁辕底子差,病好得慢,时间便拖长了。吃了一个月的药,陈医生诊过了,说肺症基本是好,但因为他一直有喘症,要他咳嗽好,却需要一段时间,现在便要开始慢慢进入调整期。
他看着祁暮道:“只是这调理,若要他将来好,药中便要添上人参和黄芪两味,与药中原本的款冬和紫苑相佐,方有药效。黄芪也便罢了,这参用量虽不大,却是要拣好的用,所需之资比治病时要翻倍呢。”
祁暮咬牙道:“您只管开,银子,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陈大夫点点头:“你若能筹得药钱,下次来我这里复诊,诊金便不用给了。这病平常饮食穿衣还须多注意,有钱的话,就化在那里好了。”
祁暮谢过他,鼻子酸酸地带着祁辕离开了医馆。
卖马余下的钱原本是要修房子的,也只得挪用一些了。至于收来的租金,祁暮不想动,因为这是王喜与王芳的。那就当掉自己身边暂时不需要的东西好了。
贺兰颢嵩和贺兰颢崐送给她的锦衣都价值不菲,鹅黄的那套更利落些,留下了,其余的当了吧,还有那几枝步摇与簪子,现在也用不着,当了。接下去便是开春了,厚衣服用不着了,自己的棉袍也可当掉,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