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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已对父亲说是“故交”,祁暮便叫了他一声“丛大哥”。辛靖因贺兰颢崐帮他寻回了女儿,故对他一直心存感激。方才祁暮没来时,他们也已谈了甚久,知道前一次女儿来京城竟住在相府的,心中对他们的关系自是有了一番揣测。现在听女儿叫了丛大哥,似乎是肯定了心里的某种想法,便在一边微微笑了。他提议道:“贺兰大人帮我寻回暮儿,我还没好好感谢过,不如等下留下用过晚饭再走。府中的大厨做得一手好南方菜,贺兰大人可以尝尝。”想想又道:“贺兰大人是第一次来府中,暮儿陪着府中逛逛吧,府中的后花园种了一些名品菊花,也值得一看。”
祁暮心道,回来这些天,整天里陪母亲说话,这园中根本也未逛完,不知自己是否会走错。园中有名贵菊品么?她偶尔路过时会刮到园中水榭假山边的各种姿态的菊,在她眼里又能区分出什么品种来?但她还是走过去微笑道:“现在离晚饭尚早,那丛大哥随我去走走吧。”
辛府的后园有一片域面甚大的水面,称影湖。原先应是小湖,与外面的曲水连着的,被旧主人圈入园子后,修葺过,只留了涵洞与曲水相通。隔了九曲桥与假山,一边种荷,另一边养鱼。沿湖又广植桃柳枫槭等树,颇建了几座水榭。此时荷已残,只余枯叶焦杆,如只只憩息的鹭鸟静立湖中,倒是湖边的小枫已泛出半红,青青红红的映在湖面,如春花一般。水榭旁假山下,丛菊怒放,团团针针,各俱形态。
祁暮将丛颢崐引至水榭边道:“园中的菊花大多在此了。”
丛颢崐不语,忽过来执起她的手牵她入水榭。在临水处倚栏站定,他转头定定地看向她:“暮儿上次匆匆离开,是因为府里撷芳园的人多话吗?还是因为你上次便已来过辛府,府中有人给你脸色看了?”他竟然什么都知道!祁暮就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祁暮虽不多话,性子却直,此时便直言道:“是,两者都有。你的那些姬妾们误以为我要留在府中争地位;而府里的二夫人也以为我为攀富贵冒认官亲。我,不太会和这些人打交道。能避开自然还是避开,总比我一怒之下伤人好。”
她的话中竟有一些自嘲,丛颢崐的眼中闪过痛色:“所以你就什么话也不说拔腿就走?暮儿,你根本不必走,你若不走,早两个月便能回到辛府。至于我府中的那些人我自会让她们闭嘴。”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十分轻巧,祁暮却听出一分狠戾来,再看他的面容,依旧是温和平静的,便觉得自己多心了。
她辩道:“我也不是全因为这些,毕竟我还是锦心楼的护卫,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照顾,长时间不回家也是不可能的,我答应过三哥将他们送去的。二夫人的事,我自己也有些责任,心急了些。”
“我听说,这回是你三哥将你送回来的?你也与他团圆了么?”
“嗯,三哥听说了上次京城的事和相城的事,便说送我回来。”祁暮不知道她在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地现出温柔的微笑。丛颢崐此前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这种温柔,心先是荡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微刺。
辛念有些心烦意乱,自从辛暮回来,也有好几日了,府里很是热闹,只是热闹都不是为了她。娘这几日也不太上她这儿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看出娘有些紧张了,但是她不知道娘到底在害怕什么。大夫人好象也还是与以前一样,在沉香居里基本就不出来,现在恐怕也就掬芳斋走动走动罢了。也不要求她们去请安,跟以前一样,最多十天半个月去一趟。娘也许是在意爹的态度,可是爹的态度除了对辛暮,其他也没什么变化。娘看起来受宠,当家作主,但爹对大夫人一向敬重,这是娘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大夫人不想跟爹说话,可爹却很想跟大夫人说话的。
只是她自己,家里多了姐姐,看起来大家对她的态度还是那样,但她就是不舒服。前两日小宴,辛暮头上那支百花玉簪,是她上次在大哥的铺子里看到的,她想要,大哥却说他有用,原来是这个用。还有跟辛暮一起来的那个祁峰,每次她到二哥园子里看见他,他都只是淡淡的打招呼,仿佛能不和她打交道便不打似的。亏得自己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还颇有好感,觉得那份硬朗是京里那些权贵少爷中看不见的。不过他看见辛暮时却完全不同,有次他对着辛暮笑时,辛念还看到他脸上有梨涡,一下便觉得那人温暖亲和了许多,可惜,这份笑容也不是给她的。
总之,表面上没有大变化,可实际上所有的风都往掬芳斋吹了。
今儿娘来,她跟娘说,娘咬牙道:“念儿,再忍忍吧。反正她总是要出嫁的,你要能嫁得比她好,就是出了一口气啦。女人,不就是看个娘家看个夫家么。娘家,你已经是呆在富贵人家了,这京中女子,比你风光的能有几人?而她,恐怕没什么好地方呆过吧。再说到夫家,你们的年纪差不了几个月,都到该出阁的年纪的,那户部尚书前段时间好象还跟你爹谈论起儿女婚事来着,说那丁公子是见过你的,心里喜欢的。丁大人家与我们可是门当户对的。”
辛念皱眉:“那丁公子,说说有文才,可长得实在是太普通了,远不及大哥二哥,就是那园子里新来的祁峰,也比他好上千万倍。”
柳氏沉吟:“你喜欢祁峰?听你爹说是北狄怀义王三子,身份尊贵,只是你若嫁过去,太远了,娘舍不得。你再挑挑呗。你总比那大小姐长得好一些。有尚书府撑着,再加上有貌,咱们总能挑一个满意的。你喜欢长得好的?听说贺兰丞相也未婚娶,那可真是龙章凤姿。”她又道:“你不是爱玩,又闷在屋里作甚?我也有事要忙去了,你不如后园里走走?”
后园都走了几百遍了,但眼下这个时辰,肯定不会让自己上街,后园便后园吧。
辛念远远地便看到影湖西边的水榭中靠了两个人影,一个着淡淡紫裙的,好象是辛暮,另一个着蓝色袍服的是个挺拔如白杨的男子,看着不象大哥二哥或是那祁峰。她便又走近了一些,待看得仔细了,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这男子约二十五六的样子,一双凤目流光溢彩,鼻挺而秀,唇柔而圆,她以前从未在云城的贵族子弟中见过这样的丰神俊秀的人物,不由看呆了,不知不觉便靠拢了过去。
祁暮两人也早已看到了她,见她走拢,祁暮便道:“我妹妹辛念过来了。”辛念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叫了一声“姐姐”,两只眼睛不时地往丛颢崐脸上望去,祁暮道:“这位是贺兰丞相。”辛念的双目霎时绽出光彩来,盈盈一福道:“念儿见过贺兰大人。”丛颢崐望着她微微一笑:“辛二小姐不必多礼。”只这一声就就叫辛念红了脸。
有仆从远远跑来,叫道:“大小姐二小姐,老爷叫你们到前厅去,说是宫里来人了。”祁暮看了丛颢崐一眼,却见他也有些愕然。三人一起往前厅,果然有个太监执了圣旨侯在那里,辛靖的脸上却全无喜色,微皱了眉。原来竟是皇上要选秀女,辛家二位小姐都在年龄内,要被招入宫中,明日便有教习宫女前来教导。两人跪听了旨,谢过圣恩。辛靖封了谢礼给太监,又命人送出了门。
一家三口,只有辛念脸上带了笑。辛靖叹了口气道:“暮儿回来,我们这厢光顾着高兴了,却没想到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原先这选秀一事并不干我们辛家的事,这会儿暮儿一回来倒赶上了。”祁暮闷闷地说:“爹爹,我不想进宫。”辛靖道:“爹也不想让你进宫啊。只是皇上这旨意也不可违了,这事得从长计议啊。”
丛颢崐方才并未出声,此时缓缓说道:“这旨意几日间怕是改不了了,不过进宫一事十分繁复,这中间也未必不会出岔子。”祁暮这会儿倒是马上心领神会,笑了起来。
丛颢崐在辛府的饭桌上见到了祁峰,不由得多打量了一回,果然如莫奇所说是个俊朗的男子,有些北狄人的硬朗之气,甚至有些冷峻,他不知道暮儿是如何与他相处的。祁峰听说眼前这丰神俊朗的蓝衣公子便是云阳右相晴玉公子贺兰颢崐,也连道“久仰”。两人在席间觥筹交错,喝了不少。祁峰显然酒量颇豪,丛颢崐只得暗暗地使些功夫将酒从脚底慢慢逼出。辛靖、辛梃看了两人杯盏来往,看上去倒象是知交一般,见两人喝下两坛辛府自酿的醉梨花,居然都没有醉,不由暗叹。丛颢崐道:“祁公子海量,今日倒是要将辛大人的酒都喝完了,咱们不如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了再请你喝云阳的“玲珑九酿。”祁峰哈哈一笑:“如此倒要叨扰贺兰大人了。”
饭罢,辛靖着祁暮将丛颢崐送至府门口。两人慢慢地沿着□向外走着,一路却没什么话说。走到影壁处,丛颢崐停下了步子,祁暮本跟在他身后,不知低头想些什么,一时收不住脚,一头撞了上去。此时丛颢崐恰转了身子过来,她便准准地撞入他怀中。丛颢崐顺势扣住她的腰,说了一声:“暮儿小心一点。”祁暮站稳了身子,他的手却不曾放开,那手越扣越紧,她只觉自己的脸已贴到他的胸口,听得到他有力的心跳。蓦地,祁暮感觉额头上有湿润的东西覆了上来,丛颢崐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暮儿,真不知你是不是真的不开窍。”那尾音如丝绸般在她耳边擦过,她的心不争气地跳快了起来。她有些僵硬地由任他抱在怀中,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又在她颊边落下一吻,才放开她说:“尚书府我会常来,你便送到这里吧。”言罢,翩翩而去,只剩祁暮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仿佛是过了很久,她才有些反应过来:晴玉公子吻了她。这算是非礼么?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会没推拒。
她慢慢地转身朝宅内走,一抬头却看到影壁一侧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挺拔如山岳,赫然就是青衣的祁峰,他应该站了有一会儿了,也许刚才那一幕正落入他的眼中。她忽然赦然,走过去想跟他解释什么,才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便被拉入一个火热的怀抱,她看不清祁峰的表情,只感受到他双臂的力度,似乎有些狠,有些焦燥。她抬起头来,想看看他,刚一抬头,双唇便被攫住,他的唇有些粗糙,吻得自己娇嫩的唇有些微微的刺痛,但他的吻有力而缠绵,她不觉软在他的怀中。
他的唇离开了她,他的胳膊却将她搂得更紧。他略微有些喘地在他耳边低喃:“暮儿、暮儿!我只怕是喜欢上你,离不开你了!”她只觉得他长长的睫毛刷过自己的脸颊,麻麻酥酥的,心里也又痒又甜,她不由地应道:“三哥!”她想许诺,可却不知如何许。她有些心急了起来,开口道:“我……”祁峰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唇:“暮儿,不急,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想一想。他,也很优秀。可是,我决不会放弃。”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习礼仪
被祁峰送回掬芳斋,祁暮还有些恍恍忽忽的。今晚的事实在让她难以消化。先是丛颢崐再是三哥。三哥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自己怎么可能不懂,而她自己,也是喜欢着三哥的。以前对三哥还只是对亲人的期盼与依恋,只是不知不觉之中已慢慢改变。她其实也察觉三哥对自己也不止于兄妹之情,如今他一出口,她也不想退缩。
柳氏配给她的大丫头秀环就看着她的脸色忽痴忽傻,似笑又似有泪,偷偷对小丫头说:“大小姐这是魔障了么?”
宫里来的王姓教习尚宫依时来辛府了,两位小姐便集中到凝香居中学习各式宫庭礼仪。其实这宫庭礼仪两国间差别也不大,祁暮幼时常随怀义王及王妃入宫,该会的礼节也还全有印象。不过祁暮并没打算好好学,两只眼睛望着王宫女,心思早神游天外去了。
女儿们学礼仪,第一课,两位夫人都十分关注。只见辛念有模有样地学下来,纹丝不错,而祁暮看似十分勤奋,偏生每每要在关键地方出错,一个上午只练得满头大汗。柳氏脸有得色,而苏夫人则有些心疼女儿,上前帮她擦擦汗道:“暮儿,慢慢来吧。也不在一时。”柳氏在一旁道:“这离进宫面君可也不到一个月了,还是得抓紧点啊。”
王尚宫有些不解,这辛府大小姐和二小姐,虽说是二小姐生得艳丽一些,但气度上却是大小姐更出色,虽则年纪尚小,但也看得出端庄,况且看上去也是一付聪明样,怎生这些并不算复杂的礼仪就是学不到家呢?
柳氏又道:“这礼仪是学着了,是不是还该请个琴艺师傅来,入宫选秀,才艺总要有一些的。”又问祁暮道:“念儿自小练琴,暮儿可会些什么技艺?琴棋书画的总有一样吧,有那特出的,那请个师傅来好好教教,到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