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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只能一口一口地吃着司苍卿喂着的饭食,好半晌,承天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被一时被忘记的事情——这一趟,是回鸿承国,赶在承策出葬前,见上对方的最后一面。
心下顿时黯然,空茫,还有些许无措。
承天碧抬眼看着只顾着喂着他,还没有吃上一口饭的司苍卿,抿紧唇,不再张嘴。
司苍卿淡淡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未说话,只是手中夹着菜的筷子,还是固执地停留在承天碧的唇边。
承天碧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地说道:“卿,我吃饱了,倒是你,还一点没有吃……”
听到对方如此说,司苍卿也不再坚持,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饭碗,放下了筷子,为承天碧调了个姿势,“你先休息下,待会还要赶路。”
时间紧凑,为防止万一,他们夜间也得抓紧赶路。
拿起自己的碗筷,司苍卿遂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承天碧斜靠在他的怀里,眼神有些复杂地凝视着司苍卿冷峻的侧脸,张了张嘴……他想对对方说,不用陪他一起。
这人,是一国之主。而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朋友;关系再说近一点,自己也只是这年轻皇帝的西皇后的兄长——根本不必为他,做这么多事……
最终,承天碧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放松了原本僵硬的身体,靠在了司苍卿的怀中——他,真真的,心力交瘁了。很累,很累,累到什么也不想去思考。
点点的温暖,自周身传来。承天碧微微垂眸,他也曾习过武,自是知道,这异常的温暖,恐怕是这人在驱动内功为自己取暖吧。
他应该拒绝,这份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危险异常的,温暖和关心。
只是,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去想,去动。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似乎想要抓住,一份温暖。
自昨夜知道了承策的死讯,承天碧的脑子就一直处于混沌的状况。现在,纵是脑中思绪乱成一片,心情却慢慢地沉淀。
……不管如何,他定去承策的灵前拜祭。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是给了他生命也曾给了他无数宠爱和关心的人,也是直接将他的母妃和自己以至于幼弟推向地狱的人。
曾经的爱戴与敬仰,后来的失望与怨怼,再到最后的淡漠与放下,他以为自己早已放开了过去的一切,却在此时,忽然发现,那些爱恨怨痛,紧紧地缠着他,心头绞痛,如被遗弃般,绝望。
亲情,原来不是可以说抛弃就能扔得干净的。
发觉之时,承策却已经死了。曾经的那些是是非非、爱恨情仇,如今显得那般地淡薄,人死了,便再也找不回一切。
承天碧胡乱地想着,直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不知何时用完饭了的司苍卿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正朝着茶棚外走去。
一出茶棚,被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淡蓝的天幕,点缀着忽隐忽现的星光。
承天碧暗叹了声,闭上眼,任由司苍卿抱着自己上马——原本他一直是坐在对方身后的,可能是之前下马时状况实在不好,司苍卿现在干脆将他放在前面,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扯起了马缰,便再次出发了。
靠在这人温暖的怀里,承天碧暗暗地在心底说了声抱歉。
他明明从来是坚强的,就算当年被医神救回来,那时几乎与废人无异,再怎么绝望和痛苦,他也是独自熬了过来的。
只是如今,这份温暖,在自己如此茫然无望之时,似乎唾手可得:
就让他,暂时软弱一下吧!借用一次这人的温暖,让他能够熬过这无尽的寒冷和绝望。只要这一次,一次就够了……
承天碧反复地对自己这般说着,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更紧地靠了靠,随之便感觉到横在腰间的手臂也随着他的动作收紧了起来。
◇苍◇寰◇七◇宫◇
这般日夜兼程,中间遇上了一两日的雨水天气,终于赶在第九日的时候,司苍卿和承天碧到达了鸿承国的京城鸿都。
因为国丧,朝廷防止这新旧权势交替之时有人趁机暴乱,鸿都戒备的相当森严。原本想借助秋屏天在这里的商队混进城,却也被挡在了门外。
司苍卿也只好冒险动用了埋在鸿承朝廷里的暗桩,这才避免了搜查验身。毕竟他自己额上有代表苍寰皇帝的天印,承天碧虽离国多年,但样貌未变,也甚为危险。
鸿都,与上次来结盟之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萧条了许多,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白幡。
司苍卿和承天碧通过这里的暗桩确定了承策的尸体被放在了皇宫内戒备最严密的祭祀宫里,根据鸿承的皇家习俗,皇帝死后,其尸体回放在祭祀宫里的寒冰棺内,接受朝臣的拜祭。这也是承天碧日夜赶路的目的,再见承策的最后一眼。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承策就要被下葬。
司苍卿看着面色为难的承天碧,淡淡地安慰了句,“今夜,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承天碧怔然地看着司苍卿冷淡的脸庞,其实司苍卿的决定,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既然当初这人带着自己回来,肯定也会亲自送自己进宫……
不可能拒绝,承天碧垂下眼睑,轻声道谢:“卿,谢谢你了。”真的,感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明明这些不是这人的责任。更何况……
夜探祭祀宫,极为危险。
但,若真遇到意外,无法脱身,他绝不会让司苍卿受到半点伤害。
夜色,很快便降临。
司苍卿和承天碧俱是换了一身夜行衣。以司苍卿的身手,轻易地便潜进了皇宫之中,再加上承天碧对于宫内极为熟悉,很快他们便找到了放置承策尸身的祭祀宫。
这里的防备,确实严密了许多。而且祭祀宫只有一个正门出入,也没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司苍卿正在思索着如何在不惊动侍卫的情况下,悄悄地潜进去,这时承天碧在他耳边低声地说了句:
“卿,用我的幻影。”
说着便掏出了一个小巧的药瓶,承天碧将它塞进司苍卿的手中,道:“将这幻影药粉撒过去,半时辰内,他们都不会有意识。”但是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在决定来这里之前,他便想到了祭祀宫的情况,特别赶制了这种迷幻药。
司苍卿看了看手中的药瓶,遂嘱咐了声:“你小心。”便以着绝顶轻功跃到正门之前,那些侍卫还来不及叫喊出声之时,司苍卿手臂一挥,以流花剑气将药粉撒了过去——那些侍卫果真一下子便被控制,眼神涣散,恍恍惚惚地,无意识在门口巡逻。
随即,司苍卿返身将承天碧抱起来,朝着正门飞去。
一进门,司苍卿悄声落地,戒备地查探四周:正对门,是微微飘动的白色帐幔,最中间的高台上,放置一个晶莹透明的棺材。
屋内,除了跪在中央,正在烧着纸钱的老太监,便没有任何人。
司苍卿这才微微放松,盯着那老太监,手中凝聚起剑气,本要打昏那人,却赫然被承天碧按住了手。讶异地看向这人,见他的眼中透着恳请,还有一些其他的莫名情绪。
承天碧嘴唇微动,用口型说道:他没有危险。
看来,承天碧是认识这个老太监了。司苍卿缓缓放下手,只是凝聚在掌心的剑气却没有散开——这里,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再说那老太监,就算承天碧认识,也不表示没有危险。
司苍卿放开承天碧,任这人一步步朝着寒棺的方向走去。原本正在哭哭啼啼的老太监,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乍一见穿着黑衣的司苍卿和正朝着他走近的承天碧,老眼昏花,没看清楚,便尖叫出声:“啊,你们——”
“刘年,我是小碧……”承天碧比往常更加嘶哑的嗓音,打断了老太监的叫声,回响在这个清冷空寂的夜里。
猛地住嘴,刘年愣愣地看着走近来的承天碧,一时竟木然地没有半点反应。
承天碧神情激动,盯着对方,放轻了语气,重复道:“刘年,我是小碧,你,还记得吗?”
惊,喜,无法说清刘年那张老脸上变幻着的是什么情绪。好半晌,他猛地一声唤,涕泪俱下,“大、大殿下,是你,真是你……”
原本抽噎的老人,这是更是大哭了出来,一把抓上面前之人的腿,“大殿下,您、您终于回来了……”
被刘年感染,承天碧蹲下…身,眼圈渐渐红了些许,“刘年,你,这些年好吗?”目光飘向面前的寒棺,那里躺着的,正是承策,“他,他真的……”
见到寒棺里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内心最后一点不知是期望还是绝望,一下子坍塌,承天碧眼神渐渐悲戚了起来。
漠然地看着跪在那里的二人,司苍卿淡淡地敛眉——这样的场面,他依旧无法产生什么感觉。
只是……
看着那本是恬静淡然的人,悲戚的背影,有些,类似于不悦的感觉。
哭了好一会,刘年猛地推开承天碧,遂又慌忙扶住不备险些摔倒的人,急急地道:“大殿下,快走……”
微愣,承天碧不解地喃道:“为什么?”
“殿下,没时间了,您快随着这位侠士走吧。很多事情,老奴现在来不及告诉你,”刘年语气紧张,推搡着承天碧,“总之,您赶紧走才是……”
话未完,殿外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刘年哪,你的大殿下才回来,这么急着赶他走做什么?”
承天碧缓缓回过头,司苍卿早先一步将他给抱进了怀里,地上刘年跪着,浑身颤抖。
“大皇兄,好久不见了……”
邪魅的笑声,飘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悲欢离合一场戏(五)
“大皇兄,好久不见了……”
那人一踏进大殿,承天碧脸上倏地一白,浑身僵住,竟也微微颤抖着。站在身后紧抱着他的司苍卿,很明显地感觉出了怀里人的僵硬和……害怕。
司苍卿眼神微冷,看了眼笑吟吟地走过来的那人,随着他的靠近,承天碧的颤抖越发地强烈了起来——这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
害怕……
究竟那人曾经做过什么,让一向淡泊恬然的承天碧,竟会本能地畏惧着他。
司苍卿不着痕迹地将手掌移到承天碧的后背上,缓缓地驱动着内功,以帮助这人稳住心绪。
暖…流自背后扩散开来,一点点地渗透到心间,奇异地化解了那股生理上自发产生而令人悚然的阴寒,承天碧遂定了定心,脸色依旧苍白的很,只是语气却是平静淡然:“三皇弟,好久不见。”
听到那粗噶而平淡的声音,承天逸眼中飞速地闪过一抹阴狠。眸子转到跪在地上抖着身体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刘年,承天逸笑得高深莫测,“大皇兄,您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弟弟。”
承天碧看着对方虚假的笑脸,语气是少有的冷漠,“三皇弟多虑了,我只是回来拜祭一下……父皇。从没打算要麻烦谁,只待拜祭完,我就立刻走人。”
看似无奈地摇头叹气,承天逸笑得越发地诡异,“皇兄的心还是那么软,老头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你还惦记着他呢!”遂又话锋一转,“不过……”
“皇兄既然回来了,何必急着走呢!您就在我的府上安心住下几日,我这个做弟弟的,定会尽本分,‘好好招待’您的。”
‘好好招待’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说着,承天逸悠着步伐,走到承天碧面前,抬手就要摸上对方的脸。只是司苍卿的动作更快,抱着承天碧往后轻轻一跃,落在了数尺之外。
这一动作,似乎才终于引起了承天逸对司苍卿的注意,却听得他一声轻笑,话语里几许调侃的意味,“啧,苍帝陛下不在自己的皇宫里好好待着,偏要千里迢迢地来到我鸿承国,莫不是觉得我鸿承的皇宫更舒服?”
虽是调笑,但个中危险的意味,不言自明。承天逸的眼中,更是多了一抹诡谲的光彩。
司苍卿对于他的话语恍若未闻,一边暗自戒备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今日,从这里安然脱身,恐怕异常困难。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