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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哪知,正月二十那天寒流突袭,向来少雪的南郡府飘起了鹅毛大雪,这一场雪,便下了三天三夜。
彼时,司苍卿的大军刚好是初到天山山区,雪完全阻住了他们的去路和退路。随即,司苍卿下令暂作休整,待大雪过去,再打通道路继续行军。
营帐内,浅浅地浮动着暖意,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司苍卿盘腿坐在榻上,独自静静地运行着内力。
“陛下……”
帐幕被人猛然掀开,承天央倏地住嘴,见榻上闭目练功的人,遂悄然地放下帐幕,径直走到榻边,坐到了司苍卿的不远处。身体微微后靠在柱上,承天央看了对方半晌,唇角微微上扬。
看到司苍卿随手放着的书籍,承天央微有好奇地拿过来,安静地翻看了起来。
真气运行几个周天之后,司苍卿收功,睁开眼便见到蜷缩着身昏睡的人。看了片刻,司苍卿起身走过去,动作轻柔地将承天央抱起,小心地放置到床…上,为对方仔细地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司苍卿复又瞥了眼自始至终没有醒过来的人,那浓密卷曲显得过于秀气的睫扇小心地掩着眼下的淡淡青色。这些天因为天气恶劣,大军行得慢,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是日夜都在赶路。而这天气异常地寒冷,军中的条件也不好,承天央纵是练武之身,但毕竟自小长在南方,恐是有些吃不消吧!
收回视线,司苍卿站起身,穿好衣服,披上披风,便轻步走出了营帐。
啪,一根柴火突地爆出一声细响,惊动这一片静谧。
本该熟睡的人,此时却愣愣地躺着,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眸,染上了一丝丝的迷茫,缠绵着一丝丝的惆怅。轻轻地将衾被拉到面上,承天央深深地嗅了嗅,这上面淡淡的干爽的味道,闻在鼻间,是一股安心和温暖。
这场景,已是熟悉异常。
承天央翻过身,面朝着内侧,怔怔地看着被大风吹得微微摆动的帷帐。他自十三岁堕入了地狱后,便再也无法安心地深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自己,只是当年要能在那些人的眼皮下活过来,他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将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知觉,都忘记,忘记不了,就磨灭。
天长地久下来,他的隐藏功力早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连司苍卿也一直被他给欺骗着呢,对方每次夜里以为他睡着了后便会离去,他其实都是清楚地知道。就如刚才,他起先确实睡着了,但当那人一靠近,他其实就醒过来了,只是习惯了伪装,早已改不掉也不想改这个习惯,便任由司苍卿将他抱到床…上。
轻叹了口气,承天央将头埋在被窝里。当初的侥幸和算计,早已被磨得干净了。每当这个时候,他真希望自己是真的毫无意识。那么,就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身上卷着柔软的被子,这些日子难以忍受的寒冷似乎远离了去。
包围周身的温暖,浅浅地,一如最初的心动。
脚底下雪冰渣咯吱地发出声响,司苍卿边沉默地走着,边听着随性将领们的汇报。刚才他一一巡视了整个营区,情况总体上还不错,将士们并未被这恶劣的天气给打击,士气反倒因为这些困难越发地高涨,这其中也不乏洛山牺牲的刺激因素。
思及此,连司苍卿也不得不承认,莫清绝真真是比军中任何一个将军都懂得掌握军心激励士气。洛山在军中待得久,声望高,如今这一牺牲,激愤了大多的将士。莫清绝既能压制住大部分躁动的士兵,又懂得适当利用洛山的死更激发士气。
司苍卿不知道洛山临终前到底和莫清绝说了什么,如今,洛山的灵柩就埋在了封寺城外的高坡上,正面遥望着莲京的方向。
那里是洛山重伤的地方,也是此次南征必经的地方。凡大军路过,洛山的墓,无疑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将士们的悲痛和仇恨——这种痛,这种恨,不仅是为了洛山这一个将军,更是一种延伸,激起了所有士兵们心底的忿怨。
谁不希望能够安定地活着?如今却因为战争,因为鸿承国的野心,才导致了无数将士战死沙场,独留家中老小痛悲。
洛山这一死,到底是遗憾,还是成全,已然分不清了。只是在封寺城这一战后,南征主力西南军和新军营的将士,会被激发出所有的勇气和斗志吧!
◇苍◇寰◇七◇宫◇
“你退下吧!”
听完身旁人的话,司苍卿随意地说了声,目光飘向了远处那一片茫茫地雪地上——一抹火红,明耀地燃烧在天地间。
不紧不慢地朝着那边走去,人还未至,红衣人便回过身,发觉了司苍卿,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陛下,你快来看看我捉住了什么!”
司苍卿淡淡地扫了眼,承天央手上拎着一只灰颜色的毛茸茸的东西……这冰天雪地里,还有兔子出没?看那垂死的兔子耷拉着脑袋,颚下是一道小小的却显然极深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了。
“陛下,”承天央眉开眼笑,“这兔子也不知怎么跑到这来了,啧,军中刚好缺少新鲜的肉。”遂又摇头微叹,“可惜就是太小了,够不了几个人吃。”
司苍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这人神采奕奕的笑靥,脸颊、鼻尖和耳朵被冷风吹得红通通的,他的发上、肩头积了层薄薄的雪絮。
又是一阵寒风,承天央猛地打了个颤,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对司苍卿说道,“陛下我们回大帐吧,外面还怪冷的。”
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让司苍卿轻蹙了下眉,他解下自己的披风,递到承天央面前,“披上。”
承天央眉眼弯弯的,提了提左手上的兔子,“陛下还是自己披着吧,我手里还有东西呢!而且,这就几步路……”
不待说完,司苍卿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亲自将披风披到了他的身上,并替他仔细地系好。敛住笑,承天央静静地瞅着司苍卿微微下垂的眼睑,不时地眨动着,偶有一片雪花撞上又滑下。
多了层厚实的披风,似乎一下子阻隔了雪天的寒意。眨了眨眼,承天央扬起一抹笑,“有劳陛下了,我们回去吧!”甩了甩手中的兔子,他神秘地说道:“陛下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这人……有些奇怪。司苍卿敏锐地察觉这人的变化,但也不作探究,直觉感到这样的承天央,要比以前好些。
雪,静静地下。
茫茫雪野上,两个风采各异的男子并肩走远。只留,不太整齐的脚印,交错地深嵌在雪地上,朝着同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陛下,”承天央为司苍卿斟上一杯热茶后,抱着暖炉取着暖,笑吟吟地说:“你这里比我的营帐暖和多了,我以后就住你的大帐吧!”
司苍卿抬眸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随你。”
承天央顿时笑开,走到司苍卿身旁倚着他坐下,好奇地探头,“你在看什么?”
“天合阵。”
“天合阵?”承天央扬了扬眉,“这不是名闻天下的蓬莱阁阵术么?”
轻颔首,司苍卿随手又翻过一页。天合阵其实只是天合阵书里的一个典型的阵法而已,书里还是记载了其他各式阵术,尤以破阵之术为利。
“可以教我些阵法吗?”承天央在对方耳边轻声问道。
闻言,司苍卿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这人眼,随即淡声道:“好。”
这一夜,司苍卿的营帐内烛火点了整晚,灯前的两人,挨着头看着同一本书,不时有人低声说着什么。
大雪当夜渐渐停止了。一大早,司苍卿便下令打通出去的道路,所有的将士都被动员起来,只要过了这一带的山林,之后的路程就毫无阻挠了。就这样一路缓速挪动,在十天后,司苍卿的大军终于走出这一段的困境。往南虽依旧有不少山峦阻碍,但不再有大雪挡道。
出了南郡府,大军立刻加快了速度,朝着边疆赶赴。
两千御林军跑在前头,承天央渐渐地放下速度,扯住缰绳。司苍卿见到对方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淡淡地问道:“何事?”
承天央遥望着远处青山上缭绕的云雾,半晌,缓缓地转向司苍卿,道,“我们出苍寰了。”
微怔了下,司苍卿随即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承天央低眉浅笑,“我终于又回到鸿承了!”这般看似迫不及待的话语,以着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仿若没有半丝的欣喜,或……痛恨。等了多久,忍了多久,曾经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怨恨,终于是到了讨回一切的时候了。
“陛下,谢谢你!”
承天央深深地看了眼司苍卿,随即坐正身,猛地扯起缰绳,扬声道:“陛下,我们赶快走吧!”
人间当有路难行(一)
森冷的城,笼罩着阴霾的乌云。这冻雨不止,天气越发地阴冷,寒风凛凛,如利刃割在露在铁盔外的脸颊上,生生地发疼。
莫清绝缓步走过每个营地,正往自己的营帐走时,前方一个士兵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还未站立,便急切地开口,气喘吁吁地道:“莫、莫先生……”
一口冷风灌进喉间,这人猛地被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失笑,莫清绝轻缓地说道:“有什么事慢慢说,莫急。”
士兵好一会才止住咳嗽,语气激动地说道:“莫先生,前方哨兵传来消息,皇上和西后殿下领着一支大军正朝着这里赶来,不时便能到达。”
微怔了下,莫清绝问道:“通知了叶楼将军他们吗?”
“小子这就去!”
见那人复又远远地跑开,莫清绝静默地站立在原地,良久,缓缓地抬起一只手,紧了紧披风,手指沿着滑落,轻轻抚上另一只手臂。
大雨,被狂风卷起,横扫在天地之间。
大军以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着,脚步声久久地回荡在山道间。几人骑在马上,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不时地甩着马鞭,朝着前方赶去。
弯曲的山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陡峭的高坡,恰似横嵌到半空之际,其上坐立着高耸的城楼,这般险陡,也无怪乎这封寺城被称为鸿承边疆第一天堑。
司苍卿的马渐渐地缓下速度,走在前端的御林军也渐渐地停下脚步,自前向后秩序地朝两边退离站好。面前一条不算开阔的道路被打开,路的另一端已然有不少人候在那边了。
望向耸入天际的城楼,司苍卿只是静坐在马上,未再继续前行。雨水打着泥泞,不时溅到他的身上。
“陛下?”承天央试探地开口,打断了司苍卿的思绪。
司苍卿偏头看了他一眼,“走吧!”
“嗯,”承天央微微点头,视线转向正前方,嘴上问道,“刚才陛下在思考什么呢?”
司苍卿沉默了下,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楼,“承天逸手下有没有非常擅长阵术的人?”
他刚才观察了下这里的地形,虽说是险陡的很,但洛山行军经验丰富,而且十几万将士不是个小数目,被困在这里那么久,最有可能就是陷入了阵法里。只是在经过了广宇国那一战,安平、洛山和洛水几人都苦学阵术,司苍卿也亲自指点了不少,一般的阵术根本就不可能困住洛山。
若真是阵法,那么布下此阵的人,将会是南征极大的阻挠——要能顺利攻下鸿都,只有先拿下比这封寺城险陡的多的尧山岭才行,若是在那里布下了精密的阵法,则这一战,会异常险恶。
“承天逸手下那些将军,虽是骁勇善战,但多是一介武夫,何况这种阵法往往牺牲太大,本就忌讳用在战场,”承天央沉吟道,“真要说谁非常擅长阵术,我还没听过。”他也明了司苍卿的意思,只是这封寺城在这高山险坡上,布下那样能够困住十多万人的阵法,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再追究,看着已经迎上来的众人,司苍卿轻轻扯住缰绳。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
“免了,”司苍卿冷冷地打断了众人的跪礼,翻身下了马,一一扫视着几人,目光定在了站在叶楼身旁的莫清绝,只片刻,便移开了视线,“有事回营再说。”
“是,皇上。”
营帐内,柴火静静地燃烧着,暖洋洋的一片。
司苍卿安坐在首位,听着叶楼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