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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沉浮的力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在荣获斯大林文学奖时所得的评语:“这部小说真实地展现了中国大地上阶级斗争的复杂性。”
下午没课,且吴教授夫妇都去参加在郊区某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召开的什么研讨会,所以徐枕流并不急于回去吃饭,而是和程毅一起踱向食堂。照例,二人在门口的布告栏前流连了一下,今天,这里的气氛似乎较以往活跃些,陆续有人好奇地站住端详着什么并含笑走开。他们俩也不免俗,细看处,原来是一份某女生写的声讨信:
“最近,我们学校出了一个BT(即变态,大约是淑女怕这个污秽的词语沾染自己纯洁的口舌——作者注),我们晾在楼道和院子里的连裤袜都被他偷去了。姐妹们,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抓住这个BT,救回我们可爱的袜袜哦。
——失去了袜袜的可怜的小女生”
枕流的眼神有些恍惚,不过弄懂这篇檄文倒是没有大碍,更何况身后还有个抑扬顿挫的调子在现场解说,真是声情并茂。两人相视无言,面颊的爆笑显然已在喷薄而出的边缘。联想起前些天在某博士姐姐宿舍见到门口高悬的江心照妖镜,可见研究生院敌情之险恶,难保这份声讨函就是女巫聚会那引蛇出洞的邀请信,徐枕流忽感身边无数二二得四的双眼都像是机警的哨探,尽管心中坦荡,仍然脊背发凉。料想众多书中颜如玉多年青灯手卷的饥渴,一旦被女才子盯上多半得屈打成招,所以还是尽早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妙。于是乎,二人也故作若无其事地随吃饭的大部队鱼贯而入。
顺便介绍一下,因为研究生院中每个系其实都对口归语言研究院的相关各所管理,所以大家平日里各自为政,不夸张地说,眼下的饭堂是全校难得的定期聚会地点。虽然开学已有不短时间,但枕流倒还真没怎么光临过这食色场所。尽管如此,花花世界还是自顾自地熙熙攘攘着,比如说,从每天用餐时的聚散就已经不难看出新近结识的同学们之间初具规模的离合好恶了。
徐枕流没有餐卡,何况早上彭奶奶已经给留了午饭,但程毅还是先斩后奏地塞给他两个炸鸡腿儿。于是,男孩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随程毅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前。
“哎呦,真是稀客啊,”外文系的顾爽向后甩了甩一袭长发:“平时没怎么见你在这儿吃过。”
其实人家的意思就是说跟你的交往很有限,但情种却有充分理由解读为美女始终在关注着自己,于是,枕流顺杆就爬:“是啊,人家这不都是为了和你偶遇么?”
“哇……你们所那两位呢?”显然,当过老师的顾姑娘很有分寸,灿烂的笑容既给足了别人面子,及时转移的话题又不动声色地让你浅尝即止。
“今儿上午没来,”程毅在把餐盒中的豆腐和米饭泾渭分明后接过了话题,然后又是耐人寻味地笑着:“你们看门口那个告示了么?”显然是个设问句,不需回答,因为这条新闻俨然已经成为了此间的头版。
或许是出于同胞之谊,抑或是碍于脸面不好撕破,在座几个女生只是抿嘴微笑,并未置褒贬可否。所以还是枕流先打破僵局:“话说啊,有那么一个老处女……”
这句定场白效果不错,大家的注目成为他讲下去的最好鼓舞:“她二十年来上班从不迟到,但有一天忽然晚到了两个小时,同事就问怎么回事,结果她很不好意思地说被一个男人跟踪了,”徐枕流瞟了瞟顾爽微微翕动的双唇:“大家很不解,被人跟踪该加快脚步才对,怎么反而晚了呢,就问她为什么?”
做好铺垫,男孩儿环视了几位一下:“老处女两颊绯红,说:‘那个BT走得太慢了。’”他故意拉长声调,夸张地模拟着那忸怩之态。
哄笑声引得临桌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看到顾爽为之开怀,枕流更加得意:“那位姐姐都把连裤袜挂到院子里了,就差提供电话定购服务了。”
四、饭局
心理学研究表明,人对事物的评价往往来自自身从中所得到的满足感,而满足感则源于理想与实际的比例关系。反过来讲,如果你不想让别人失望,就最好别让他有太高期待,尤其是某些不现实的泡沫,所以圣贤训导大家要谦虚。
可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偏偏喜欢让旁观者调足胃口,结果却往往是“见光死”。07、08两年中国股市的大起大落就印证了这个真理,被套得连楼都懒得跳得投资者可算逮着奥运的难得商机,于是一哄而上、狂飙突进,但真等事到临头,却发现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洋大款跑到皇城根来撒美钞,才大呼上当,其实都是自己骗自己。
中国这个民族还算好客,所以不喜欢有太多神秘感的人,并将后者斥为“假深沉”。比如枕流对同系那个尚未谋面的艾枚就有些先入为主的不悦,尽管艾姑娘的名讳很有点儿让人想入非非的气质,但这开学一个月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姗姗来迟却难免让总要不情愿从春梦中爬起来聆听科学社会主义安魂曲的徐枕流感到愤懑。
或许,来自西南大山深处的女孩儿多少都带有些原生态的灵气,艾枚似乎预感到这不短的时间差怕是凶多吉少,于是便先发制人地邀请大家到左近的韩国烤肉馆畅叙幽情。说是男朋友做东道,拜托诸位多多关照,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奇怪的是这个聚会竟由不同系的程毅代为组织,据说是因为他那天“碰巧”赶上帮忙搬送行李所致,但之所以没有选择同样忙上忙下的苏韵文,怕是可能和这位已经待价而沽很久的湖北妹子那天对人家帅哥男友表现出的过分欣赏有关,至少枕流这么想。
不管怎么说,六个人如期坐到了一起。近来行踪诡秘的陆远航尽管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最终还是来了,她显得有些疲惫,当然也一如既往地心不在焉。女孩儿很自然地选择了紧挨枕流的那个位置,低声道:“我一会儿可能找你有事儿。”说着,把不时振动的手机摆在了餐桌上。
徐枕流点点头,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于是转向今天的“主人”,一个比较典型的忧郁型美少年:“是……杜晓钟,对么?”这当然只是搭话的技巧,几乎没等人家点头,枕流便接了下去:“你是工作了?还是在上学?”他故意把事业摆在前面。
“啊,工作了,”晓钟声调不高,但还算热情:“我在……”
“他是搞网络的,IT业,”一旁的艾枚把话头接过去:“我们可早听说过你了,大才子啊,”看罢枕流,女孩儿向其他几位同学环顾着。
徐枕流笑笑,刚要借题发挥,坐在右手边的韵文一边认真地用生菜叶包裹着几片刚烤好的牛肉,一边不识时务地朝他开了腔:“那天我不都告诉过你了么,你还问人家是干什么的,一看当时就走神儿了。”苏姑娘撇撇嘴,把垂下的额发打点好,开始津津有味地品尝起那一衣带水的临国风情。枕流无可奈何地看看她,又瞥了一眼那边明显有些怏怏不乐的艾枚。
男主角倒是挺自然,他朝枕流举起酒杯:“小枚这回到语研院,大家多照顾,”比女友年长一岁的杜晓钟似乎并不很擅长交际,说起这番客套话时显得有点儿生涩。
“哎,”久未开口的陆远航不知道是冲谁点了点头:“能有这么个男朋友多幸福啊,”她喝了几口饮料,望向艾枚的目光很是诚恳。
在我们看来,欧美国家通常采取的AA制很有些不可理喻,觉得食色性也之事完全犯不上搞得这么楚河汉界。其实这只是问题的一个侧面,多数情况下,权利和义务总是毫厘不爽地相对着,也就是说,从饭局分出东道和食客的那一刻起,餐桌上便没有了平等可言。所以,聪明的中国人便常常等到酒足饭饱后再真真假假地抢着付帐,至少落得大快朵颐时片刻的心无旁骛,着实狡猾。
北京城里最常见的一家韩式料理连锁店恐怕就要算是大名鼎鼎的“三千里”了,其实这个名字体现的是朝鲜半岛南北东西的疆域纵横,所谓“三千里江山”,当然,人家指的是韩里,比起欧亚大陆的度量衡多少要袖珍一点儿。但不少中国人却将这个字号想当然地理解成了“三千里路云和月”的缩写,烤起肉来也便平添了几分“风餐饥食”、“笑谈渴饮”的豪迈。尽管李戴张冠,倒也入乡随俗,所以说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的同化能力在任何时候都不可小觑。
既然国人早已习惯了老祖宗留下的礼尚往来,大伙儿在行将罢席时也就没再忸怩作态。既然吃了人家的嘴短,对于艾枚迟到一个月的大摇大摆也就不好意思再没完没了地理论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艾姑娘的闪亮登场还算成功。尽管负责掏钱的晓钟似乎显得不够自然,至少有些沉默,但有枕流同学参与的饭局从来不用担心冷场,这次也是毫不例外地尽欢而散。
我们常说某个人“懂事儿”,也就是比较世故,现在有个新词儿,叫“情商高”。其实领导也不是不知道那些最会溜须拍马的下属往往都是靠不住的墙头草,看起来的死心塌地都是表面现象,但最终却往往难逃糖衣炮弹的死缠烂打,久而久之,就成了近来常常被人提起的“潜规则”。显然,艾枚同学就比较精于此道,从她发出邀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化险为夷,因为恐怕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置于“不近人情”的窘境。这位身材迷你的云贵姑娘轻而易举地便将几位同窗“两头堵”在了“好收吾骨瘴江边”,看来人家能被保送绝不是偶然的。
其实察言观色并不是什么藏之深山的秘笈绝学,只是见风使舵的专业程度因人而异罢了。既然开饭前就已经知道枕流和远航一会儿有个“分组审议”的小会,大家就没再统一安排结束后的夜生活:程毅要去不远处的一家俱乐部健身,艾枚他们到超市采购些日常用品,而韵文则各取所需地如愿拿到“吃不了兜着走”的几个餐盒,这两天便省去食堂的排队之苦,恐怕也就更没有跑到离宿舍两站地的学校去上课的理由了。
“你妈妈还没回西安么?”徐枕流发现远航出门后很自然地走上一条不起眼的小路,通向刚开学那会儿陆家母女暂住过的招待所。
“可能打算在北京待一段儿时间,”女孩儿并没有犹豫,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她前两天去过中介,也许要找一个长住的地儿。”
这倒多少出乎枕流的意料,毕竟,陪伴已经有在外地独自工作经历的女儿念书总显得有些不寻常。但既然是人家主动找自己有事儿,男孩儿也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可以理解为示意远航接着说。
“她盯我盯得很紧,挺烦的,”陆姑娘有些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让不明就里的听者一头雾水;“刚才吃饭那么一会儿工夫还紧着发短信,问我在哪儿呢,我说跟你在一块儿。”
枕流还以为人家有什么心事要同自己分享,结果只是个挡箭牌而已,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自作多情,但又感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刚想把种种前因后果理出个头绪,却见远航朝前面招了招手,原来是陆妈妈在屋里等得不耐烦,“出郭相扶将”了。
“小徐,”这位不远千里来“护驾”的母亲紧走几步,客居他乡也多年未改的天津话让人永远也不会觉出丝毫的紧张:“听说是你们有个新同学刚过来,”这种告白多少让人感到有欲盖弥彰之嫌。
“啊,是。”一向能言的枕流反倒不知所措,可能是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彼此面孔的缘故。那边的陆妈妈还在絮叨着些什么,好像还是在讲同学见要彼此照顾之类的老生常谈,他也只好支吾着对付招架。
奥运临近,离首都机场高速公路不远的这一带也借故大兴土木,本来就不宽的街道变得更加深一脚、浅一脚起来。枕流边摇摇晃晃地躲避东倒西歪的各种路障,边不住盘算脱身之策,但一旁的远航却始终怪怪地沉默着,弄得徐枕流也心神不宁,一直到了招待所门口,才找了急着上厕所这么个最不堪的借口逃之夭夭。
实事求是地说,枕流从烤肉馆出来后这么不紧不慢地逛游一阵后确乎有些内急,他是那种喝酒“走肾”的典型,斯文一点儿说就是代谢系统对酒精比较敏感,这类人往往比较有量,喝多少都就地解决了。其实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着相似的道理,拿得起搁得下的人一般都比较能经得住变故,他们没有太多包袱,通常不会在意那些枝枝蔓蔓。当然,反过来讲,谁在这种人心中也都只能是“流水的兵。”
枕流急匆匆地赶回家,正准备冲进厕所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却发现小吴老师不知何时大驾光临,母女二人正在饭桌旁谈论着什么。虽然顾不上更多礼数,但想象中的畅快淋漓也难免收敛了不少,他略带意犹未尽地草草洗漱完毕,很自然地踱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