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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男人把烟叼在嘴里,黑色的蛇骨辫因为太过漆黑,在灯光下显现出油光。
他盯着路德维希半晌,对荷官说:“汤姆,发牌。”
荷官点点头,灵巧的手指仿佛要把牌玩出花来。
“Winner,winner——大吉大利。”
荷官说,飞快地把牌发在牌桌五个人面前。
“要牌,停牌,还是加倍?”
路德维希想也没想:“要牌。”
其实她心里是算了的,只是,算的很快。
和她住同一条街的好友,除了哲学家李三缺,还有一个姑娘,是被她们这些儿时好友戏称为“李黄金”的存在。
但凡和钱有关的事,股票,赌博,套利,她没有不会的。
当初她教她玩二十一点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2到6是+1,7到9是0,10,J,Q,K,J是…1,在玩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概率——没有任何花哨的公式,赌博的技艺,只回归最原始的加减和乘除。
现在,她桌子上有一张Q和一个6,总点数是16,一个不太好的数字,再来一张牌,很容易就会超过21点。
流水数字她算过了,是+20,庄家手里的明牌是4,那么,她继续要牌的话,庄家爆牌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六?百分之四十二?百分之三十七?
很好,她已经算不清楚了。
不过……路德维希毫无压力地想,她将来可是要学文学的女人,算不清楚才正常,知道概率小于百分之五十就够了。
她要的,就是输。
荷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再度发牌。
然后……路德维希输光了放在桌面上所有的筹码。
路德维希看着桌面上的筹码被庄家收走,只觉的……莫名兴奋。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无论输赢,都在叫嚣。
太一帆风顺的事,有什么好做的呢?把钱存银行里,得那么一点点的利息,还不如放在家里,至少还有被偷走的风险,来一场小偷与主人的博弈,不至于那么的……无趣。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一瞬间净身出户的大起大落——虽然钱不是她的,但不妨碍她感受这种大起大落。
荷官微笑:
“小姐,是否还要下注?”
周围的男人们开始起哄:“接着下!接着下!不下的就脱丝袜!”
路德维希笑眯眯地,仿佛刚才输钱的人不是她,在黑辫子黑人定定的注视下,哐啷哐啷地又扔出一堆筹码:
“再下一万。”
……
每一局,黑辫子男人几乎次次赢钱,与此相对应的,路德维希自始至终,一直在雷打不动地输钱。
无论输了几把,路德维希的表情都是微笑的,她俯身,半靠在赌桌上的姿势,就像在打斯诺克球,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丝毫慌乱。
她一只手挽着黑色的袖子,露出白色的一段手臂,随意垂落在赌桌绿色的羊毛毡上,有一种矜贵的性感。
路德维希出的筹码越来越少,一开始每次减少一千,后来,变成了五千……围绕在她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而她每一次输钱,都会引起周围,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这群人什么心态。
是直到某一个时候,路德维希一直密切观察的另外一桌,出现了变动。
亚图姆那桌,有一个人男人大喊了一声:“Fuck,我一定要fuck你!哦,见鬼,你又是黑杰克!”
她终于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愿继续。
黑辫子男人翘着二郎腿,笑了:
“输光了吗?不要紧,小姐,下一局,我下两万英镑,赌你的衣服,每局都是这样——当你的衣服连同你的裤子都光溜溜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本了。”
路德维希俯下身,看着他,摇了摇食指:
“这是个好主意,可是我不喜欢你——虽然我不歧视黑人,但我不喜欢黑色的皮肤,因为这种颜色总会让我觉得你从出生起就没洗过澡。”
这个时候,她已经输的只剩下一万英镑了。
玩的有点大……不过还好,在她把苏格兰场所有警官的裤子都输没了之前,她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她收回桌上剩下的筹码,来到了亚图姆那桌……身后打算用九万英镑包养她全套衣服的高大黑人,怨恨地,死死地盯着她。
怨恨?真是莫名其妙。
她装作没看见,手指点着桌沿,转了半圈。
“我听见有人喊杰克……告诉我,上一局,你们这里谁是Black Jack?”
Black Jack是二十一点游戏中的一种可能,如果明暗牌如果是一张尖和一张十,就叫黑杰克,能拿到一倍的注码。
一个看上去十分潦倒的大叔指着亚图姆大笑了起来:
“嘿,Black Jack,有位美女找你——亚图姆一晚上当了四次黑杰克,真是狗屎,现在竟然还有这么正的女人来找他——简直狗屎都不如。”
亚图姆歪头,灰蓝色的眼睛打量了路德维希两秒,叼着雪茄,微微笑了。
“如果你找我借人,我有,但如果你找我借钱,恕不奉陪。”
他的眼睛藏在咖啡色的帽檐下,并不十分英俊的脸,因这笑容而充满魅力。
“我两样都不借。”
路德维希俯身,从上而下地,俯视亚图姆的脸,用两根手指夹走了他嘴里的烟:
“我只是来和黑杰克借一借运气——看你桌上这些小筹码,这可不是一个男人该赌的数字。”
在她进赌场之后,这是亚图姆第二次拿到黑杰克。
如果她进赌场后直接找亚图姆,那太过明显,如果她在亚图姆第一次拿到黑杰克牌时就凑过来,依然逃脱不了怀疑。
所以现在,她来了。
她不找他,她找的是黑杰克。
等亚图姆当黑杰克真是等的好辛苦……虽然她每一次都大概地算了牌的概率,会输多少心里也有底,但这最后的一万英镑,依然差点没守住。
现在,她的背后,就是2046号房间。
她没有完全地挡住——那种做法是最没有保证的下策。
上策是,一直保证亚图姆的目光在她身上。
然而她不够貌美,为了牢牢地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她只好——惹是生非。
路德维希不屑地把桌上的筹码扫到一边,直起身,目光挑衅:
“一百英镑一局?别开玩笑了,先生,我给你提供一万英镑,输了算我,赢了我们对半分,反正我就没赢过,你总不可能比我输的更惨……”
怕这些赌场毒场里混久的了的人,怀疑她做什么小动作,路德维希的手一直放在显眼的地方。
而此刻,她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亚图姆面前的桌子,不屑地放在那堆筹码上:
“怎么样?你只要赢一把,得到的钱,就比你赢几个晚上的还多。”
亚图姆的目光,渐渐凝住了。
——很好,他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二十分钟是吗?那么,开始计时吧。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在亚图姆开口之前,把口袋里剩下的筹码全部抛在亚图姆面前: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同意了,聪明人可不会拒绝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不是,黑杰克?”
☆、第87章 赌局{叁}
“Winner;winner……先生们,停牌要牌,还是double?”
一个粗野的大胡子男人喘着粗气笑了,对荷官说:
“Double,汤姆,等着我今天晚上给你泄泄火……我的直觉就像垃圾堆里的野狗一样准确。”
路德维希纠结地坐在一边;身为一个要学文学的女人,她对今天听见的一系列比喻句非常心塞。
方才调侃亚图姆的潦倒男人,死死地盯着荷官放在桌上的那只暗牌,像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汤姆;我用我老婆的一个晚上和你打赌……这张牌一定是老尖,是不是?”
汤姆拦住他的手;淡淡地说:“你的老婆太胖了;换一个赌注我就和你赌;还有手不可以碰到牌……如果你不打算今天晚上回家时发现少了一只的话。”
潦倒男人讪讪地收回手。
亚图姆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嘴上的雪茄烟快要燃到了底。
路德维希看着他的目光;在发牌的间隙;不经意地缓缓移向了自己身后,眼看就要转到2046号房间上。
她立刻劈手夺下他嘴里的雪茄。
已经七分钟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只搭一点点,另一只手转动着雪茄。
法国人的深邃面孔,和东方神秘的黑色瞳仁,映着烟头红色的火光,风情万种。
她勾起嘴角:“和我坐在一起,你却只顾着抽烟?真是太让我挫败了。”
亚图姆伸手从衬衫口袋里另外拿出一根雪茄,把打火机扔到路德维希时手上:
“你在暗示我可以对你干什么?”
他望着她笑了,冰凉的烟盒贴着她的嘴角:
“来一根?”
路德维希摇摇头,躲过他的挑。逗,捧着火凑近,帮他点燃:
“我不抽太过粗暴的牌子,那种辛辣的尼古丁会破坏味蕾,而破坏了之后,就需要重新建立味觉的平衡——太麻烦了。”
亚图姆把烟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挑了挑眉毛:
“难道不正是因为被破坏,才有机会重建?”
他微微抬起手臂,就像国王举起他的权杖:
“而唯有重建,才能带来更多的可能性,这正是战争的美妙……制度,规则,牌局,一切皆是如此,包括真理……”
淡蓝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指尖。
抽烟的男子,在暗黄色光晕的笼罩下,显出一种沉淀的性感。
他淡淡地笑了,语气倨傲:
“真理是被玩弄的,世人是被蒙蔽的……而上帝,是被创造的,谁能创造上帝,就被称之为神。”
他微微上挑的眼睛斜斜地看过来,路德维希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成熟的沉淀感消失了。
灯光下年轻的脸,张狂,鄙俗,无视一切。
不过是少年。
“打个比方,在赌桌上,我是神,所以我从不输牌。我掌控所有的数字和规则,而那些人……他们以为他们在赌牌?”
他手里的火光,缓缓指向赌场里一张张沉浸在欲望里的面孔:
“不,他们都是我的祭品。”
……
神。
路德维希微垂下眼睛,嘲讽地想——
在这个由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叠加的世界里,即便是神,也不过是一个小地主罢了,很骄傲么?
但是……
就在刚才,亚图姆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望着她,那服帖的头发的样式,那年轻的脸庞,就像……就像……
就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路德维希抬起头,微笑了一下:
“这太过深奥了,哲学对我都是垃圾,我只对钱和珠宝感兴趣,但是……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哦,我亲爱的女士。”
亚图姆伸手搂住了她,姿态亲昵。
贝雷帽黑色的帽檐,斜斜地遮住了他一只眼睛。
那张只能说是耐看的脸,却因这副皮囊下的灵魂而闪闪发亮,举手投足,皆别具一格。
他露出了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眼神:
“传承了好几个世纪的搭讪方式了,你就是靠这一句拿下你的男朋友的吗?”
路德维希忍着把他的手甩开的冲动:
“我也不知道我是靠什么拿下我男朋友的,关于这一点我莫名其妙了很久,如果你发现了我身上的什么天赋,请一定要告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路德维希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
……特么不要告诉她,亚图姆是夏洛克假扮的。
单从他那一番要成神的言论来说,的确很有可能,夏洛克和他一样,对平凡世界的愚蠢规则嗤之以鼻。
夏洛克本人不中二,但架不住他张口“你们人类”,闭口“正常人类的规则”——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中二的气息。
如果亚图姆真的是夏洛克,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男朋友捉奸捉成双,其中一个还是男朋友本人?
亚图姆一只手搂着她,看都没看赌桌,把筹码往前一推:
“哦,汤姆,你爆牌了……你当然有男朋友,因为我还没有见过同时只有一个男朋友的漂亮姑娘。”
他歪着头,用额头轻轻触了触路德维希的额头,动作娴熟而温柔:
“看吧,甜心,你的一万英镑现在变成了四万……够你买一条项链了。”
路德维希头微微后仰,还没来得及躲开亚图姆的动作,就听见身后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