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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哥。”杨芷净无力地轻唤,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伸手为他梳理微乱的鬓发,她的眼中充满怜惜,“得夫如你,夫复何求?”她忍不住轻叹。
“我何尝不是。”傅昕臣微微一笑,看着爱妻娇美的脸,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自己许下的诺言:他要她一生一世都开开心心的。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两人深情的对望,夫妻俩不约而同看向梯下木门,顿时呆住。
叶青鸿身着白色衣裙正从门中走出,一双明眸好奇地看向炭火旁的两位不速之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师娘以外的人呢。她长得本就秀美绝伦,在这荒山之中乍然见到,难免不令人感到惊讶。
傅昕臣一怔之后回过神来,向她微微一点头,算是招呼,然后目光又落回爱妻身上。反倒是杨芷净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直至她在他们对面坐下,黛眉微扬,一对晶灿明媚的眸子疑惑地回望她时,她方才惊觉。颇有些尴尬地一笑,心中却忍不住赞叹造物者的神奇,竟能将北方的高贵典雅与南方的娇柔妩媚巧妙地融合于一人身上,且又是出现在这蛮荒之地。如不是不信鬼神,什么山精野怪、天仙鬼魅说不定就要往她身上套一套了。
杨芷净美目忍不住溜向丈夫,想知道碰上如此绝色他会做何反应。却见他眉宇深锁,满目忧伤,正盯着炭火出神,丝毫未因女孩的出现有所改变。她不由得在心底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他的心思,可是生死有命,在大限来临之际,又有谁真能力挽狂澜?
“臣哥。”悄悄伸出手,她握住丈夫的大手,安抚他趋于绝望的心。放心不下啊,他是如此地固执,如此地执着。
温柔地回视妻子,看到她的憔悴与担心,傅昕臣心中一恸,虎目中泪光隐现,却没说话。还能说什么呢?他空有傲人的财富与权力,却只能眼看着心爱的人儿的生命力一点一滴迅速地流逝,他还能说什么呢?
叶青鸿敏感地察觉到流动于两人之间的愁绪,他们──有什么事困扰着吧。
“你们,不开心?”她试探性地问。这是多年来主动与人攀谈,娇媚的声音,语调却生硬无比,让人不禁对她的好印象打了折扣。
傅昕臣心中有事,并没理会她,杨芷净却不想多谈,只微笑着问:“姑娘怎么称呼?”说话时胸中一阵烦闷,忍不住微微细喘。
“你还好吧?”傅昕臣脸色微变,忙将内力经两人交握的手源源输入她体内。这一年来,她就是靠着他的真气才能勉强将毒性压下,只是这样还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们急需找到雪濡草,据说它可以将她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
“别担心,我没事。”杨芷净柔声安抚丈夫,不愿看他为自己整日提心吊胆。她心痛呵!如果可以,她宁可自己从未嫁给他,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见杨芷净果然无什么异常,傅昕臣这才放心,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心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与不舍。
从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可以如此相处,叶青鸿不由得看呆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渴望悄悄浮上心间,她的目光瞟向傅昕臣那虽长满胡茬却俊逸非凡的脸,随即又心慌地转开。脸怎么会热热的呢?她不解地伸手轻抚自己滚烫的颊。她竟然不敢看他,这可是从来不曾有的事。
“奴儿。师娘叫奴儿。”轻轻地,她回答杨芷净先前的问话,虽然知道自己本名叫叶青鸿,但她却不愿说,因为那三个字代表着遗弃。跟着司徒行夫妇多年,他们对她虽然不好,但她的来历他们却也没有丝毫隐瞒。
“奴儿姑娘吗?这里可是只有你一人?”杨芷净温柔地问,心中却纳闷无比。进来这许久,并没有看见其他人,而如果要说是她独居于此实在不像,毕竟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又怎能单身长住在这危险四伏的深山之中。难道她真是什么异物?思及此,她心中不禁微微发毛,目光开始不安地在木屋中转悠。
“不是,师父、师娘。”可是都死了。后面那句叶青鸿并没说,只因杨芷净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收了口。
“这样啊。”杨芷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中则大大地吁了口气,只要不是怪物就好,“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她向来好奇心重,尤其对方又是一个如此神秘的绝色美女,就更无法遏制她一探究竟的冲动了。而了解她的傅昕臣只能在一旁无奈地叹息。
“是。”叶青鸿回答得简短,却没有丝毫不耐。
杨芷净不满地皱了皱秀眉,除了师兄卿洵,眼前这个女孩可算得上她遇见过的人中最懂得惜字如金的了,她就不信不能逗得她多说几个字。正这么想着,一旁的傅昕臣却开了口──
“奴儿,你可知道雪濡草?”这女孩长年住于此,说不定知道雪濡草。
杨芷净一震,望向他。
“雪濡草?”叶青鸿偏头思索,这名字好熟,师父似乎说过,红色的草,“像血一般艳红,”她低喃,努力地回忆师父的话:由雪水濡养而成,雪?纯洁如你,美艳如你,不过它高不可攀,而你却能任意采撷,他的狂笑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只是她真能任意采撷吗?不是这样吧。
“你知道?”傅昕臣激动地一把抓住微微出神的叶青鸿的手臂,“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
他情急之下忘了控制力道,叶青鸿痛得皱起了秀眉,却哼也未哼。比这痛苦千百倍的折磨她都忍受下来了,这一点儿小痛算得了什么。目光下滑落在那紧攫住自己的大手上,那皮肤黝黑、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与自己的手是多么不同。她抬起自己的左手,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呢?轻轻地将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才有他的一半大呢。
倒抽气声响起,杨芷净没想到这女孩竟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丈夫,而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的臣哥竟然没有拒绝,这、这真是太可恶了!不行,她得捍卫自己的地位。想至此,她突然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净儿,又发作了?”果不其然,一听到她的呻吟,傅昕臣立刻抽回手握住她的手,缓缓输入真气。
那关切的神情只为她一人呈现,思及此,杨芷净立刻心满意足,柔柔地道:“还好,只是头有点儿痛,歇歇就好了。”
傅昕臣体贴地为妻子调整好姿势,以便她能更舒适地靠着。杨芷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闭上美目假寐。从微启的眼缝中,她看见叶青鸿正呆呆地看着他俩,脸上尽是迷惑及羡慕。心中大快,哼,和她抢,她还不够格。
“奴儿,哪里可以找到雪濡草?”傅昕臣安置好妻子,不忘心中始终悬惦念着的问题,再次问道。对于叶青鸿方才的动作,他并不以为意,只把那当成一个小姑娘的好奇而已。他心胸坦荡,自不会明白杨芷净的心思。
“雪濡草?”叶青鸿垂下头,刚刚他手收回去时,尽管疼痛也随之消失,但她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解。
“山上,那座。”站起身,她走到门边,拉开门,一阵狂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吹起点点火星四处飞散,连带地吹起她的发,她的裙。她恍若不觉,踏入雪中,伸手指着暴风雪中的一团混沌。
第二章
大雪连着下了半个月,除了傅昕臣不时出去打点儿野味改善饮食外,三人几乎一直窝在木屋中。叶青鸿甚少与他们交谈,不是不想,而是他们不喜欢别人打扰,况且她话又说不清楚,更没有人愿意听了,所以她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过没关系,她喜欢看他们,尤其是那个男人。她喜欢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对他妻子那么温柔,那么疼惜,一点儿也不像师父、师娘。那两人仿似仇家一样,想尽办法要置对方于死地,害得她以为夫妻本应如此,现在她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夫妻之间也可以好好相处。
这一日,雪初霁,屋外一片茫茫。在冬日的映照下,雪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不远处的山峰冰晶玉洁,如圣洁的女子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
“滑,上不去,雪线以上,冰。”叶青鸿想打消傅昕臣立即上山的决定。雪濡草生长在雪线以上的峭壁上,那上面终年覆雪,坚硬的冰层根本无法让人立足。她曾经偷着上去过,最后却因山壁的陡峭而被迫放弃,但是,那次她看到了它,高高的峭壁上数个艳红的小点,虽没看清楚,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它──孤傲美艳的雪濡草。惟有它才能被雪滋养而不被雪同化,从单调的素洁中幻化出火一样的妖媚,尽情释放着生命的热情。这样的美丽不是能随意采撷的,因此,就算她的师傅在此地住了数十年,却依然只能远远地观望,而不能用他肥丑的手玷污它的美丽。
“这是我的事。”傅昕臣不耐地打断叶青鸿的话。十多天的等待已到了他的极限,眼看着妻子一天天衰弱,他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等待上天偶然的惠顾,“你只要带路便是。”
不待叶青鸿回话,他已转向一旁的妻子,柔声道:“净儿,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对于爱妻,他实在是放不下心,但山中寒冷,道路难行,他无法带她同行。
杨芷净小嘴一撇,眼眶微红,就要哭将出来。她也不放心哪,一年来从未与丈夫分开过半步,这次分开,即使只有一天,甚至半天,她都感到难过不舍得要死,更何况,那个有点儿痴的木美人要代替她跟在丈夫身边,她怎能放心。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再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为了长命,为了能永永远远伴在她的臣哥身边,她只能无奈地妥协。
“好啦,我知道,你也要小心。”她强作欢颜地道。柔细的声音带着点点撒娇、点点埋怨和点点的不甘以及不舍,惹得傅昕臣怜意大起,再次将她紧拥入怀,好一会儿方才放开,然后毅然转身而去。
叶青鸿猝不及防,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小跑步匆匆跟上。
雪很深,叶青鸿一步一个脚印,深深地陷下去,再拔起来,行得异常艰难。而傅昕臣竟然毫不费力,越走越快,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足迹,仿佛他是没有重量的实体。叶青鸿吃力地追赶着他,却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转眼间便成了一个黑点。
“喂──”她心中一急,便要喊住他,不料心神分散,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趴在雪上,一时之间竟然爬不起来,索性歇他一歇。冰冷的雪贴着脸颊,沁进了入的心中,她闭上眼,喃喃地道:“你走得好快啊,我跟不上。”也许不用她,他也可以找到雪濡草吧。
“起来!”低沉不悦的冷喝在耳边响起。
叶青鸿一惊,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大大的靴子,不用说也知道靴子的主人是谁。大喜之下她慌忙爬了起来,毫不介怀他阴沉的脸色。
“你不是走远了吗?”疑惑和不解充塞她的心间,第一次她说出了连贯的话语,听起来真让人觉得受用无比。
奈何傅昕臣乃不解风情,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被雪冻得红通通却美艳无比的小脸,一言不发,揽住她的腰大步向前方的高山行去。
叶青鸿被他揽着,几乎脚不沾尘地往前疾奔。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她粉嫩的小脸生生作疼。厚厚的夹袄抵挡不住入侵的寒意,她忍不住哆嗦地缩起身子紧偎向他,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貂皮长袍。
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傅昕臣展开脚力在雪地上飞驰,不一刻已来到山脚下,这时才蓦地发觉此山的高险。大雪将入山的路盖了,浑白的一体,根本摸不清该从何处入山。站在山脚下,他冷静地思索着可行之道,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指路碑。
“右手边,那片云杉,穿过。”叶青鸿没有忘记自己与他同来的目的,挨着他,让她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这是她以前从不曾体验过的,难怪那女子那么喜欢偎在他怀里。
耳边风声再响,他竟然不假思索地便按她指的方向奔去,完全展现了他果决不疑的性格。他个子很高,以她的高度也只能及他下颌,要知道她比师傅还高上一截,师傅恐怕只到他的胸口了。她侧过头,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他却恍若不觉,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似乎在防备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他的眼睛智慧而深邃,沧桑而忧郁,看人时专注得仿佛在他眼中只有那个人。在那里面她看不见那种令她厌恶的光芒──那种常常出现在师傅眼中的光芒。原来人和人的差别有这么大。
穿过杉林,前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路,枯萎的野草灌木在雪层之下露出黑褐色的枝干。在这银白的世界里,人赫然之间显得是那么渺小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