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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轴人物燕王不出场,百官也没了个期待,兴致寥寥地散了朝。
大病初愈的秦太师在门下侍中的搀扶下蹒跚地往外走,一人在背后唤住了他的脚步。老太师回首,来人正是首辅傅诤。
傅诤上任至今,除了政事,与其他官员始终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什么宴饮郊游之类的娱乐活动一概不参与。用岑睿的话来形容,清心寡欲得像个秃驴。
他这一唤,即时引得众人侧目。
徐氏现任家主徐师下意识看向魏长烟,从门口侍从那里接过鞭子的魏长烟对着他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徐师心一冷,郁闷了。当初先帝凭空招出个首辅,凌驾在众臣之上,徐氏内部不是没有过争议。反对派嚷着要给这首辅大人一点颜色看,更有甚者要采取极端手段除了他;稳重一派如徐师他,则主张按兵不动,持观望态度,没准这傅首辅是个识趣的,与他们合作了呢?
可现在看来,徐师握着袖子掂了掂,傅诤那条路绝了,看来还是要从小皇帝那下手才是……他的眸光落在皇帝与金陵王相携离去的方向,又换了个主意,低声吩咐随从道:“去南城把二公子给我找回来。”
秦太师一见傅诤就开始咳,咳得心肝肺都要出来。太医院设在内城之中,走几步就到了,老太师被两个宫人架着送了去。傅诤没有随行,目送他而去。走得慢的朝臣逮着机会围上去,有话没话地与首辅大人联络感情,什么下官这项事宜处理不当请大人指教;什么前天那道圣旨下官没能领悟得透,还请大人点拨……
傅诤停下脚步,看向那个殷勤向他咨询圣意的官员:“国子监的陈昂陈大人?”
国子监祭酒一看日理万机的首辅居然准确清楚地唤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激动地连连点头。
“身为官学之长连圣旨之上区区百来字里的意思都领会不到?”傅诤轻轻问。
祭酒唇色发白,傅诤没再看他,拂袖而去。
避开了众人耳目,秦太师的咳嗽停了,对旁边宫人喘着气道:“老夫感觉好些了,你们寻个安静地让老夫歇一歇。对了,再派个人去通知我家里,今晚不回去用膳了,不用等老夫了。”
一人领命而去,另一人扶着太师在附近一处繁荫下的石桌上休憩,又被打发去端茶拿点心了。
人将离开,傅诤缓步从树后廊下走出,老太师叹道:“我秦家独善其身这么长时间,今日被你一句话就给毁了。”
傅诤在旁坐下,答非所问道:“这次科举考生中有个名叫秦英的,可是太师的孙儿?”
两日前,傅诤担任科举主考的任命状已发了下来,秦太师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无果。便道:“别提了,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子。书没读多少,小打小闹而已。”
“太师过谦了。公子的文章我看过,做得不错。”傅诤如实道,至少比养心殿里那位好上不止百倍。
科举期一至,南北各地的士子们陆陆续续齐聚在京城。同武举比划一般,一群巧舌如簧、牙尖嘴利的儒生汇聚一堂,少不得出个题,写个文章,互相比试一番。对自己有信心的还可以携着文章去考官府上毛遂自荐,此次因为主考傅诤住在宫里,直接导致副考家的门槛被踩烂换了好几条。
傅诤闲暇时微服去过几次国子监和文苑,看了几场文试,对一个叫秦英的少年印象颇深。回来翻了名单,顺着查了下去,与心中所料一般,是秦氏中人。
老太师像是猜到了傅诤话里的意思,可又不太敢确定,犹豫了下,问了出口:“首辅是什么意思?”
傅诤笑道:“我看今次的状元郎已有了人选。”
秦太师老腿一抖,道:“首辅大人是开玩笑的吧?”他的孙子他知道,文采是有,但少年气盛,不懂世故,秉性刚烈。实在不是个做官的好材料,偏生这孩子一心想进御史台,这不是自招祸端么?连着两届科举,状元皆出自徐家。依秦太师的意思,让秦英考个进士,去翰林院等清闲衙门担个闲职即好。
傅诤这是要把秦家往风口浪尖上推哪,不怀好意,绝对的不怀好意。
“科举的目的便是选拔贤才,秦英的学识,这届士子中无人能出其右。”傅诤语气笃定道。
秦太师一嘀咕,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符傅诤的作风哪。心思在肠子里九曲十八绕地转了三遍,他悟出了什么,试探道:“傅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这只老狐狸,傅诤直言道:“我听闻秦英还有个刚刚订下婚事的妹妹?”
果是此事,秦太师道:“确实如此。”叹息一声:“与燕王的这桩婚事是他们父母订下的,传到我这已经尘埃落定了。我也回信教训了他们,只当这个孙女嫁出去就没这个人了,断不会与燕王攀亲带故,还请首辅与陛下宽心。”老脸皱了一皱:“若陛下当真忌讳,便拼了秦家的脸面悔婚罢了。”
傅诤的手在桌上敲了敲:“秦太师何处此言?陛下是通情达理之人,怎会毁人婚姻?况且没有秦家,也会有别的世家。只是……”
来了来了,秦太师绷紧着心听傅诤悠悠道:“左右是与燕王那边联姻,陛下的意思是,是否可以换个人结亲呢?”
订亲的人是燕王,事到临头换个人?秦太师发觉自己被傅诤带入了个死胡同里,要么让自己的孙儿做出头鸟,要么让自己的孙女做负义人。进无路,退无门。
老太师回去一路皆在苦苦研究,怎样才能换成燕王的表弟娶了自己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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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祭拜先帝的燕王遣人传话来,道是燕王要为先帝守孝三日,三日后再来拜谒当今圣上。因此,当傅诤换了身衣服,步入畅春园时,岑睿那边的接风宴已进行了小半。
岑睿坐在上首,面色微醺,显是饮了不少杯了。旁边的位置是空的,是给傅诤留的。平时她在傅诤管束之下,为免耽误政事课业,滴酒不沾。偶尔朝宴,也是偷梁换柱,以水充酒,今日岑睿本也这么打算的。
可她那不省心的妹妹岑嬛过了这么多年,不仅容貌出色许多,与岑睿作对的本事也长进许多。看着来喜用岑睿独用的酒注倒酒,掩唇一笑:“皇帝哥哥喝得可是哪寻来的瑶品仙酿?能否分小妹一杯?”
金陵王素来惯着自己这小妹,听她与岑睿这样说话,只当妹妹与岑睿这个兄长亲近,心里颇为欣慰,笑着看向上座的岑睿。
来喜手微抖,酒液漫过杯沿,滴落一滴。
岑睿不自然地笑了笑:“六妹所求,朕自然是允的。来喜,去给公主斟酒。”
一个眼神下,伶俐的来喜公公手一翻,将酒注抖倒在桌上,立即跪下道:“小人万死,请陛下恕罪。”
岑睿沉着脸教训了两句,趁势换了壶正正经经的酒来。
来往两三回,傅诤在岑睿身边坐下时,浓烈酒香扑面而来。
岑睿头一歪,眼笑得弯弯如月牙:“爱卿来了?”
这是……真醉了?岑睿唤傅诤有个规律,生气时唤首辅大人,平常时唤傅卿,只有在极好的心情下才唤一声“爱卿。”声调软软的,存着几分讨好与欢欣,像只……
傅诤瞧了眼现在的岑睿,像只醉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写到了十二点以后……更新了╭(╯3╰)
╮
【拾壹】对饮
傅诤虽没赶上岑睿兄妹两方才那一场刀光剑影,但觑一觑场上的光景,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先前生出的那一点不快与责备渐行淡了下去。这酒显是不能再喝了,遂吩咐宫人道:“陛下早膳没用多少,进一碗羹汤来冲冲酒气。”
又探手将岑睿手中的杯子强行取了过来,声音低了几分,劝道:“陛下莫贪杯。”
上了三分醉意的岑睿竟很是听话,不吵不闹地嗯了声,正襟危坐得像根笔直的木头。
金陵王岑雍在底下瞧着这一幕,觉着格外的有趣。外界传得纷纷扬扬,道是当今圣上与首辅间隙斗深,不满首辅手眼遮天。今次一看,这傅首辅与他这六弟相处得颇为融洽,传言到底是传言哪。
主宴人醉了,这宴饮离尾声也不远了。岑雍忖度着再让妹妹上去再敬个两杯酒,就可以打道回府洗洗睡了。哪想这一回头,看见岑嬛投向上首的痴痴神情,愣住了。
岑嬛与岑睿生于同年,月份也差不了多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金枝玉叶。眼见这位公主殿下今年要及笄了,各地的贵族世家也陆陆续续去金陵王府攀亲事,可这位姑娘眼高心高,凡夫俗子瞧不上。岑雍这又做爹又妈的哥哥整日担惊受怕,忧着自己这妹妹瞧上个和尚或者道士那么超凡脱俗的人物。
可岑雍也没不想她看上的是傅诤哪!傅诤那个位子,看似风光无限,然却是条走在刀尖上的路,这朝里朝外,想杀他的人绝对不比想巴结他的人少。岑雍只想着自己的妹妹嫁个王孙公子平安一生,万没打算让她去掺合朝政纠纷那一滩浑水里。
岑嬛不知金陵王肚子里打成结的一团愁肠,一双妙目满是紫衣庄重的男子,与岑睿低语时微皱的眉,执杯的手……
这样赤/裸裸的火热目光,想忽视着实是件很困难的事,肃然端坐的岑睿眯了眯眼,悄悄朝傅诤那倾了倾身子,挨着他,小声的,像做贼一样道:“朕的妹妹看上爱卿你了。”
这么胡说八道的话都说出口了,傅诤瞥了瞥醉得飘然的岑睿,当即宣布了这场接风宴的结束了。
岑雍忙不迭地起身,又是一番谢恩之辞,急匆匆地拖着恋恋不舍的岑嬛公主离席了,生怕傅诤多瞧上她两眼。
金陵王府的车架驶出了朱雀门,岑雍始得吐出一口浊气,这皇宫还和当年一样,哪里都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有点同情自己那个见过寥寥数次面的六弟,小小年纪,一生就被关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哥哥,哥哥!”岑嬛双颊绯红道:“你觉得傅诤此人怎么样?”
我觉着很不怎么样!岑雍儒生般白净的脸上黑气熏天,将要想着法诋毁傅诤,断绝了她的念头,骤然一声嘶叫,马车猛地朝前一冲,顿住了。
一阵喧闹后,赶车的小厮在外头禀告道:“王爷,是徐家二公子的马车不小心冲撞了上来,徐二公子正要过来赔罪呢。”
徐家两个字甫一入耳,金陵王的眼眶红了,他真的真的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安分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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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来喜吃力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岑睿下了御辇,拖拖拉拉,总算回到了养心殿内。一进养心殿,岑睿垂耷的眼睛倏地睁了开,虚浮的脚步也稳健了起来,扭了扭腰往椅子上一摊:“总算是走了,上茶!”
来喜看着神清目明的岑睿,目瞪口呆:“陛、陛下您没醉?”
岑睿剥核桃剥得不亦乐乎:“可笑!你主子的酒量可是海量。区区两杯酒就醉了,当初在长乐坊不是被魏长烟那王八羔子给笑话死么?”
来喜呆着的双颊突然抖了抖,眼睛一个劲地眨啊眨,岑睿仍旧自顾说:“你不晓得岑嬛那丫头有多烦人,再喝下去,指不定又想出个损人法子折腾我。早赶走了,早省事。”
“是么,陛下?”
“可不是么?!”岑睿义愤填膺:“你没看到今天这丫头看傅诤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啊!其实呢……”砸吧了下嘴:“朕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傅诤是个普通臣子呢……”
难道您就会把公主下嫁给傅大人么?来喜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可岑睿毫无所觉,往嘴里丢了个核桃仁:“我也是不会把岑嬛嫁给他的、这丫头就喜欢和我抢东西,老头子赏我什么,她就要抢什么。冲着这一点,我就是把傅诤给阉了,再也不能如她愿。哎,茶呢?”
岑睿不满地抬头,看见傅诤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静立在几步开外,眸色如晦……
“……”岑睿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颤着声:“爱卿,能当朕什么话都没说过么?”
这个,自然是不能的。
提着岑睿,丢进了御书房,傅诤并没有立即教训岑睿,而是翻起一卷书,在椅中径自坐下,再不管她。
做贼心虚的岑睿缩在一旁,动是不敢妄动,话是再不敢乱讲,就这么傻站着看着傅诤。毕竟这回她那话说得确然不好听,傅诤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一炷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站了不知多久,脚又酸又麻,可傅诤始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是个好动的性子,傅诤罚她、骂她、打她都受得,就是受不住被这么白白晾着。
又熬了一炷香,岑睿耐不住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