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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杨家有祖训:杨家子弟,一不从商,二不从政。
之所以不许从商,起因是——杨老太爷当初也是民国赫赫有名的司令,却在*时期被批斗了二十多年,杨老太太也在别人的辱骂中郁郁而终。
杨老太太的死,是杨老太爷永远的痛。
他于是认为:从政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家人,实则大罪也。
而不许经商的原因,则更简单:老太爷认为经商是低下的。
这条家训自制定起,五十年来,无人敢撼动。
杨小天的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医生。
杨小天的大姐是研究员。
杨小天的二姐初时也搞学问,后来阴差阳错当上了外交官,也算从政了。
于是,自当上外交官之后,大年三十,她总是要在外面跪半小时,还不准上桌吃饭。
那时候,杨小天总是默默地扒着饭,偷偷地看着外面的二姐,然后,年逾八十的老太爷敲了敲桌子,声若洪钟地问:”小天,你最近做什么工作?“
杨小天低着头,吐气如兰:“还在美院当辅导员呢。”
杨老太爷于是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板着那一家之长的面容,用威慑的目光环视自己的子孙,仿佛无声的警告。
在这样的逡巡下,杨小天简直想躲进桌底了。
第二节
杨小天是经商的,他在上海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办事处,做贸易,对外贸易。
赚钱不多,却足够他维持一份体面的生活,足够让他同居三年的女友每年去香港购物十次,还不用等特价机票。
杨小天的岁数不算小,然而对男人而言,亦不算大。
到今年五月,整整满三十岁。
三十岁事业小成的男人,每天开着一辆特拉风的越野吉普,穿行在都市的车水马龙里。
看账、数钱、夸赞着女友新买的香奈儿,在K厅与朋友吹水。
这便是杨小天全部的生活。
然后,金融危机了。
杨小天站在机场大厅里等一个至关重要的客户,临到降落,客户突然打来电话说:取消行程。
“什么叫取消行程?”杨小天有点窝火,他已经在此傻等了两个小时。
“就是取消订单。”对方的声音无比清晰。
杨小天挂断电话,低低地咒了一声‘靠!’,他拿起手机,本打算通知公司的其它人,却蓦然萧索,想打电话给女友,又想起:老婆此刻正在大洋彼岸消费得不亦乐乎,他刚往她的卡上转了十万元购物资。
杨小天有点茫然地抬头:机场上方,电子屏幕闪烁不停。
他径直走过去。
他对柜台说:“一张去拉萨的机票,谢谢。”
那时候,是二零零九年四月五日,下午,阳光正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节
小诺没有男朋友,可是小诺不是剩女。
她尚年轻,二十五岁,站在二十岁与三十岁的分水岭处。
杨小天第一次见到小诺的时候,甚至以为她未成年。
他坐在拉萨平错旅店五楼的酒吧上,一口一口,皱着眉头喝着没有加糖的牦牛酸奶,酸透心扉。
然后,他听到一个极有感染力的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兮兮道:“仙足岛闹鬼的,你们知不知道?”
他留了一个心,只因他现在就住在仙足岛。
拉萨的仙足岛。传说岛底都是死人的白骨。
“我在那里住了足足一星期,每天晚上,都看到拐角处有一个穿着黑色藏袍的女人,头发那么长,把脸全部遮住了,刚开始几天,我还以为是客栈的服务员,后来问其它服务员,才知道根本没这人,等最后一天,我忍不住了,拿着瑞士刀就走了过去,哪知我刚刚靠近,那女人回头朝我这边瞧了一眼,往楼梯口一拐,眨眼就不见了!”那声音作张作智,故意装出恐怖的调调来,可是听着,却觉得清新,极有活力的样子,它继续道:“我当时就蒙了,壮起胆子,举着瑞士刀,把楼梯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她。到了楼下,遇到了老板,我跟她一说,她脸色都变了,迟疑了半天,才告诉我,从前也有客人遇到过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客人吓疯了呢!”
“这么邪?”周围一阵不信的哄笑。
“信不信由你,若是不信,你自己住那边去吧,反正我要搬过来。”声音的主人咋咋呼呼道,“还是离大昭寺近一点好,辟邪。”
“小诺,听说大昭寺也很邪乎的……”
“去!我佛慈悲,定会扫走一切妖魔鬼怪!”
……
杨小天没有注意她们后面的谈话,他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画面: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少女,举着一把瑞士刀,在阴暗蜿蜒的楼梯间,来来回回地找着那个消失的鬼魅。鲁莽而勇敢。
然后,他心目中的形象很快得到了印证。
一个红衣少女从杨小天的背后径直跑到吧台边,拍着桌子吆喝着老板,“两支青稞酒,谢谢。”
“小诺,你还敢喝酒啊,上次喝酒惹的事,现在解决没?”酒吧老板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北京男人,高且瘦,竹竿一样,五官都是细长的,细长的眼睛,细长的嘴巴,细长的鼻子,细长的脸,总是懒洋洋地笑。
小诺当场就焉了,有气无力地趴在吧台上,讷讷道:“别提了,提起来我就郁闷。”
老板哈哈大笑,从柜台上取了两只青稞酒,递了过去。
小诺接了过来,一只手拎一瓶,转身。
杨小天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在看清她的长相时,杨小天愣了愣。
面前的少女,好像与方才的画面重合了:一套红色的运动长衫,里面则衬着一件白色的T恤,脖子上戴着一枚淡紫色的天珠,看着不算太昂贵的那种,但是很亮,映着她麦色光泽的皮肤,与晶亮的眼珠相辉相映,于是五官其它部位不再重要,只剩下那双黑得就要浸出来的眼睛,还有那颗圆圆的天珠。
整个人,同她的声音一般,是早晨带露的麦子,清新而活力。
杨小天盯了她足足一刻,直到她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他才低下头,发觉自己心跳若鼓,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当年股市大跌,也不曾这样心率失调过。
杨小天不敢再回头看她。
第四节
身后传来一阵男男女女的喧哗声,咋咋呼呼,偶尔夹杂着小诺的声音,每响一次,杨小天就觉得心脏已不能负荷生命。
直到身后的人散了,杨小天才默默地喝完自己身前的酸奶,转身下楼。
从平错回到仙足岛的旅馆,还有十块钱的车程——拉萨的出租车,市内一律十块。
掀开平错大门前挂着的毡毯,他隐约听到有争吵声,杨小天循声望过去,见平错附近一家‘大内烤脖手’的楼梯隔层下,一男一女正在纠缠。
杨小天扬唇一哂,没有太放在心上。
走了几步,那边传过几句对话来。
男人说:“你们汉族人不信教,死了要下地狱的,小诺,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嫁给我,我天天为你念佛,你就可以不用下地狱了。”
“我就愿意下地狱了!索朗扎西,算我求你了!我若是知道请你喝一杯青稞酒就要嫁给你,我宁愿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小诺,你一定也是爱我的,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是汉民,是不是?”男人哭了起来。
见状,小诺的语气软了下来,“当然不是,只是,我们才见过三次面而已,好不好?哪里会有什么感情?不就是请你喝了一次青稞酒吗?一般朋友,都是我请客的……”
“小诺,我爱你!”男人突然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将小诺压在墙角,嘴巴努向她的脸。
小诺大惊,咒了一声“靠!”然后曲膝狠狠地撞了过去。
哪知索朗扎西的力气奇大,双手压住小诺的胳膊,身体已经挨得很近。
杨小天早已冲了过去,奔到扎西的后面,揪起他的衣领,往后一拖,口中恶狠狠地呵斥道:“对我的女人动手动脚,找拍啊!”
扎西往后踉跄了一下,然后困惑地看着杨小天。
小诺同样困惑地看着杨小天。
在经过三秒钟的沉默后,小诺一挺身,挽住杨小天的胳膊,笑眯眯道:“亲爱的,你怎么才来啊?”
“他是你……”扎西看上去,是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小伙子,穿着已经完全汉化了,只是长相还有一个藏式特征。
“我老公。”小诺的脸蹭了蹭杨小天的袖子,特小鸟依人地回答道。
“你……你们……你们都会下地狱的!”扎西在经过最初的惊愕后,突然恶狠狠地丢了一句。
“你愿意跟我一起下地狱吗?”小诺回头,无比正经地问杨小天。
杨小天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在夜色里星一样的光芒。
他的心中涌出一股豪气,豪气与浪漫。
“如果是与你一起下地狱,我甘之如饴。”他同样回答得一本正经。
小诺心想:这位大哥的演技果然不是盖的。
扎西讪讪,还准备说什么,小诺却望着他,极正气道:“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我这个人别的原则没有,唯一的原则就是忠贞。我已经有了老公,就不可能背着他再与另一个男人牵牵扯扯,所以,我谢谢你的厚爱,但是,请放弃吧。”
说完,她挽着杨小天的胳膊,一扭身,无比潇洒地离开扎西的视野。
单看背影,如一只骄傲优雅的天鹅。
可是杨小天偷眼一瞧:小诺在不停地松气、皱眉、松气、皱眉,作张作智,煞是可爱。
“没追上来吧?”走了老远后,小诺问。
“没有。”杨小天往后望了望,摇头回答。
小诺赶紧松开他,拍了拍胸脯,吐气道:“终于摆脱了,你这次救了我,走,我请你喝酒,我知道拉萨有一家很好的酒吧。”
“又请喝酒,你不怕我是又一个扎西?”杨小天笑问。
“……”小诺果然心有余悸,闻言立刻停住了脚步,警戒地看着他,端详了半天,然后摇头道:“你不会是他,因为你的眉间有川纹,你是一个严肃而且负责的人,哪怕是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感情,你的态度也会是慎重而且理智的。你就是那种典型的——好男人,坏情人。”小诺眨眨眼,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吆喝道:“快走吧,就在大昭寺后面,很近的。”
杨小天顿住脚步,看着红色的身影慢慢地在夜色里变小,他朝她喊道:“我叫杨小天。”
女孩转过身,冲他粲然一笑,黑暗中,两排细碎雪白的牙齿,是雪域最耀眼的阳光。
“小诺,诺言的诺,一诺千金的诺。”
第五节
酒吧果然离大昭寺不远,弯过黑洞洞的小巷子,走过两家尚在营业的甜茶馆,他们终于看到了酒吧的霓虹招牌。
酒吧不大,小小的店面,外面除了一个招牌,什么都没有。
走进去,除了音乐,听不到什么喧闹声——这与杨小天熟知的酒吧是不同的,他印象中的酒吧,都是大声的摇滚,疯狂的扭动。
小诺朝吧台的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将杨小天从后面拉了出来,指着他道:“杨小天,我救命恩人。”
“他把扎西打发了?”吧台老板是一个带着毛线帽子的年轻人,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看着特别可亲可爱。
“是啊,指望你们这群没义气的去救我,我孩子都一大堆了。”小诺嘟着嘴道。
“你再不来,那位仁兄还真打算出动十几号人找你去。”圆脸老板用眼睛努了努角落的位置,笑眯眯道。
“算你们还有点良心。”小诺说着,突然伸出手去,将老板的帽子揪了下来,摸了摸他光亮亮的头顶,“多可爱的小光头啊,一天不摸就憋得慌。”
老板的绰号就叫做光头。
“去,男人的头是摸不得的。”老板光头连忙闪开,闷闷地反抗了一句。
小诺也没坚持,反正摸到了,过瘾了,也不憋闷了。
“带你去见见我朋友。”小诺回过头,招呼了一声被遗忘在旁边的杨小天,然后,朝酒吧深处走去。
酒吧的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卡座,两排橘红色的沙发,大概能坐下十多人。
只是此时此刻,卡座上,只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让身高一米八的杨小天都自愧不如的男人。
小诺坐到了那人的对面,杨小天坐到了小诺旁边。
那人打量了杨小天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杨小天感觉到敌意。
“男人怎么长得这么白?”果然,出言不善。
小诺愣愣,看了看杨小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突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