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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纸上写着一首,道:“月有几回圆,露是今夜白。
留恋之所至,帝城为谁开?”
王觉仁看了,道:“连我这个不懂诗的也知道不通。‘露是今夜白’不定是化用古人,至于是哪一句,我说不上来。‘留恋’这词不是新词么,怎么混进这古诗来?”
方月容的先生道:“张先生一到,连北平的形势也好了许多,可知汉文好与不好,并不是多么重要么。”
方月容一听,问道:“陆哥儿,说到北平,现在怎么样了?直系府的还死围着城呀?”
陆子峥道:“他们断了粮草,只撑得过这几日,快了。”座下众人一听,又是纷纷叫好,顺着就去看他的诗,赞道:“清奇别致,有古人之风,好,好!”
沈黛因着自己生日,又不想出什么风头,就顺手作了一首吉庆升平的七绝。方月容看了看,心里只道,沈小姐虽通满汉两种文字,又通洋文,才学也未必名副其实嘛。
沈黛挑眼前盘子里的松子仁吃了几颗,点着脚在地上偷偷地无聊画圈,等到篆香快烧到头,才想起还有一首诗没有作。
秋婵看到了,就指着她笑道:“我看沈小姐来不及了,一会儿先看她的!”
方太太道:“你家小主子对小黛多么好,你倒好,上来就想败她的相!”众人哈哈大笑。
沈黛看了眼篆香,时间容不得她想什么精巧的句子,便想到什么写下什么,顺手写了一首。
众人拿来一看,第一句是:“大圈圈中小圈圈,小圈圈中黄圈圈”,就奇道:“有一点京韵大鼓的味道,就是难接得下去。”“有趣,把北平城的模样写出来了。”
接着看第二句,是“富贵险中求不来,醉死还生警客眠。”都道:“这里可就转了,好!”
腹联写的是“鸿来把酒三鼓罢,燕去听谯二更天。”短短一句对得极工,顿显出很好的功底子,大家心底暗自佩服,忙去看末句,是“千家各怀千家事,惟共冷雨伴桥烟。”
整首诗用清骨毕露的字撰在纸上,便是:
“大圈圈中小圈圈,小圈圈中黄圈圈。
富贵险中求不来,醉死还生警客眠。
鸿来把酒三鼓罢,燕去听谯二更天。
千家各怀千家事,惟共冷雨伴桥烟。”
众人再读一遍,只觉得一股清冷萧索之气迎面扑来,顿时醒了一醒,从刚才热闹一团的气氛中脱了出来。
陆子峥只看着诗,也没有说话,方月容、爱容姐妹一看,便称起好来,又逐渐把众人拉回热闹融融中去。
这么作诗谈笑,又过了一点钟,方才尽兴。方月容许久没有打过雀牌,难免不过瘾,就道:“在家里,就那么几个人,一群小老妈又笨得学不会,凑四个人也凑不齐,这下可好了,怎么可得玩几圈。陆哥儿,你说,奉陪不奉陪?”
她的先生赶紧拉她,道:“你连总长的钱都敢赌?”大家听了,都不免一阵笑起来。
方月容又道:“那么姐,密斯赵,林太太林先生,沈小姐,你们有谁下场打几圈吧?四圈八圈可不行,要打起来,得真正打十六圈!”
沈黛坐了许久,觉得屋子里空气沉闷,很想出去透透气,就莞尔道:“我要打,非得一百六十圈儿不可。”
大 家更是哄笑,方月容道:“好嘛,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我还怕找不到伴儿?”说着喊了几个愿意打牌的,由老妈子领着上隔壁玩去了。这屋子里的人坐了一会儿,便也散了。
沈黛起身伸脚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放在地上的几个糖果盒子,便弯腰拿着收拾起来,方太太看见了,忙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今日是寿星,又是贵客,怎么敢劳动你干活?”
巧莲过来接了盒子收拾,一面道:“太太这就不懂了,沈小姐难得干这活儿,也是有趣的。不像咱们,天天干这个干那个,当然就觉着累了。”
方太太笑骂道:“真是越发放肆,自个儿偷懒,你还有理了!”巧莲朝沈黛一吐舌头,赶紧收拾毕了送出去。
沈黛到了三四点钟,和方太太告了辞,就自己一路下楼回去,走到楼梯一半,见转弯处扶手上有一张纸笺子,过去一看,只见开头一句竟和自己的诗一模一样:
“大圈圈中小圈圈,小圈圈中黄圈圈。
富贵百年如反掌,豪客衰客一处眠。
玄鬓看得数回梦,白头活过几更天。
何如年少悲人事……”
分明是陆子峥的笔迹,不知怎么的,尾联没有写完,模糊只可读出半句。她站着读了几遍,不由有了一点笑,把那纸头折起来收在袖里,仍旧走了。
沈黛走到方家大门口,见秋婵拿着一个小包袱,陆子峥刚套了马车,便走过去,微笑道:“何如年少悲人事,后面怎么样?”
陆子峥道:“兴之所至,谁规定须要写完?”
沈黛也笑了笑,就听他道:“旁的人都拜寿献礼了,我也带你去看一件礼物,怎么样?”
秋婵看他上了马车,径自坐到前头引了缰绳,忙道:“三爷,三爷,你赶车可使不得!还是临时雇一辆车吧?”
陆子峥却说无妨,只教她雇车回陆公馆去,见沈黛脸色犹豫,便道:“北平城里,你比我更熟,怕什么?”
沈黛看他车也套了、马也引了,觉得朋友一场,无法推托,就撩起帘子上了车,靠着车里软垫坐着。
陆子峥驾车前驱,沿着帽儿胡同拐出来,往西直走上了哈德门大街,一路开在几十尺宽阔的车马大道上,也少不得引来一些侧目。却见车越开越远,开过大街,径自一路出城,往城郊去了。
夕阳西移,已接近五点钟,本该是要关城门的时候,当差的一见是陆子峥,也不好阻拦,任由他引着车一路北去。
沈黛挑帘看了看,一路景致颇好,行客渐稀,便道:“怎么出城了?”陆子峥道:“到了就知道,你认得的。”
一路上道路颠簸,幸得陆子峥引车四平八稳,并不让人晕得难受,约莫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下来,却听见四处隐约人声,并不像刚才那么冷落了。
沈黛掀起帘子一下车,抬眼就见一轮红日悬在中空,近在眼前,夕晖散漫,从山尽头生出绛红、妃红、淡金、玫瑰紫种种颜色,绵延照耀得漫天都是。从厚云缝隙里透露出东一点西一点闪烁斑驳的光,像无数颗沉缀在沧海里的星,连成一片说不出的开阔。此时只是初秋,漫山红叶还未染透,晚风吹过暮蝉偶鸣,三两游人趁兴归去,人声蝉声,依稀可闻。
沈黛缓缓吐纳几口清冽空气,只顾贪看眼前美景,看了许久,才回头道:“这是天地自然之所固有,怎么算成你的礼物了?”
陆子峥微笑道:“‘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罢,活一百年总入土。只有这风景常在,才最好看。’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转眼忘记了。”
沈黛此时听这一句,忽然动容,侧头看他一眼,也只笑过。
日落虽美,落得也极快,没过多久,空中斜阳消散,姹紫嫣红换成了薄薄的碧蓝色,只见一轮近圆的玉色月牙已经隐现半边。陆子峥见她莲青色裙裾和石青绸衫随风曳动,鬓边散发拢着姣好面貌,看得一动,兀自道:“我很小的时候便来北平,以为正阳门的烟火、隆福寺的庙会已是一绝。等入了学,发觉关外长城驰骋千里,更是壮景。直到现在才知道,今日香山下面看见的落日,才是最好。”
沈黛道:“人这辈子还有很长,多少好景好物没有见过,怎么就有了‘最好’了?”
陆子峥也只一笑,并不说话。
到了月升中天的时候,约莫已经过了六点钟,只因为初秋时节,天色也不怎么暗淡,两人这才套了马车一路回城。上了哈德门大街,陆子峥心知驾着马车进城实在扎眼,就下车步行,另雇了一个车夫将车先引回陆公馆去。
恰是陆皎夜和几个女同学看完了电影,一路从隆泰电影院出来,转到哈德门大街吃冰激凌,只听几个女同学叽叽喳喳道:“哎,哎,皎夜,那个是不是你三哥?”“可不是陆三少么!”陆皎夜一看,对街走的竟真是自己哥哥,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她本想站定了打招呼,哪料陆子峥全没看见、沈黛又并不认得,眼看从对街擦肩走了过去。
另一个女同学见了,笑着朝两人大叫一声:“喂!”一边赶紧拉着陆皎夜几个闪到一旁的金纸店去。陆皎夜有些气,回头一顿脚道:“你是不长脑壳么,大声嚷嚷什么?”
夜间风大,沈黛隐约听见有人喊,就回头望了一望。
刚才出声的女同学道:“哎,你先别忙着怨我,快看,看!”
陆皎夜自己生就一双明眸,伶俐得很,很受家里人上下喜欢,此刻见沈黛转过头,只留出一半侧脸,却是鬓发轻束,未着妆粉,远山眉底下一双眸子星波流转,雅净之间自有一种不同的气华,不由愣了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一章更在审核,就没有更新,和等着看更新的妹子说声抱歉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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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陆皎夜坐在底下客厅里读一本罗曼蒂克小说,一边拐出去几分心思,想:晚上那会儿和哥哥走在一处的是谁?她认识的那些女伴里似乎没有这样的人物,一边想着,却见陆子峥一进家门,直奔书房去了。
等到秋婵过来倒茶,看见陆皎夜一双眼睛兜转着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心下不由咚咚地打疑鼓,便道:“六小姐,我脸上有饭粒子么,这是看什么?”
陆皎夜放下书,道:“你是我的丫头,怎么转眼就胳膊肘一转,向着我哥哥?”
秋婵笑道:“六小姐这是什么话?”
陆皎夜道:“那你怎么替他瞒我?我问你,今儿和我哥一道并排走的那个人是谁?”秋婵深识多说多错的道理,也不知道她这一问是什么心思,只装傻道:“六小姐好抬举我,三少爷的事儿,我怎么能知道?”
陆皎夜指着她笑道:“睁眼说瞎话!你不是跟着他上方家去?见了谁、说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小丫头子净学会吹牛,下回别想再跟着出去了!”
秋婵只得道:“在方太太家认得的,也是位什么大小姐。不过呀,三少爷同她不像刚相识的样子。六小姐,六小姑奶奶,六姑奶奶您行行好,再问我,我可真不知道了。”说着两人都笑起来。
陆皎夜本来是好奇所致,就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见她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好多问,就打发她去了,道:“罢了,懒得问你!嗳,先前家里头有新送来的桃酥油饼,我见你爱吃,给你在房里留着,拿去吃罢。”
秋婵应了,忽然听她又问:“奇怪,这个支票簿怎么少了几页。爸给了我,我还没敢怎么大用,怎么就这么薄了?”
秋婵过去看了看,道:“原来这个是六小姐的?可奇了,我说呢,怎么二少奶奶这样大方,拿几个金手镯出去炸一炸,也要开支票给人家?”
陆皎夜道:“什么,她动过了?”陆亦嵘的太太赵曼娜是交际场上的一把好手,陆皎夜讨厌她笑面虎的模样,暗地里也就互不对眼,很少讲话。这时候一听秋婵所说,不由冷笑道:“爸爸也是老糊涂了,总说查账、查账,查咱们的账有什么用处?人家在背地里偷支票、挖墙角,当面一张嘴皮子翻来翻去,把他哄得高高兴兴,他还当人家是头一等的好媳妇!”
秋婵在一旁听了,忙道:“小姐,轻一点儿声罢,仔细有人听了去。”
陆皎夜耳际一双珍珠白玉珰摇曳生辉,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清泠道:“只要有理,又不是胡搅蛮缠,做什么不能讲?越是怕这个怕那个,对别人宽恕再宽恕,别人压根不理你的情!”她一面说,一面起身往楼上走,吩咐一众丫环婆子道:“支票夹子我就放在客厅里,剩下多少张,我的心里也有数。你们把话传下去,家大业大,今儿你偷一点,明儿我拿一点,迟早也要败完了。从今儿起,谁的手爪子再不干净,她可以试试看!”
张元正在陆子峥的书房里坐着,依稀听到陆皎夜的声音传过来,道:“六小姐这是……?”
陆子峥微笑道:“随她说几句,就说吧。”
张元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去注意那说话声,低头看着桌上铺着的地图,在北山、西山一带划了几道红色的圈圈,道:“这一带没有固定阵地,打不了什么好仗,他们围城,也没有围对地方”,说着又伸手在城北一处指了指:“只是这里……直系的兵围在内城和外城之间,正好近城门口的位置,刁钻!我道他们的大将是谁,果然是地痞无赖的出身,想到这么狠恶的打法。”
陆子峥注视着那张地图,道:“兵法只三十六计,那一招不狠毒?”他说着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撑着额轻揉太阳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