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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只有害怕的份。她开始在大晚上只敢开着灯睡,生怕真有些什么响动。另外,她的床边靠窗近处原来凿了一个小洞,她从前很喜欢盯着它看外头的月光,可现在,这个小洞被封起来。她生怕里头有一双死人的眼睛,甚至是黑洞洞的枪口!即使是夜猫子哭夜,在她听着也非常地诡异可怕。
她去求人画了一道符贴着:“贝勒爷,也不知你是哪家的贝勒爷,你要报仇可别走错门!是丽荣说让打的,你都听见的!可不是我呀!”
她一天天地受惊吓,而蒋丽荣仍像个没事人似地,不是吃吃瓜子,就是出门打个雀儿牌,并开着收音机听京戏,大声地谈笑。
萧宝络开始由惊怕而感到生气和不服:奶奶的,分明是你叫往死里打,打死了人,凭什么你不怕?你还吃!还笑!凭什么!
她想到了告密。只要她向上头报告了蒋丽荣,就等于赎了一点罪,允禧在地下知道,应该就不会再找上自己。可蒋丽荣毕竟是她的娘家表妹,她有点犹豫。
与此同时,蒋丽荣也察觉了苗头:她看上了一件银红色织金绣凤穿牡丹的立水裙,据说是小太监从宫里偷出来的。她用了一点非常的手段和威胁,逼迫店老板给她留到月底。她去问萧宝络借钱,而萧宝络从头到尾皱着眉头,故意地不理睬她,不敢看她!
蒋丽荣开始觉得不对,她猜到了是为允禧那事,她也了解自己表姐的脾气。“没准是想打我的报告,她娘的要卖我!”她埋头苦想,最后找到了一个狠毒,但很有效的主意,她要让萧宝络永远告不了她的密。
蒋丽荣办起事来要麻利得多。她趁萧宝络去鼓楼东找几个姐妹玩的功夫,偷偷找到藏着的支票夹,很快去银行兑了一万三千块现钱出来。她拿出八千块挪到自己账上,而把剩下五千块贴身带着,顺道去了城北,找一个赵麻子从前熟识的“老山西”。
这个人在山西干活,带下面一票人干挖煤、挖砖,和往山上运煤的营生。
“她那一身肥肉,嗬!跟你们下去挖煤不行,还能留着挖砖呢!不是说你们老山西在山上开很多饭馆子,你们就教她运煤上山,一天运个一千斤,比骡子拉车还省钱省事儿!”
老山西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拿眼睛瞅着那五千块钱。
蒋丽荣很识实务地晃了晃手里的钱:“你要拿钱,很简单。你卖她去山西,拉煤、挖煤、做砖头,都随你,你得把她困住喽,一辈子甭想出来!她要敢逃,你们那儿有的是办法,我知道!”她笑嘻嘻地道:“又能添个苦劳力,又能拿五千块钱,怎么样,你不亏!”
老山西干过这样的买卖,他点头答应了:“哎,不过你对你的姐,咋这么狠哇?”
蒋丽荣愣了愣,随即道:“赚你的钱就成,别问那么多!”
“就凭她一切比我阔绰,就凭她过去拿我当个臭丫环。就凭她富吃富喝吃出来的那身肥肉!”她恶毒地想。
老山西带着三个跟班到萧家去,顺手在灶间捡了根柴火棍,进屋去照着萧宝络的脖子猛敲了一下。
萧宝络脖子上也有极肥的肉,她正在午睡,给敲得一下子疼醒:“你,你!”她眼前一黑,最后看到蒋丽荣的扭曲的脸。蒋丽荣指挥着老山西手下两个力气大的男人,一前一后把她运出了门。马车一路开出北平。
事后几天,沈黛渐渐地有些奇怪。她再也没见过萧宝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文评ww
ps:文里显示不出来的人名是白芙侬的丫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口口,大家自行代入好了
☆、第三十三章
陆子峥去得很急,回来得却快,好几份报纸捕风捉影,甚至拍到他的车回城的照片,旁边再打上醒目的大标题。
沈黛不便主动去陆公馆,而在家里一边等,一边时常看看报。他有要事要忙,她清楚得很。
王质仍然骂不怕似的,三天两头上北平来,一手提着白芙侬爱吃的天津包子,一手总是握着几份当天的报纸,不断地声明局势有多乱 ——他从白芙侬的神情里看的出来,她已经有些动摇。
沈黛听得不胜其烦。王质来的时候,她经常出去,到熟悉的茶楼里坐一会儿,等王质走了,再由□□叫她回去。她上街走动,人们也上街走动,可都冷着一张脸,都像是木偶。
她回到胡同的时候,迎面正瞧见唐师傅叱骂小儿子:“叫你别出去,非出去!那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生虫牙!吃桃子、吃豌豆黄,不好吗?”他一抬头看见了沈黛:“哎,沈姑娘!”
沈黛和他打了招呼,唐师傅叫住她:“沈姑娘,你来!”他招招手让她过去,低声颇神秘地说:“这几天,还是少出去的好!多备点儿粮,和萝卜菜放着!”
沈黛一愣:“这是……”
唐师傅道:“江湖上我几个朋友耳目广得很”,他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估摸着要打!说不准,咱都要小心为上!”
沈黛心里咕咚一声,她知道枪炮的厉害。陆子峥也一定知道。
一连过了几天,仗没打起来,但北平像座被抽光了空气的城,闷热烦躁。
这天早上,女茶房没有按时上白家来,她是个顶老实的寡妇,很守规矩,而且从不迟到。左右等她不来,沈黛打算亲自上街去,刚走出大门,就看见胡同里站着好些人。
唐师傅就站在白家门边上,见了她赶紧拦住:“沈姑娘,你干什么去?看我说的,准了,一大早真打起来!从西山一路打!”
沈黛脑子“嗡”地一声,他说什么再没听见,也一手扶着门,和几个人站在那儿听动静。
西山那边兴许是枪炮接连,城南却非常寂静,外头的街上有人走动,卖豌豆、卖杂货,甚至还有孩子放肆地大笑。
白芙侬跟出来看:“怎么?”“开仗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听得不耐烦了,问:“哎,怎么没动静?”唐师傅道:“咱们这是城南,开仗在西山,怎么能听见!”
“我听见了,听见了!你们听,嘘,听着没有?轰隆隆那是炮声吧?”又有人笑骂:“轰你个鬼!”
沈黛听着你一言我一语更是心焦,索性转身跨回院子去。白芙侬和所有人一样,只要北平安定和乐,哪一方胜,是没有关系的。但她见过陆子峥一面,到底有些好感,这时听了心里也不舒服,便跟着进门回去。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关于谁胜谁败,都还没有消息。□□做了一点粥,和几色小菜,站着叫了好几声“姑娘”,沈黛都没有应。
白芙侬道:“咱们吃罢,她现在没有心思。挑几碗小菜给她热上,等她要吃了再拿。”
沈黛坐在南屋里,手里握着一本书,书封都给压得皱成一团,她也没有发觉,只抬眼盯着天色看。自上次别过,她约有月余不曾见陆子峥,现在想起他的相貌和言语,心里空落落地很没有底,竟然隐约升起一丝不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有人喊起来:“哎哟,这是哪边的兵?全跑过去了!”“看衣服,是直军吧?”
沈黛手上的书“啪”地落了地,一脚跨过去站到窗边听。
“皖军!肯定是,夙云她妈,你这什么眼神!”她靠着窗站着,侧头尽力地去听,然而只能看到自家的院子,并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形。
她心焦。更可怕的是,她全没有办法。
从正午到迟暮,天色渐暗,沈黛看着桌上的铜闹钟一圈一圈地乱划,感觉度过了一生最漫长的一天。
忽然,外头响起很长很悲的一声号声,全北平都能听到!“哟,不得了,不得了!”“挂白旗了!”“白旗!啧,这算完啦!”这条胡同,隔壁胡同,北平所有的胡同都在惊呼。
沈黛扔下书,一路跑到胡同口——远远地,皖系府的房子顶上扎着一条白旗。她的泪刷地流下来!
她听见周围的人隐约在说话:“听见没有?哎,唐师傅,那是枪呢,还是炮啊?”唐师傅分析着:“枪声,应该是枪声!炮是开不进来的!听起来离咱们这么近,其实还远得很,应该是打小城门呢!大家伙儿别怕!”
枪声一阵一阵地零星响着。
“已经挂出白旗,为什么不停?”
沈黛脸色一阵惨白,她站着听了一会儿,顾不得换衣服换鞋,拔腿朝胡同外跑!“沈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沈姑娘,使不得啊!你回来!”唐师傅追上去拉她,可沈黛的力气出奇惊人,挣开他转眼跑出了胡同。
她到街上,左右看了一眼,叫了一辆还在跑路的车:“上西山。”
“西山?我的姑奶奶,西山现在开仗呢,您去不得!”
沈黛塞给他十块钱:“你不用犯险,愿意拉到哪儿是哪儿。要快,要快!”她一路被颠颠簸簸地拉着走,攥着发汗的拳头心里默道:“保他没事,保他一定没事。”车从小巷里很快地拐出去,不时能听到叮叮乓乓的枪声,沈黛坐在车上,像从枪林弹雨里冲出去。
她很急,而且很恨,她在心里大声地质问:“已经挂了白旗,为什么还要开枪!”这一路很长,像永远走不到头,刀子似的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去。
“姑娘,我和你说,过了这个口,再往前好几里,才是西山……”拉车的边说,边打算慢慢地停车,回头一看,沈黛把鬓发挽住了,已经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把袖口扎住了,一路发了疯似地拼命跑起来。以前听人说,旧时候没有拉车的,大伙儿能走十几里路,从城南走到城西!现在跑到西山,四五里路算什么!
天真的暗下来,惨薄的月影像个鬼影,移在地上一路跟着她走。“轰”,远远地响了一声,但不很近,也许是炮声。黄沙扬尘,她踩着地上大小石子儿很快地朝前跑,边跑边认着方向,这是她第一次到西山来。
这条路上也有别的人,甚至背上背着小儿子,一面哭,一面也往西山跑。“我叫他别去西山摇煤,今天天不好,没准不安全。他偏去!偏去!冤家哟!”
沈黛听见了,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如果陆子峥死了……没有如果!她几乎不敢想。他们一定会撤出城,而在出城之前,不管他成了什么样,她一定要见一见!她一动心气,立刻感到体力不支,穿着布鞋的脚底扎得难受,肺腑里灌了刀子酒一样火辣辣地烧,而喉咙里吸进的风都是腥甜的,必须张着嘴呼气。
她压根没留神听枪声炮声,任乱风把绾好的发鬓吹得很散,就这样一路跑了四里,把所有人远远甩在后头。
地上开始出现几个猩红色的血点子,还有枪壳,和火药留下焦裂的痕迹。痕迹非常少,几乎认不出这里刚刚开过仗。
沈黛看着那滩猩红的血,一阵天旋地转,他完了,她也快完了!天色很黑,只有前面亮着好几盏灯,借着灯光她看见好些人。
“陆子峥……”“他们三少……”
她飞快地跑过去!断城墙被炸成了残垣,石块是冰冷的、积灰的,天是昏沉的、青白的。那残垣下面压着一只手。
沈黛腿脚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很多碎石子上面。她没有知觉,只颤抖着往前挪了一步,伸出手握住那只手:冷冰冰的,也许已经断了。
她的泪和哭声一下子爆发出来!
“子峥!子峥!”她握紧那只手,想去搬开那些大块的石头,石块纹丝不动,发出轻轻的冷笑。
她抬头向周围求救似地看,几个人看见她满脸泪,唬得全站住了,赶紧劝道:“别瞎使劲儿了!你看那石头缝下面,血都干了!”
沈黛心里悲愤已极,嘴里却只会吐出断不成句的几个词。她握着那只大手,曾经温暖,连掌心里的细纹也能摸得到,眼泪登时决堤一样乱涌,拼命抱着身下几大块石头。
“姑娘,他去啦,去啦……唉……”
沈黛置若罔闻,耳边有什么声音震耳欲聋,像怒雷,像瀑布,轰轰地一阵一阵。
那只手忽然微弱地动了动,沈黛立刻感觉到,向前挪几步:“子峥,子峥!”她仿佛忘记了说话,只记住叨念这个名字。她的眼泪全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很艰难地,在她手掌上动了动,似乎很轻地写:“别哭。”
沈黛静静地伸着手,他活着!他活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子峥!”,而后用尽力气去推那些石块,她的全身都在发颤。有人实在不忍心看,动手过去搬开石块。
那只手最后碰了碰她,终于低垂下去,再也不动了。
沈黛愣了愣,忽然捂住脸发出凄厉的哭号,恸绝断肠:“你别死,别死……子峥,你别死……”有人用刀子搅乱她的五脏六腑,用滚烫的热油倒进她的心腔,沈黛哭得过了,从喉咙口一阵一阵地干呕。沈黛握着陆子峥的手,脸贴在那堆冰冷的大石块上,不断地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