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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胖子说。
钟强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算了。过后去看他或者请他出来吃饭。”
“马总,来我敬你一杯。”胖子端起酒杯,说,“你怎么认识卫总裁的?”
“认识?过去,我和她是同事。”马一丁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子,说,“后来我就自己出来了。怎么,你……”
“认识,”胖子边端酒杯边说,“今年,她对我很支持。这样,马总,我敬卫总一杯,请你代劳。”
“这?”马一丁犹豫着,“我随意。”
“我先干为敬。”胖子一口喝了,把酒杯倒转来晃了晃,“她还好吗?”
“好、好。”马一丁也一口喝了,说,“他们那一块也面临改革。市场经济,WTO来了,要动摇分割她那一块了。不过,她会运作,再怎么改革,她都不怕。有老头子支持,听说她还要升,去当当公务员,作个什么长。”他端起酒杯又放下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了话题,“嗯,你们听说过关于她的一副对联没有?”大家望着他,都在微微摇头,只有她夫人乜了她一眼,意思要他不要说。他没有理会她,“上联,优点成绩功劳表扬不分大小通通为自己机关上下惟我独尊;下联,缺点过错失败批评哪管有无统统是他人系统之内老子第一;横批:总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再你怎么‘对’,她还是总裁。现在的社会,不管你怎样改,只要有关系、会来事的人始终有香饽饽吃。”马总夫人冒了一句,“那像你〃
“人家这是与时俱进。”钟强给马一丁杯子里斟上酒,说。
“管他什么进哟,我们就革命小酒天天醉嘛。”马一丁白了妻子一眼,端起酒杯,对夫人说,“来。我俩敬大家一杯。”
酒酣耳热,柳主任也主动出击了。李一凡端起面前的果汁,对马总裁夫妇说:“我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是欢迎你们,二是祝你们一路平安。”
“不行,你也喝白的。柳主任也是白的。”
“马总裁,对不起,我不会喝。”
“学而实习之嘛,”马一丁眼圈都发红了,“我以前也不会喝。”
胖子端起酒杯,说:“我敬你。李主任确实不会。”
李一凡一听,蒙了:我什么时候当主任了?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心急跳,脸发烫。她瞟了一眼庞总,他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也许,他是说漏了嘴。
“吔,看不出来庞总还怜香惜玉哩。”钟强诡秘地看了李一凡一眼。
李一凡耳根一红。
胖子接过话头:“她是我的得力员工,我得爱护。”
钟强看了一眼柳主任,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当然。”马一丁叫服务小姐拿来一个酒杯,和自己的并排,在里面斟满了酒,叫小姐放在李一凡面前,端起自己这一杯,说,“李主任,我敬你。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浅,添、添……”他转过头问钟行长,“你看,我还是没学会,添……什么也?”
“不是添,是舔,舔一舔。”
“啊,对,感情浅,舔一舔……”
李一凡不知所措了。正在这时,朱誉群走了进来,胖子立即介绍:“这是帝王的朱经理。来,你敬马总裁、钟行长他们。”
“不忙,李主任那杯还没喝。”马总裁说。
李一凡没有了退路。她正要去端杯子,胖子突然说:“老朱,你给小李喝了。”他的嗓音有点大,几乎是命令。他对酒席上这种扭到闹的人从心里不了然。其实呢,不就是女方漂亮些嘛,要是个丑八怪,还会这样?
“庞总,”朱誉群好像没有听见,走到胖子身边,弓下腰,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准备好了。”他是指给马总裁夫妇准备的礼物。
“唔,”胖子摆了摆手,“快点去喝。”
朱誉群听话走过来,色迷迷地看了李一凡一眼,酸溜溜地说:“李小姐,我给你喝……”然后看着马一丁,“马总、总裁,马夫人,我敬你们。”
“这是马总裁敬的酒。你喝了再敬。”胖子说。
“这——”他又瞟了李一凡一眼。
“忸忸怩怩的做啥子?”胖子盯着说,“不就是一杯酒嘛〃
为了这杯酒弄成了这个样子,李一凡真想从朱誉群手里夺过来喝了,但转念一想,庞总也是为她好。和庞总一块儿吃饭,难免不和酒打交道,酒已经成了世间人际关系的亲和剂。但她从来不喝,哪怕是一杯。她不愿突破这个底线。很多事情都是从一开始,有了一就有二。庞总也理解她,从来不强人所难,好多次,客人都要劝李一凡喝酒,他都打了圆常其实,她能喝,俗话说,女人自带三分酒量。
如果真的较起劲来,二三两、三四两酒对李一凡来说,并不是刀山火海,只是她不愿喝。她不愿女孩子个个在大庭广众喝得脸红筋涨的,有的还要划拳猜令,大声武气,你哥子我兄弟的。尽管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但女人毕竟还是女人!酒虽然可以“一醉方休”解千愁,但酒也可乱性,也可出丑。自己那两次醉,醉得舒心、醉得爽、醉得应该!但这应该成为历史,成为储存在大脑里的供自己回味的“少年狂”!每当别人劝她喝酒而庞总在一边保护她时,她都想“偶尔露峥嵘”,让庞总见见她的另一面,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管你激将也好、同情也好……反正,就是不喝。她用眼角挑了一下朱誉群,他还端着那杯酒,像老牛筋似的在旁边磨蹭着。酒席上也就这样,为一杯酒,说半天话,一泡一磨蹭,吃一餐饭,轻而易举就是三四个小时。所以,外国人说,中国人其他输不起,时间却输得起。开会、吃饭、喝酒不知花去了多少时间。做生意的还可以通过这种吃这种磨来套近乎谈业务,换回一些效益。关键是那些官员们,更是输得起时间,天天不厌其烦地开会、作报告,作报告、开会,翻来覆去讲,一国际二国内三单位。仿佛人家都是阿斗,他最聪明 ň来,李一凡有一次进机关的机会,阳昆的妹妹阳明劝她千万不要去:那是一个扼杀创造、扼杀自由,制造平庸,培养勾心斗角、培养钻营积垒的人,编织各种关系网,“木秀于林,风必吹之”的地方。你没有这些本事,趁早别去……
朱誉群终于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拿过酒瓶挨个敬酒。在胖子面前,他不敢造次。宴请结束,在回公司的路上,李一凡终于把窝在心里的一个问题掏了出来:“庞总,你在吃饭时怎么乱说?”
“碍…”迎面来了一辆大货车,他打了一下方向盘,“这是早迟的事,过两天就宣布。”
李一凡一听,觉得刚才自己的问话达到了另外一种效果,弄得不好,还认为自己是在要官。赶紧说:“不。我还不够格。”
胖子把方向盘向左打了一下,说。“什么够格不够格的?在吃饭时,我不是已经宣布了吗?”
“其实,我想起来了……”李一凡没有说下去。她不愿揭开领导的小心思。
“想起什么?”
“我是说、是说,”她干咳了一声,说,“你是看见钟行长的部下都是个主任,才……”
“哈哈哈,所以,我说学问高的人都是人精……”
“你还不是说自己。”李一凡还了一句嘴。
静下来,她常想,如果不是自己前辈烧了高香,就是世界上好人还是很多,在金石她得到刘总的关照,在鲲鹏她又得到庞总的关照,前一段时间笼罩在心上的阴霾已逐渐散去,她在这里如鱼得水了。李一凡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只要坏人得到法律的制裁,自己就在鲲鹏愉愉快快地干一辈子,把梅子培养成人。
奇谈怪论
会议结束了,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朝斜对面的一江春酒楼进发。几个半熟不熟的男女分别与仲秋打招呼,他一一应对,握手。个个几乎都是一句老话:“明天看你的大作。”有两个还递上了名片,仲秋也一一回送。他正朝前走,社科院社会学所的叶所长叫住了他:“仲主任,多提意见。”
研讨会的第一个发言就是他的,仲秋听得很认真,他知道叶所长说的意思,停下脚步,回望着他,说:“不错。你的观点新,但不偏激。向你学习。”
“哪里,哪里。为了这篇东西,我花了很多时间。院长说,给你老叶一个死命令,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得到你这个大记者的肯定,我总算一块石头落地了〃说完,他把右手搭在仲秋的左肩上,并排走着。
仲秋不习惯这样走路,但还是忍着,说:“我只是个人的看法。不过,我的文章里肯定要介绍你的观点,引用你的话。”
“谢谢!你们开一个专版,摘要刊登几篇有价值的文章嘛。”
“可能有点难。”话出口,他又挽了回去,“不过我回去争取争龋”
“给老向说一说吔,这么重要的会,应该多登一些吔。”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给他打个电话。”
仲秋摆开叶所长的右手,扭头一看,是一个穿著很青春,但长相已没有一点青春痕迹的短发妇女,好像在会上她还发了言的。他问道:“你和向总熟?”
“当然。”她自豪地点点头,“我是理工大学的。”说着,双手送上名片,“请你多多关照吔。”
仲秋一看名片,是贾玉株,对了,刚才是她发言,不同意大学生结婚。他也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片,说:“贾书记,你们系上的师生有什么看法?”
“老师都反对,绝大部分学生也反对吔。只有少数或者说个别学生赞成吔。”她紧走几步和仲秋并排了,说,“其实那些个别学生都是调皮捣蛋的吔。他们巴心不得把学校搞成自由市场吔!仲记者,有空的话,欢迎你来采访吔。”
那声调的尾巴尽管她刻意掩饰,但仲秋已听出来,她和向太明的口音没有多少差别。既然她说和向太明熟,可能他们都是红山县的人。这些年,实行“城市支援农村”“农村包围城市”的干部政策,市级各部委办局乃至新闻传媒、大专院校、科研院所……都涌进了一大批区县的干部,带进了不少农民的意识……怪不得她刚才可以说出那种大套的话。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唔”了一声。
“仲记者,我还要向你请教点儿事吔。”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在路边站了下来。
“贾书记,不客气。”他看着她那美容霜没有涂匀的脸,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是不是给向总带话,叫他多给点版面?”
“如果……请他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个讨论非常重要吔,肃清一些不好的东西,学校也好工作吔。”
“好。我回去就给他说。”仲秋提起采访包就要走。
“别忙吔,”贾玉珠又拉了他的衣服袖子一下,神神秘秘地问,“你认识一个叫李、李什么一凡的?”
奇怪,她怎么提起了她?仲秋睃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做一做她的工作吔?”
“什么工作?”仲秋惶惑地看着她。
贾玉珠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说:“我只是想,你们做记者的,见多识广,主持正义,乐于助人吔,就想请你做做她的工作。”
这个贾书记和李一凡是什么关系?她又怎么知道我认识她?仲秋心生疑窦,側身看着那张抹粉不匀的脸,说:“我和她一面之交,能够做什么工作?”
“她和他丈夫搞得很僵吔。阳老师好久没回家了吔。”她看着微微有些吃惊的仲秋加重了语气,“阳老师是我们系上重点、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吔。这样一搞,他干什么都灰心丧气的。我们系上想请你劝劝他老婆吔。”
“劝什么?”
“就是、就是那事吔……”
仲秋假装不明白:“那事?”
“就是强奸……”
“啊,有什么劝的?”仲秋话锋一转,“她是个受害者。”
“这事出都出了,她自己不卷个脚吔,反而还要去充能干,闹得遍地风雨的。哼,”贾玉珠扁扁嘴,把嘴角拉得老长,显出轻蔑的样子,“人家阳老师在学校里头有头有脸的吔,这样一整。阳老师的脸放到哪点儿?人活脸树活皮吔。”
仲秋明白她的意思了,睥睨着她说:“你的意思……”
她望着仲秋,做出一种与自己年龄不相同的笑容:“叫她和人家握手言和,冤家易结也易解吔。”
“为什么要言和?那坏人就得不到惩处了哟〃
“这、这……”贾玉珠被“将”住了,转了几转眼球,才说,“有些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吔,处理了一个所谓的坏人,坏了自己的名誉和家庭,也不划算吔。”
“贾书记,”仲秋不想和这种水平的书记再扯下去,把开先她踢过来的“球”踢了过去,“他两口子的事情,最好还是你这个当书记的去做。我这个局外人……”
“你哪的是局外人?是局内人吔。”贾书记不打太极拳,而是直截了当了。
仲秋反问道:“我是什么局内人?”
“阳老师说。那天晚上,是你……她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