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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如释重负。他要仲秋一块儿去吃饭。仲秋礼貌地拒绝了。他不轻易出去吃一餐饭,能推就推,能躲就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去的。他认为出于应付的吃饭一花时间,二耗精力,三背影响,四欠人情。“吃了有钱人的饭,误了无钱人的工。”这是父亲的教诲。他父亲生前不知说过多少话,惟有这句铭记在心,而且时时挂在嘴上。何况,他要忙着回去。今天早上离家时,兰还和他气鼓鼓的,一句话也不说。昨晚上她和他打了嘴仗,争得很厉害,起因是李一凡。当时,他俩正在边吃饭边看电视,其乐融融的,没想到一个推销减肥药的广告跳了出来。那外国女人的身材真好,有一些像尼可。基德曼。仲秋嚼着花生米随意说道:“真漂亮〃
兰一炮横过来:“一副色像〃
仲秋一时蒙了,平时两口子在一块儿吃饭看电视,都要对屏幕上的一些人物评头论足。有时,兰比自己还评得厉害些。孩子在北京上学,两个人在家,说一些佐饭的话,也是一种对两人世界生活的调剂。可今天她怎么了?看她不像是开玩笑,而是一脸严肃,作古正经的样子。不说话,冷场更难受。仲秋笑了笑,说:“这个人是漂亮噻。你昨天还在赞扬嘛。”
“我赞扬是我。”
“为什么我不可以赞扬?”
“看到你那色兮兮的样子……”
妻子今天怎么啦?哪股水发了?仲秋脑子里像风车般旋转,寻找个个为什么的答案。但找不到,只好反问道:“我怎么是色兮兮的?”
“你自己明白。”
仲秋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停下筷子,诚挚地看着妻子问:“我怎么啦?”
“你还装做二百钱数不清嗦?”妻子张大一对丹风眼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个清楚。
仲秋反看着她,没有任何怯场和退让。妻子见他这样,把眼光扫到了电视屏幕上,说:“你各人干的事情,还不知道?”
“亲爱的,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是啥子。”
“你和那个烂帐李一凡是啥子关系?”妻子恨恨地说,“你给我说清楚〃
她怎么知道李一凡?她怎么会产生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为什么这样说人家?仲秋想了想,说:“她是我的采访对象。”
“对象?我怕是对在床上了。”
“你怎么这样乱说?人家是个正派人。”
“正派?”兰盯着他问,“正派,怎么正派到勾引别人的男人?”
“越说越不像话了。”
“你两个做都做得,我还说不得呀?”
仲秋越听越生气,两个字冲口而出:“无耻〃
兰气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丢,同时把没有吃完饭的饭碗狠狠地趸在桌子上,饭粒溅了出来,有的跳到了地上,接着,哭着说:“是,我无耻!和烂帐上床才高尚〃
仲秋也火了:“我给你说,你随便怎样损我,我都无所谓。但不准你乱说别人。她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她就是那种人,要不,平头白古的,怎么来勾搭你?”
“怎么是勾搭?我给你讲过了,过去不认识,是那天晚上别人攻击她,我刚好撞上了。”
“早不撞,晚不撞,偏偏这样巧?”
“纯属偶然。”
“屁个偶然〃兰气鼓鼓地说着,站起来,去盥洗间了,然后进到女儿房间,“砰”的一声,随手把门反关过来,睡了。仲秋也一股气直直地哽着,吞不下去,没有理她,临到睡时,才去叫她回自己房间。她不吭气。叫了几次,仍是猫的尾巴——越抹越翘。仲秋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理了 人不了解我仲秋,你还不了解吗?居然听一些无中生有的话来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反身回房间自己睡了。
早上起来,他弄好早饭,叫她起来吃饭,她仍不理。过去,两口子闹矛盾,一宿起来就好了。今天,她还得理不饶人。不对,她得什么理?全是胡言乱语!捡根鸡毛当令箭!要说委屈,我仲秋才委屈,你凭空泼些脏水在我身上。要是别人还可理解,可你是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婆,却这样……仲秋没理她,自己吃了饭,去报社了。今天一有空就想这事:她怎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想不出来。还是只有和她好好谈一谈。原想早点回家,结果拖到了七点过。他加足马力,抄近道回到家,取出防盗门钥匙,插进锁孔,反时针拧了一圈,门没有开。他心一凉:里面没人。要是有人,只一圈就开了,除非她在里面反锁了。再拧两圈,门开了,没有灯光,没有人气,屋里冷清清的。妻子不在家。她到哪去了?要是往天,她早就回来了。这是一个反常。也许是在单位加班?但这么年来,很少听说过她加班。兰的单位对国家的劳动法规学得最好,节假日,八小时以外,从来没有让职工加过班。她的头儿说:人类社会的进步,我们的努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把复杂变简单,就是在八小时以内把该做的做完。你要把简单搞复杂,要在八小时之外加班加点,我不但不表扬,反而要扣你的奖金,要批评你!你浪费了我的电力,影响了职工的身心健康!也许今天是个特殊。他给她的单位打电话,值班的说,早就下班了,没有任何人加班。也许,去逛商店了……
管她的哟,先做饭吧。饭都要做好了,还没有听到开门声。她去哪里了?给她的同事打电话,第一家无人接,第二家接了,说下班时是一起走到车站才分的手,不知她去了哪里。最后,这个很崇拜仲秋的女同事说:“仲记者,你们是不是吵了嘴?我今天看她精神不大好,沉默寡言的。”
仲秋一惊,她怎么知道?但很平静地否认:“没有呀。她没有说去哪里吗?”
“没有。”
仲秋搁下电话,心里急得不行:她到哪去了?屋里寂静无声。屋外走廊传来囔囔的皮鞋声。是她回来了。不,这声音响了过去,是隔壁邻居回来了。他又给兰的姐妹亲友打电话,有的无人接,凡有人接的都说没看到她,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仲秋突然想起来了,兰肯定是去她母亲那里了,前两天她还在说好久没有去看她老人家了。他使劲拍了一下脑壳,骂道:“真是忙人无计〃
她的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幺儿的单位去年集资建房,一家三口搬进了新房。幺儿叫她一起过去住,她死活不干:我和你老汉在这里过了一辈子,他在哪里走的,我也要在那里走!儿女们无奈,只好让她住在老屋,请了一个钟点工保姆照料她,大家有空就回去看一看。仲秋家住得远,加之他又忙,回去的时间不多,常常是兰一个人回去看望。干脆赶回去,一是看看老母,二是接兰回来,也算是下个矮桩,消弭前嫌,冤家都宜解不宜结,何况夫妻!他边想边拿起摩托车钥匙,头盔,正要出门,又反身取了一个头盔,呆会儿妻子要戴。下得楼来,在超市给岳母买了水果和糕点,就发动了摩托车。到了岳母家门口,里面正有说话声。仲秋好不高兴,提着礼物,疾步奔进屋,只看见一个女人坐着的背影。岳母正面向着她。那个女人在给她洗脚。仲秋喊了一声:“妈〃
岳母已看见了他,高兴地问:“仲秋,你舍得回来呀?”
“我……”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他一直看着的那个背向着他的女人已随着岳母的声音回过头来。那不是兰,而是那个钟点工。仲秋顿时像被人打了一棒似的,木然了,然后睁着眼四处打望,一句话情不自禁地从嘴里蹦了出来,“妈,兰来没有?”
岳母摇着头说:“没有。还是、是上个月来过了,都有一二十天啦。她在忙啥子?你今天起仙风了?”
仲秋还没有转过弯来,按着他的固定思维继续问:“她没来?”
“没有看见孃孃。”钟点工补充道。
兰没来?她去哪里了?能找的都找了呀。岳母见女婿神不守舍的样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说:“啥子事吗?你坐嘛。”
“妈,没得事。我以为兰到你这里来了哩。”仲秋没有坐。钟点工给他送来一杯开水,他双手捧着,没有喝。
“你在找她?”岳母又问,“她走哪里去,不跟你说?”
“没有。屋里没有。大姐他们那几家也没有。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好多钟了哟,还没回屋?”老太婆站了起来。
仲秋心乱如麻。自从和兰结婚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不打招呼而不知去向的。他到哪里去了?现在社会秩序不大好,他就不时地编发过妇女独身在外被抢、被强奸(例如李一凡),甚至被杀害的消息……一丝惊悚掠过全身,背心微微发凉,双腿也像被电麻了一样……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咕都咕都”地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搁下杯子,就要离开。岳母叫住了他:“喂,你吃了没有?吃饭噻。”
“不。我走了,妈!我去找兰。”
“她在哪里?”
“不晓得。”话音还没落,仲秋已经跨出了门。
反客为主
邢为民和前妻离婚后,单身了两年多,通过别人牵线,就和金石公司的许万芬结了婚。最近接手重新侦查这件案子后,从老婆那里获得了一些关于李一凡、关于江红及其弟弟江兵的情况,尽管没有写进笔录,但他心里有数。樊贵云只听说他离了婚,结了婚,并不知道他老婆在哪里。于是,说:“你又不告诉我们,让我们来热闹一下。”
“热闹,还是原配搭子好。”邢为民叹了口气,“你没听人家鲁迅说,做药引子的蟋蟀都要原配的。”他又拾起刚才的话题,“你实话实说,当哪个的说客?”
樊贵云知道包不住了,说:“哪个,你不管。你帮忙不?”
“你和江红啥关系?那可是个狐狸精哟。”
“不是她。”' 。。cc'
“谁?”邢为民步步紧逼。
樊贵云下了决心:“关敏。”
“哟,看不出樊大科长和关主任还有一腿也。”
“为民,你莫乱说。”樊贵云脸有点发烫,“她是我表妹。”
“‘表妹生得多聪凯…’”邢为民唱了一句京剧不像京剧,川剧不像川剧的句子,说,“表哥表妹,正好一对。江红跟她啥子关系?”
“我不知道。”
“那么,你欠了你表妹什么?”
“亲戚嘛,硬是市场经济嗦?”
“毛老人家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邢为民追了句,“那关敏为什么要插手这个案子?”
“她是妇联主任呀〃
“放屁。天底下有这种妇联主任?不帮被害的妇女说话,反而帮强奸犯?”
“是不是强奸犯,还不一定。”樊贵云底气有点不足。
“呃,贵云,我说句不该说的话。”邢为民脸上露出一丝淫笑,“你们那表妹是不是和丁发达丁大人有点哪个?”
樊贵云愤愤地说:“现在呀,社会上就是对女人不公平 个有点进步,就说成是靠男人上去的。那么男人进步呢,你当了政治部主任呢,又是靠谁?靠女人?”
邢为民没想到贵云会出这一招,担心再争下去会伤了和气,就摸出自己的“精中华”,抖了两下,两根烟从烟盒里露出半个头,递过去,樊贵云从中抽出一支,他自己也来了一支,相互点上。他饶过这个话题说:“也许这是捕风捉影,我们不说它了。贵云,我实话对你说,这案子不晓得背后牵涉到些啥子人,反正弄得很复杂。”
“是吗?”
邢为民想也许他是明知故问,也就没有回答,沉思了一阵,猛地问道:“贵云,你还记得我们刚从学校出来的那件案子吗?就是通联公司的强奸案。”
“啊,是不是八三年那件?”
“对头,人家一个财经大学的研究生被头儿强奸了,反而被头儿弄成妓女送进了监狱。”
“我想起来了。那个案子弄得沸反盈天的。那个女的不服,出狱后要翻案,还惊动了人大、政协……”
邢为民抢过了话头:“这案子,我参与了办理的。我分到局里后,就下到派出所锻炼。一天早上,那女的,叫、叫许、什么的,哭哭啼啼的来报案。这是一个身材瘦小,但面目清秀,眼睛很美的女人。她提供了她的一条烂的白内裤,说是被强奸犯撕烂了的,那上面有那个坏人的精液。她说,是她一个人值班,她的头儿——公司的经理朱什么群去强奸的。”
“啊,我知道了。你们局里送过来后,那案子就不了了之了。”樊贵云喝了口茶水,说,“后来,他们单位整了她的材料,说她男人出国了,她就到处勾引男人卖淫,被你们抓起来了。那时,算是个大新闻,文革后的研究生成了卖淫的,而且被判刑劳改。”
“那些我不管,当时,你我也管不了,更没资格管。问题是,她的物证是我们送过来的,而且是我亲自装的袋,怎么就没有了呢?”邢为民没有再打球的意思,而是把这个贵宾区当成了讨论案情的办公室。
“说不定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