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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你敢挤兑我四叔。我四叔会铁沙掌,一巴掌就扇你一个乌眼儿青。不信你就试试。”老疙瘩平时经常遭到大眼儿的奚落,这会儿他努着眼,腰杆儿似乎显得很硬气地说道:“我四叔已经带来了九个和尚来念经啦。我四叔那寺里的和尚不光会念经,而且还会功夫。就是那小和尚,你们有十几个也靠不了身边。”
“净瞎吹!我才不信呢。再有功夫一枪就完。你信不信?”大眼儿听到老疙瘩说他四叔会铁沙掌,白天看见他四叔那大块头,心里也有些犯毛,可是他嘴上还是不服气。
志仁在旁边听他说天安寺的名字,他想了起来:去年春天的时候去过那里,那是他帮着爷爷和他爸把后院供的佛龛送到一个寺里。那寺就叫天安寺,记得那里没有多少和尚,而且那和尚们岁数都挺大的,破衣邋遢几乎陷于乞讨的境地。他就对笑着老疙瘩说道:“老疙瘩,我去过天安寺,那里的和尚,老得连敲木鱼都快敲不动了,他们就是会功夫也不行了。”
“嘿!你们还别不信,不信咱们就去看看,看了你们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老疙瘩擦了一下鼻涕说道。
志仁听着老疙瘩在这瞎吹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招呼他弟弟们回家。
大眼儿觉得自己被老疙瘩数落了一阵心理挺窝火的,他一看志仁他们要走了,就对志仁说:“咱们到图钦博文家去看看,怎么样?敢去吗?”
志仁一听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说不去又怕他说自己胆小,就壮着胆子说道:“敢去。”
老疙瘩和他们院的小六子两个人在旁边一听很高兴,马上嚷嚷道:“走啊!走啊!”
其他几个孩子一听,觉得挺害怕的不敢去。
大眼儿一看人少,他就又鼓动维民兄弟和志义他们几个人一起去。他们几个本来就有点胆小,一听去图钦博文家看人家的丧事心理就发怵,可他们听到志仁说去,再加上小六子和老疙瘩他们在旁边撺掇,他们仨不愿意露出胆小的样子也就跟着他们走了,可走起来脚下却有些拌蒜似的。
“哎,志仁,咱们能进他们家去吗?“维民在旁边问了一句。
志仁犹豫了一下,说道:“能进吧。”
“他们家下午来了好多人,门口有人看着小孩不让进。”小六子说道。
志仁一听,马上说道:“那咱们怎么去看呀?”
“这还不好办,上房看呀!从老疙瘩他们院上房,怎么样?” 大眼儿对老疙瘩说道。
志义听到大眼儿说上房看很高兴,拍手说道:“这主意不错,好呀!”
“得了,别从我们院上房了,我爸今天早上刚同母夜叉吵了一架。咱们从大眼儿他们院那上房,大眼儿他们院又挨着博文他们院。”老疙瘩似乎早就有了打算,十分精明地说道。
“对啦!可别从我们院上房了,我妈今天早上也和母夜叉吵过架,我再上她家的房又该打起来了。咱们还是从大眼儿他们院那上房吧。”小六子也跟着说道。
“大眼儿,你出的主意,就从你们院那上房吧,也省得我们得翻过好几个院了。不然,我们就不去了。”志仁停下来,说道。
“真怂,你们连母夜叉都怕。”大眼儿骂了一句,说道:“那就从我们后院那上吧,但是,你们可别嚷嚷,我爸可在家呢。”
二
这五六个孩子在路过图钦家大门口时,看见门楼里正对着大门悬挂着一个巨大白色的圆形麻灯,灯上前后两面都写着“大门”两个蓝色的大字。大门的两侧各挂一个白色柑桔形的麻灯,上面写着“孺人”两个蓝色的大字。从大门里传出一阵阵昏昏欲睡弥漫着香气的唱颂声音,伴随着钟、磬、铃和木鱼缓慢叮当地敲击发出哀悼的乐声。大门口只有人一两个人出来进去的,不是很忙碌的样子。这里气氛显得比较平和多了,不像晚饭前那一阵子,当这家几十口子人都到齐了之后男女老少同时嚎啕大哭,那时他们发出呼天抢地恸哭的声音和那一声高过一声绝命似的调门儿,那声音几乎就是穿墙破门而出,他们哭泣的声音感染了整条胡同的人们,似乎也使整条胡同的人们都陷于的悲哀之中。这几个孩子几乎都奓着胆子走过他家,可他们还是不免偷眼望了望那挂在门楼里三盏点燃的大灯笼,那三盏大灯笼挂在漆黑的门楼里异常明亮醒目,可是那明亮的烛光透过蓝字却射出一些暗淡幽幽的蓝光,孩子们好像看见在灯的周围聚集了一些鬼魂似的,尤其三盏灯笼随着晚风的吹拂忽悠忽悠不停地晃动,阴暗的蓝光忽长忽短地变换这叫孩子见了更有些毛骨悚然。他家门道里的灯不知为什么没有开开,黑洞洞门道里有点怕人,似乎使整个门楼充满了鬼蜮般的气氛。孩子们真就相信在这门楼里不仅聚集了死人的幽灵,而且还相信它家黑漆大门的后面一定还隐藏着许多妖魔鬼怪,因为就连他们家门墩上那两只平时凶神恶煞的石兽今天也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态。这时他家的门楼给孩子们的感觉完全一片阴森可怕的景象,好像图钦家敞开的黑漆大门在夜幕之下已经变成了打开的地狱之门。这时就是有人邀请他们进去,可能也没有一个孩子敢独自走进他家的大门。大眼儿平时从来不招呼老疙瘩和小六子他们到他们家来,今天主要是想多叫几个人帮他壮胆陪他一起回来,要不然恐怕这一晚上他都不敢回家了。不知他们几个是中了邪,还是他们的好奇心也被鬼使神差般地被放大了,他们虽然不敢走进图钦家的大门,却想要从房去偷偷去看一看这祭奠的仪式。这几个孩子无声地从图钦家的大门走了过去,向前走时又望了一眼他家那四间倒座房亮着的昏暗灯光的后窗户,就悄悄地溜进了大眼儿家的院子。
他家院里被东西两屋日光灯放射出的灯光照得很亮,从外面清楚地看见西屋里大眼儿他爸坐在沙发上同两个人聊天,东屋里大眼儿的两个姐姐正在做作业。大眼儿“嘘”了一声,他领着这几个孩子绕过水房穿过过道,穿过中院就来到后院。后院里只三间大北房,两边没有厢房,这后院没有人住也没有灯黑咕隆咚,再加上图钦家办丧事的气氛一直笼罩在孩子们的心中,又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这些孩子的头发根儿几乎都立了起来,有人感到后悔害怕也有点晚了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孩子们对这院子比较熟悉,因为这院靠东墙有一棵歪脖桑树,大部分的枝杈都遮在隔壁图钦家西厢房的屋顶上,上了树往下一迈,踩着这院的院墙就上了他家的房。这棵桑树是他们养蚕时踩桑叶的主要来源,夏天时养蚕的孩子几乎天天光顾这里。老疙瘩有点傻大胆,第一个来到树前三下两下很快就爬上树,一步就迈到了图钦家的西房上。其他孩子一看也就跟着了房,教授的儿子看见别人都上去了,他站在树下心理发急又害怕,最后总算也爬了上去。孩子们悄悄地从西厢房下到前面抄游廊的廊子顶上,他们全趴在廊子顶的外侧一边往院里看:院子里无人,各个屋里也没人,可屋里的灯全都亮着,廊子里拐弯处的灯也亮着。孩子们趴在房上看见他家中院北房后面的穿堂门紧闭,从穿堂门两旁的窗户看屋内挺亮,猜想图钦奶奶的灵堂就设在中院北房的堂屋里,可隔着窗户纸看不见屋内他家老太太的灵堂什么样子,却很容易就听到中院里妇女们低声的哭泣声,而且前院和尚老道们的颂经声和奏乐声,通过北房的穿堂门和两旁的游廊很清楚地传到后院。这院子里此时没有一个活人,院内似乎更弥漫着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使这几个孩子趴在房上一时不知所措。
三
“老师傅,您瞧脚底下,这廊子里灯不亮。”这时从对面游廊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有两个人说着话从东面的廊子里走了出来,一个穿白袍戴孝帽,另一个光头穿一身灰色裤褂,他们径直朝这院的北屋走去。孩子们从房上一看,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老疙瘩的四叔和图钦博文他爸。
“你四叔!”有人小声说道。
“别说话,让我四叔看见就麻烦了!”
几个孩子趴在房上没敢动换。
过了好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才从北屋里出来。图钦博文他爸在前抱着一个神龛样的东西,老疙瘩的四叔拿着一个香炉在后,他们两人又从原路走了回去。孩子们看见他们走了后,紧张的心情才得到了些缓解,大家相互看了看没敢说话,虽然大家都有些发憷了,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孩子们想往前院去。“走啊!”不知谁说了一声。老疙瘩刚才还打头阵,可现在一看见他五叔就蔫了,听见有人说“走”这个字,他却没动弹。
大眼儿觉得人多势众,这时他胆也大了,踩着瓦垄走到前面,小声地说:“走啊!别趴在这儿啦,咱们上他们家中院去看看呀。”
“走啊!”
“走,走。”
孩子们说着互相壮着胆轻轻地踩着抄手游廊顶上的瓦垄,弯着腰躲在廊子顶的这一侧,慢慢地向中院东厢房那边摸了过去。老疙瘩悄悄地跟在后面。他们刚一来到廊子头上,就看见北房屋檐下挂着一盏大汽灯,把这院子照得通亮,东西两个厢房的前面各搭了一个起脊的席棚。东面的棚里有一拨光头灰衣的和尚,西面的棚里是一拨黑衣黑帽的老道;这些和尚老道东西两边正对而坐,和尚们像是闭目诵经,老道们像是静默念决。这院里不仅明亮,场面也热闹多了,不像大门口那里充满鬼蜮般怕人的气氛。他们这院是一个四进不带跨院的大四合院,这中院东西两边的厢房又是三间,院子也比较大,现在这中院里的院中间原有的几个小鱼缸和一些花盆已经挪走了,可这一搭席棚院子就显得比较拥挤了,这两个席棚在院中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直通北房的台阶。东边的和尚同孩子们正好斜对面,清楚地可以看见席棚里坐着两排和尚,前面一排的和尚一手合掌,一手掐捻佛珠,“弥勒吗啦”各自念个不停,后面一排和尚的手,有的在敲打,有的在晃动着手中不同的法器,这些法器发出的乐声似乎使和尚的诵经声变得更有迷幻的色彩。孩子们一看这些和尚可不是像老疙瘩说的那样一个顶十个,像鲁智深似的那样力拔千斤的和尚,他们看起都是年事已高,而且神色木然,诵经声似乎也十分飘渺,再看他们盘腿打坐俨然不动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在做完这次道场后,在此马上就要圆寂归西了似的。这边棚里的老道们正在合手而坐,孩子们只能看到他们的侧脸和黑色的道帽子下面露出一些银发,而且还可以看见这些人消瘦的脸颊上那银白色长长颤动的胡须,陈旧的道袍上带有补丁,虽然看不见他们的面色,可从他们挺立合手而坐的样子来看,真像道中供奉在高台上一尊尊泥塑的神像,一副高傲清闲的神态。
这几个孩子从来未见过这场面都挺兴奋的,可他们也都不敢出声,全躲在游廊子顶的这一侧往下偷偷观看。当他们往北房的廊子里一看时,这廊子东西两侧跪的全是穿白袍戴孝帽的人,就连门框上都糊上了白纸,这一大家子人分男左女右跪在两边。孩子们从房上看不见堂屋里摆的那口黑漆棺材,只能看见屋门口里面有一个黑漆的供桌,桌上摆着刚才看见博文他爸拿来的那个神龛,里面有一个牌位,桌上香炉里烧着香。门槛外有一个小方登上面有一个瓦盆,博文的三大爷跪在旁边正在不停地往盆里放纸钱烧。由于屋檐下那盏汽灯十分亮,从廊子顶上就可以看见牌位上写的字。大眼儿十分好奇瞪着眼睛可又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意思,就小声地问志仁:“那上面写的什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
“什么字?我看看。”志仁一听大眼儿问到挺高兴,就往前探了一下头低声地说。志仁趴在那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也不懂上面那几个字的意思,牌位上面的字是:显妣图钦王氏之神王。可志仁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尤其“此”字前加了‘女’字就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他想了想就编道:“意思就是,图钦他奶奶姓王,死了以后就是神王。”
“净瞎编。”大眼儿听了也不信,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你知道他奶奶叫什么名字吗?”志仁又考了大眼儿一句。
“他奶奶就是他奶奶。谁知道他奶奶叫什么?”大眼连博文博文奶奶的姓都不知道,那里知道他奶奶叫什么,只好这么说了两句。
“不知道吧!他奶奶叫图钦王氏。那牌子上写着呢。”志仁用手指了指那牌位,以十分自负的口吻说道。
“没听说过。哪有人叫什么,什么氏的。我才不信呢。”大眼儿看都不看那牌位就说,而且越说声音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