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的左手拎着一根长长的旱烟管,右手抖抖索索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他的手看起来又粗又笨而且皲裂的厉害,像是那将要剥落的松树皮。
来人完全就是一个老实巴jia的老农形象。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曾留学日本的路长明直接和农民打jia道的时候很少,虽然他骨子里有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孤傲,对于农民是看不起的。不过,对方年长,而且那样子看着就让人心酸,说不出的怜悯油然而生。
因此他立刻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将办公桌前的椅子往后拉了拉,示意男人就坐:
“大……(想叫大爷似乎对方没这么老,大叔似乎和他自己的年龄仍然不相符。大哥,他又觉得没必要这么亲热,最后干脆称呼省了)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先生,您……您是路……院长?”男人说的是本地话,口音很重,而且有些结巴。也有可能是紧张所致。
即便路长明就是海城人,听起来依然有些费劲。因为城里人通常都没有农村的口音那么重。不过,还好他的话不长,所以也不至于有什么歧义。
“是,我就是中心医院的院长路长明。有事坐着说吧。”路长明再次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然后自己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
男人没有坐,依旧站着。哆哆嗦嗦的:“俺是赖双喜的街坊。他家里出事了,连夜奔广州去了。俺是代他向您辞职的。”
“嗯?”路长明愣了一下。他原来以为这位老农找到自己,恐怕是家属得了病,没钱医,所以求上来。这种事情遇到多了,几乎每个月都有十几起,虽然医者父母心,但是医院毕竟不是善堂。路长明也只能做到在职权范围内尽可能的帮忙。当然医院要运转,董事局里的几位董事虽然说并不指望医院能赚多少钱,但是还是向他提出了要求,最起码要保证微利。这样也就意味着他的减免的权限也是有限的很。毕竟在这样一个世,可怜的人满大街都是,只要开了一个口子,那么很可能有一就有二,到最后医院很可能就无法维持下去了。到头来,反而是大多数人必须1a高价看病。
所以,他虽然心里很可怜这位老农,想着尽量帮他一把。但是同时又希望他的要求不要太苛刻。而且他尤其希望不要来磕头这一套。因为他既无奈又厌烦,这种丢掉自尊又强人所难求人的方式。
可没想到的是,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此人竟然是代替人来辞职的。
“赖双喜?”路长明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是何许人:“他是我们医院的?”
“是,很多人都叫他老赖头。他是管停尸间的。”
长明这才想起来了,不过很快又皱起眉头。管理停尸间这个活看起来不累,可是中国很多人都是很mí信的。而且就算不mí信,长年累月和死尸打jia道,即便是学医的也有很多人是无法忍受的。所以想要找人来立刻接替他也不容易。而停尸间也不能没有人看着。因此他有些生气:“老赖头怎么能这样?就算辞职也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吗?这倒好,说辞就辞,连人都不着个面。亏我当初还是我一力留下他的,他倒好,这么报答我?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路先生、路院长,老赖家里真的有急事。他儿子在广州出事了。听说是罢工被抓起来了。他就这样一个儿子,不放心,所以……”男人因为紧张所以更是结结巴巴,说着将手上的那张纸展开了。只是他浑身不停的瑟索着了好半天,才将纸展开,递到了他的面前。
路长明一看,上面是笔字写得小楷,字写得倒还漂亮。他没有听说过老赖识字,就算一般识的几个字的人,没有专练习书法也不能写得这么漂亮。看来多半是找人代笔的。
上面字迹不多。不过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老赖唯一的儿子在广州因为参加了罢工,被人指认是**,所以前几天被抓了。老赖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当时就昏过去了。然后将所有的积蓄都带上了,连夜就奔广州去了。希望能救下儿子一条命来。最后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又说他推荐他的街坊方大洪来接替他。
路长明看完之后,良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要是时光倒退一年,只要老赖的儿子不是**的什么重要人物,打点一下,然后在报纸上公开布脱党申明,至少命多半是保的住的。不过,现在就难说得很了。因为战场上的失利,国民党可是把屠刀擦得雪亮。不少国府要员的亲属照样抓,照样杀。因此除非他儿子向政fǔ提供了共党方面的重要情报,否则悬
世人命贱如草啊路长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老赖头六十多岁的人了,如果老来丧子,说不定这一下还得把原本就不多的积蓄折腾掉,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活技能,在这样的世怎么活呀?
不过,这些年生死离别看的多了。除了叹息、偶尔牢a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生活还得过,虽然许多人他眼睁睁看着没有办法救,但是医院的运转,总是还能救护一些人的。想到这里他才有些安慰,当然也只有这样想,他才能jīg神饱满的去面对病患和每天的生活。
“小唐,小唐。”路长明提高了声音叫着他的秘书。因为要节省开支,所以他主动不要求配备专职秘书。小唐既是他的秘书又是医院的会计。所以男人直接找上倒也没有让他感到奇怪。
财务室就在院长办公室旁边。大概是听路长明叫的声音有些焦急,所以一个二十来岁戴着副大大的眼镜的v人小跑着进了院长,您找我?”
“去把姚处长叫来。”
“好的。”v人大概看出他神è不善,所以一路飞奔出去,在办公室里还能清晰地听到走廊上“啪啪啪”急促的脚步声。
等到v人出去之后,路长明的脸è变得缓和下来,声音也柔了很多:“你就是老赖头的街坊方大洪?”
人低着头:“俺的大名是方大洪。不过很少有人叫,大都叫俺的小名水生。”
“停尸房的管理员可不好当啊。虽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怪,不过那地方毕竟还是犯很多人的忌讳。而且yī森湿冷的。又因为我们医院经费有限,所以只有一个管理员,所以一般只招熟手。”
“明白、先生的话俺明白。”男人虽然还是低着头,不管象小jī啄米似的不停的点着头:“早年间,俺在义庄里干过好几年这活。死人,俺不怕。”
“在义庄干过啊?好、很好。”路长明托着下巴,右手轻轻的夹着胡子:“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那就是你要是真在这干,恐怕很多人平时见了你都会绕着走。你要这个心理准备呀”
“俺知道。在义庄的时候,人都躲着俺,说俺身上有股味,晦气。”男人说着抬着头,咧开嘴出一口的有些黑的黄斑牙:“那时候俺还年轻,还没娶媳所以才没干了。现在俺孙子都有了,不在乎人说这个。”
“这就好、这就好……”路长明算是彻底放了心。看这人老实巴jia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再说了一个停尸间管理员也不值得让人去费太多的心思。就这样吧:“那个水生啊,我就叫你水生了啊。”
“先生您尽管叫。”男人说完,显得有些惶恐:“不是、应该是院长,俺、俺不会说话,您、您多包涵,别往心里去。”
路长明倒是被他的淳朴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水生啊,你别紧张。只要你平时干好你分内的事,我这人其实很好相处的。你叫我院长、先生或者老路都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这当然也得分人,如果眼前这个男人马上张嘴喊他老路,他没有问题那才怪呢。当然了,男人没有这么不识相。而是憨厚的笑道:“老赖头早就和俺说过多少回了,您是天底下最善的人。”
“谈不上。谈不上。”路长明笑着挥挥手:“至于你的薪水嘛。”
男人连忙接过话去:“俺没什么特别要求,和老赖头一样就行。”
正说着,一个中年男人在半掩的上敲了敲:“院长,您找我?”来的是总务处的姚处长。
路长明把脸拉了下来:“停尸间管理员老赖头辞职了你知不知道?”
“啊?”姚处长原本就有忐忑的心一下变得惶恐了,他可是知道停尸间管理员是不太好找的活:“这怎么会?昨不还在的嘛。昨傍晚他家里来人说是有急事,临时请假。我才叫小张临时代替他,怎么会就辞职了呢?不可能。院长,您哪来的消息?”
因为停尸间管理员只有一个人,所以平时虽然看起来还是蛮闲的,但是却必须日夜不停的值班看守着,晚上老赖头就睡在停尸间外面的小房间里。如果他有事要出去,一般得和姚处长打招呼,临时派人替他一阵。
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旁坐着的水生,昨天傍晚正是他把老赖头叫走的,看来老赖头辞职多半是真的了。
“好了。这事就到这吧。这是我们医院新来的停尸间管理员水——方大洪。你给他办一下必要的手续,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今天就上班吧”说完,他又转过脸对着那个叫水生的男人说道:“今天上班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直接上班。”水生使劲地点头。
“那就好。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这第一个月呢算是试用。如果现你不称职,那么医院会让你随时离开。所以我希望你好好干。”
“您放心、您放心。”水生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副很诚恳地样子。路长明和姚处长都很看不到他的脸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更想不到水生在想:实在是对不住了,无论如何我注定是干不满试用期了。
世界上,时间也许是最强力的洗涤剂。凡人凡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变淡,就像大雾天里的yī霾不管一开始有多么浓密,却总有弥漫消散的一刻。
爱情也如此。不管当初是1a前月下还是海誓山盟,时间久了。那个曾经脑海中铭刻的身影不知不觉的由清晰逐渐隐化成淡淡的模糊的轮廓直至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时间久了,那个曾经在耳边熟悉无比的声音,终究会像磨损了的老唱片一般,慢慢的走调,直至最后甚至记不起原来是男声v声?
天有yī晴雨雪。接连的晴天之后,林雨不约而至。
林雨一来,天气一下子变得yī冷起来。猝不及防之下,白小天有些伤风感冒,流鼻涕打喷嚏的,浑身酸软,很是难受。因此吃过午饭,他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西厢的书房里非常安静。白小天平静的靠在躺椅上,下面加了松软舒适的棉垫子,身上盖着绿è的薄毯。外面的雨还在滴滴嗒嗒的下着。从缝里传来走廊上正在熬煮的淡淡的中香气,耳间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传来南厢的钢琴声。
整个白家的小院子里有种恬淡的味道,没有丝毫的浮躁和不安。除了白小天那颗烦不安的心。
关于救人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前天晚上那间小院子被买下了。昨天上午停尸间管理员换上了自己的同志,下午庞云逸苏醒了,情况还算良好。军统方面暂时还没有审问的计划。昨天晚上,挖掘工作已经开始了。不过,结果是怎样?人还未救出来之前,一切还只是未知。
关于调职的。家里还没有来电报。不过,答案应该是明确的。他已经开始考虑他走后,彩虹小组如何进行工作的问题?
关于妻v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让妻v尽快收拾行装前往法国。理由也很好找。妻子的心脏一向不是太好。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近段时间才现原来妻子相当聪明,只是很多的事情她默默地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而已。而且因为白1ù的关系,妻子是否又会醋劲作?如何说服,头痛。可是这件事情不能拖。欧洲不比美国,湘琴她们母v到了法国之后,必要的时候转到苏联或者东欧,再回国。想来要比在美国或者台湾脱身容易的多。
还有就是关于颜晓兮的。曾经在很长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她。而且自己似乎的确不再看照片的话已经无法描述出她的样子。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苗条婀娜的背影、还有她耳畔常飘着的红丝巾,象一朵燃烧的红云,又像是害羞的红晕。如此而已。
可是当再次相遇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时间未必对痛苦有效。搁置痛苦,看起来会渐渐变淡,但是一旦触,它立刻会变得浓稠无比。之所以不能够忘记这种痛苦,只是因为那里面深埋着一丝甜蜜。所以在忍受痛苦的时候,也在回忆和享受那份甜蜜。
也许是白1ù的提醒,也许是即将而立的他已经学会了用理智来处理一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