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千红莲说到这里,头偏了一下:“我上次就给你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
闻人杰颤抖了一下。
千红莲接着说:“你这次的表现,特别是今天的表现,让我对你失去了最后一丝信心。你,已经不……”
说到这里,千红莲抬头看了闻人杰一眼,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斟酌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闻人杰埋下头,两只手不停地抓头,他想不到自己在千红莲心里,已经沦落得这样不名。
闻人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路上他的耳边总回想着“不……”这个词,他知道那后面的一个字一定是“配”字。他并不是一个受不得羞侮的人,这一生中,他受的羞侮多了,小时候村干部子女打过他,长大后城里人“重视”过他,生意起步的时候大客户慢待过他,甚至这次简红也舒服过他,他都能忍受,甚至觉得没有什么。他甚至有些同意所谓奋斗就是不停地被*,他认为这是为了实现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是这次不同,千红莲的话从根本上颠覆了他的价值,他含辛茹苦付出的、他孜孜以求渴望的,甚至他心底那个最隐秘最柔软的底线,全部被“不配”了。
他神志恍惚回到家里,妻子和孩子早就睡了。她们已经适应了他早出晚归的作息。他没有开灯,摸到沙发上躺下了,脑海里浮出两个字:
原罪。
攘外安内
十五
星巴克。
闻人杰到的时候,小斯已经坐在最靠近角落的那张火车餐桌边了。她今天没有穿职业套裙,而是一袭紫色连衣裙,带蕾丝花边的那种,看上去像还没有毕业的大学女生,有一种青涩但阳光的气质。
闻人杰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地方确实不是他这种年纪的人应该来的,但小斯坚持,他只有妥协——在非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一贯地习惯妥协。何况他还想对小斯做最后的挽留。
闻人杰在小斯对面坐下,刚刚坐稳,服务生就很见机地走了过来:“请问两位要点什么?”
闻人杰微笑着看了小斯一眼,小斯立刻会意,轻声但清晰地对服务生说:“两杯不加糖的巴西咖啡,点心一样来一点。”
闻人杰见小斯仍然像在公司里那样,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小斯倒是很轻松,她盯着闻人杰看了一眼,微笑着说:“像您这样身份的男士到这儿来,应该带一本时尚杂志的。”
闻人杰苦笑了一下:“是吗?看来我真的老了,落伍了。”
小斯笑了:“那倒不是,谁都有陌生的领域的。”
闻人杰笑了:“你一定要到这里来,看来是想在自己的地盘里战斗了。”
小斯捂住嘴笑了:“闻总言重了。我只是比较喜欢这里的氛围罢。”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看窗外车水马龙的大街,幽幽地说:“上大学的时候,很多女同学都会到这里来泡。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也能够在这里。”
闻人杰听了,低下头挠了一下头发,斟酌了很久,但什么也没有说。
沉默。
幸好服务生来了。闻人杰笨拙地学着小斯的样子搅拌着咖啡,一边学,一边偷看,差点把舌头烫掉,赶紧吸了几口长气。
小斯笑得差点把咖啡喷出来:“您从来没有喝过咖啡?”
闻人杰习惯性地挠了挠了头发:“是的。”
小斯瞪大了眼睛:“那您平时喝什么?”
闻人杰笑了:“喝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喝酒,各种各样的酒,白酒,红酒,啤酒,是酒都喝。”
小斯没有笑,而是继续瞪着闻人杰,什么话都没有说。
闻人杰又笑了:“干嘛?这可是我从小就有的理想。”
小斯仍然没有笑,仍然瞪着闻人杰。
闻人杰继续说:“我们小时候,只有过年和走亲戚的时候,才能喝酒。那时候,父亲总是说,要是天天有酒喝就好了。现在他的这个愿望终于被他的儿子实现了。”
闻人杰说到这里,喉咙里泛起一丝酸苦,但他反而笑了起来。
小斯又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很久才抬起来:“闻总,恕我冒昧说一句,我认为,您这样活得不值。”
闻人杰怔住,许久,他才用手撑住额头,反复地抓挠着头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小斯见了,赶紧站起来,解释说:“对不起!我不该乱说的。”
闻人杰抬起头,示意小斯坐下:“你说的是对的,我这样生活确实不值。”
小斯坐了下来,闻人杰不说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不停地搅拌着已经冷了的咖啡。
还是闻人杰打破了沉默:“我今天找你,有三个意思。”
小斯静静地听着,仍然不紧不慢地搅拌着咖啡。
“一是对你五年来出色的工作和贡献表示感谢!”闻人杰郑重地说,“二是想征求一下你对润州今后发展的意见和建议。另外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想以公司董事会,并以我个人的名义,正式邀请你担任公司常务副总经理。”
小斯一直静静地听着,闻人杰说前面两个意思的时候,她认为这只辞退员工的托词而已,就像葬礼上的致辞总是谀美一样,她自己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但是当闻人杰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不仅完全错误,而且错误得离谱,一时间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整个人一下子僵住。
闻人杰紧盯着小斯,不管不顾她如何震惊,不紧不慢地从提包里拿出两样东西,放在了小斯面前。
一个红包,包着一张现金支票,数额五十万元。
一张聘书,打开了的聘书,上面写着:“尊敬的斯敬敏女士:鉴于您出色的领导才能和卓越的职业精神,及五年来为敝公司发展所作出的重大贡献,敬聘请您担任本公司常务副总经理,主理本公司日常事务,襄理总经理重大事务。此聘。润州实业有限公司 2008年10月18日”
小斯像呆鹅一样歪头扫了聘书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闻人杰想不到小斯会是这种反应,他以为小斯会雀跃着跳起来的,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东西既已拿出,断无再收回来的道理,于是他也只好陪小斯一起发起呆来。
这实在是一个尴尬的场景,一个大男人,一个漂亮的女人,都盯着面前的一个大额红包和一张聘书发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分赃不匀较劲。于是不一会儿,大堂里的人全部把眼光聚焦了过去。
但这两个人都是极有定力的人,他们仍然自顾自地发着呆。
其时已是晚上,华灯初上,霓虹灯影下的星巴克里人头攒动,虽然人们的好奇心一时被调动了起来,但也没有能够持续太久,很快人们该干嘛干嘛去了,可惜一个人的出现使这种尴尬再次成为了人们的焦点。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全身上下像安了弹簧一样在律动的女人,她的手虽然款在一个男人的胳膊上,但是她的眼光却在整个大厅里闪烁,向每个驻留在她身上的眼光回敬。
当她的眼光搜索到角落的时候,忽然凝固了,她像发现了大熊猫一样开心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扯起男人的手朝那边奔去。
丁当跑到闻人杰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她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喂,你们在干嘛?”
小斯赶紧站了起来:“丁老师好!闻先生好!请坐!”
丁当大大咧咧地在闻人杰旁边坐了下来,看到闻人英还在扭捏,她一把把他拉过来按在小斯旁边坐下,然后呲牙裂嘴地大叫起来:“哇,五十……”可能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赶紧又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在干嘛?分赃啊?”
闻人杰苦笑了一下,心想人英这个老实坨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丫头啊:“不是,我们在商量工作。”
“商量工作怎么在这里商量啊?”丁当不依不饶地说,“我看你别破坏你在我心中的伟大形象啊!”
“你误会了。”闻人杰有些愠怒,“小斯为我们公司做出了很大成绩,这是我们对她的奖励,但她一直推辞,所以我专门在给她做工作。”
“傻呀傻呀,放着钱不要干嘛呢?”丁当继续口无遮拦着,“快收下吧,这是你应该得的呀。”
闻人杰微笑起来,心说丁当这种直截了当的劝说法子或许比他的委婉更有效:“丁老师说的很对,这确实是你应该得的。”
小斯慢慢地坐了下来,看了丁当一眼,丁当回给她一个羡慕的表情,并呶呶嘴示意她赶紧收下。
小斯又慢慢地看了闻人杰一眼,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然后才缓缓地说:“闻总,您想不想听我真实的想法?”
闻人杰点了点头。
小斯又停了一会儿,看了呆若木鸡的闻人英一眼,说:“其实我决定辞职,心里也是非常难过的,我也觉得非常对不起闻总。”
小斯说到这里,忽然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丁当和人英见了,不禁目瞪口呆,丁当嘴快,刚想说些什么,被闻人杰用眼神阻止了。
小斯整理了一下情绪,侧过头看着丁当和人英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闻总救的。如果没有碰到闻总,我现在可能仍然在足疗馆上班。”
丁当听了,嘴巴张得老大:“啊?!这话怎么说?”
小斯说:“我是山区农村出来的,家里穷,供不起我和弟弟同时上学。大学通知书下来后,我大哭了一场,然后揣着通知书独自出来打工了。可一没文凭,二没技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事做,路费用完了,只好到足疗馆上班。后来在那里我碰上了闻总,他资助我上完大学,并把我招到了公司里。”
丁当听了,嘴巴张得老大,紧接着又撇撇嘴说:“闻人杰,想不到你的经历还挺传奇的哟。”
小斯听了,忽然发起怒来:“不许你这样说闻总。那儿是很正规的地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丁当听了,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小斯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你们都不是闻总的外人,所以我把实话都说了。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我一直抱着感恩的心情在做事,总想为公司多做些事情才安心。但是现在,我越来越发现闻总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所以我才决定辞职。”
闻人杰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终于开口说:“小斯,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愧疚的。我当时帮助你,并不是想得到你的回报,而是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本身就很优秀,即使不碰上我,你也会做出一番事情的。”
小斯听了,眼里忽然有了泪光:“您是说,您一直只是把我当作和一个很一般的被资助对象看待的?”
闻人杰心里一惊:“那倒不是。只是……”
小斯忽然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我运气好一点,刚好碰到了您而已,对吧?”
闻人杰脸上的汗顿时下了下来,他知道小斯是想从他口中逼出他对她是有一种特殊感情这个意思来,但是他怎么能够说呢?何况丁当和人英也在这儿。但是如果他不说,小斯是断不肯回心转意的。这孩子一直对他有一种异样的感情,他是知道的,而且她要强,如果不被承认,她是万万不会留下来。
“小斯你听我说,”闻人杰痛苦地斟酌着用词,“你对我的感情,我是知道的,你一直把我当作长辈对待,很乖很勤勉,我也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这一点,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相信你也知道的。”
小斯听了,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
闻人杰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你哥我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你就忍心丢下我自个儿走开吗?”
小斯听了,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您别说了,我不走。”
这时背景音乐忽然换成了莎拉布莱曼的《斯卡保罗市集》,莎娃音质通透纯粹如天籁,小斯随之想起了大学时候,曾经在这感伤的配乐下朗诵的泰戈尔的那首著名的诗《飞鸟与鱼》: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