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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杨骏大人数次平乱有功,杨珧大人足智多谋,杨济将军勇猛无比,若以三杨领兵,定然可以抵御蜀汉,大获全胜的!”
杨骏等一干人正自吹嘘,乍闻此言顿时额头冷汗直流,后心湿透,顾盼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步兵校尉阮籍!这阮籍属于朝中老派臣子,当年的老派臣子在司马炎即为成为晋公之时因为失了先手,又见潘岳等人活跃朝堂之上,于是纷纷请辞告老还乡,这阮籍的年龄比谁都大,可偏偏却是留在了朝堂之中。
潘岳和杨骏等人当初还合计怎么打击这个“朝中遗老”,不想阮籍听说步兵校尉府中藏有好酒,竟然上书自贬为步兵校尉,整日迷醉,不理世事。大家本事把这个老家伙忘掉的,哪知道这抽冷子的一句话吓得众人几乎胆裂!
“阮步兵何出此言?”杨骏脸有怒色道。
“咦?杨大人最近几年屡屡建功立业,可愿为国家分担一二?”司马炎想起杨骏等兄弟三人最近几年屡屡因为功劳升迁,想来也不是没有才华之人,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时,若非阮籍语出惊人,自己还在困惑之中。
“啊……这……”杨骏见司马炎的意思如此,当下没了说辞。
潘岳见状眼珠滴溜溜乱转道:“淮上既有蜀军来犯,可使杨骏等人督淮上人马前往抵御,阮步兵乃是大才之人,可使其督办军粮为三军后继,如此淮上蜀军不足为惧矣!”
杨骏和潘岳蛇鼠一窝,见状也知道司马炎既然开口,此事定然不得推脱,想那淮上猛将无数,自己就算去了,也不过似前次一般远远躲在后方,战败了有他人承担责任,战胜了却是自己的功劳。而这阮籍用来督办军粮是再好不过,寻个过错,编个借口,便可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打这里杨骏好似担下天大责任般,甚是严肃的道:“微臣兄弟为晋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马炎见状大喜道,如此甚好,河北之事自有司马伷叔父督战,虎牢有司马干叔父坚守,南方之事交由杜元凯,淮上之事交给杨文长兄弟,孤可以高枕无忧了!”
计议即成,司马炎自去休息,潘岳召集杨骏,杨珧,杨济三人自然密谋如何对付阮籍。阮籍手中一壶酒,晃晃悠悠出了晋公府邸,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城中繁花似锦,心中唯有叹息。边疆诚然还有智勇双全之士镇守,可朝中早无良将谋臣议事,蜀汉兴兵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这般草率的处置完毕,这一仗恐怕并不乐观啊……
只要想想在场群臣不发一言,任凭潘岳等跳梁小丑大言不惭,就知道如今中原世家对于司马氏,对于曹魏政权的不满和态度。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的不是什么正直之士,反而是避世许久的酒鬼,如何不让人唏嘘感慨?
许昌门外,一名中年文士仰首望着城墙上笔锋苍劲的“许昌”二字,同样在感慨不断。若有熟悉的必然识得此乃当年被流放贬职的张华,自从被贬之后,张华潜心修书,足迹遍布中原各处,乃著《博物志》一书,所传甚广,名望颇著。然张华乃是被贬之臣,没有朝中传召,为何要回到许昌?
举步而入许昌城仍然是哪个记忆中的许昌城,只是城中的淫靡之风已然达到了极点!朝中没有了栋梁之材,蜀汉偃旗息鼓,三年的时间让曹魏有所喘息,可朝中的贪官污吏,大员世家们在这“太平”时期早伸手在给地捞取钱财,积累奴仆,土地。
攀富之风盛行一时,说是恢复国力,倒不如说是给这些权势之家增加财富。张华足迹遍及中原,所到之处民生凋敝,田产荒废,比起战乱还有不如,看的张华是痛心疾首!
裴秀等旧友都曾劝谏张华姑且认之,朝中朋党已成,人力无法挽回,此时唯有修身避世方是正途。可张华深感当年自己当年错听裴秀之言,没能在司马昭病榻之前揭穿潘岳等人,导致眼下国家大乱,民不聊生,因此决意入京死谏!
第一百八十九章 北伐之始(下)
三日之后杨骏,杨珧,杨济兄弟三人点兵一万五千人,战具齐备之后便欲出发。临行之时,兄弟三人前往阮籍府上,查问军粮物资督办的如何。带走的一万五千人马自然不缺少钱粮,阮籍督办的乃是整个淮南战区的军粮,杨骏身为淮南战区大都督,自然要过问一二了。
离得老远但闻喧闹一片,杨骏笑道:“阮酒鬼素来无甚才干,想必是忙的焦头烂额,你我兄弟到了内中,可要看得仔细才是。”
杨济嘿嘿笑道:“大兄所言甚是,这酒鬼活的不耐烦了,竟然触我们弟兄霉头,想来是心智失衡,这督办军需乃是大事,数额更是庞大,我等只要挑几处毛病,便可狠狠参其一本!”
杨骏深以为然,步伐更是急促,那阮籍身为阮府之主皆是酗酒无度,放/荡生活,这阮府占地倒是不小,可府门破旧,院墙斑驳,若不是内中有人呼喝不断,当真以为是荒废的宅院,无人的府邸了。
府门破旧不说,连个看门的小厮也是没有,杨骏等一行百余人快步进入府中竟然是畅通无阻。沿途经过大小院落,回廊长亭,循着人生而行,越是前行三杨越是觉得情况不对。嘈杂之声都是从后宅传出,操办公事的焉有在后宅办公的?仔细听着呼喝之声似乎有几分迷醉之意,杨骏一脸铁青一句话也是不说,心中隐隐有了担忧。
甫到后院,大门四敞,杨骏,杨珧,杨济兄弟三人并百余随从跨步而入,眼前景象竟是惊呆众人!
只见长亭之内,十余文士衣衫不整,袒胸露腹,一个个面红耳赤,醉眼朦胧,彼此推杯换盏,引吭高歌不断!
“这……!”杨骏见状勃然大怒,可是人家饮酒作乐,自己又怒从何来?
“阮步兵,你肩负重任,奈何在此酗酒,耽误国事!”杨珧是兄弟三人最为机敏冷静之辈,一眼看到了主人桌案下烂醉如泥的阮籍,几步上前拽住阮籍衣襟便是喝问!
阮籍斜楞着身子,靠在桌案之下,醉眼微醺的看着眼前人脑袋瓜晃了三圈又三圈,一张嘴,却是“呕”的一声打了一个酒嗝。那酒臭之气喷了杨珧一脸,顿时熏的杨珧双手捂住口鼻,更见恼怒!
杨骏扫视在场众人,无不是酗酒过度,对于自己这一行百多人熟视无睹,仍自吹拉弹唱,饮酒作乐。一文士衣衫半敞,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形,一手拿着琵琶,一手端着酒杯,一脚深一脚浅,虚浮着脚步从杨骏身前经过,看也没看一眼,走到对面一文士桌前举杯道:“伯伦兄……来……喝!”
那被敬酒的文士赤裸上身,此时坐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正自奋力挣脱自己的下衣,衣裤褪到膝盖之处,屁股大腿都露在外,见有人敬酒也不答话,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去接杯盏。可醉倒这种程度,站立起来都是困难,只有满地打滚罢了,手臂如何去接,硬是够不到酒盏。
半敞衣衫,怀抱琵琶的文士倒是想站定了,只是双脚在三尺范围内不断晃动,时不时的还崴一下脚,一杯酒端到这里仅剩半杯,这会儿折腾酒已见底。在院门之外,还没有觉得怎样,一入庭院之中处在这十几名文士之内,顿时酒臭熏天,让人眉头皱紧,恨不得尽快离开此地。
杨济冷哼一声大步上前,劈手夺过半敞衣衫,怀抱琵琶文士手中之酒,一弯身要塞给地上努力脱裤的文士。地上那文士此时双手去脱下衣,倒是比一只手去硬脱,在地上不断磨蹭要快了许多。此时恰巧脱了个精光,两腿直愣愣的在地上一伸,全身赤裸一览无遗……
杨济矮身送酒,倒也是适逢其会,见此人放肆如此,杨济怒道:“刘伯伦!放浪至此,焉有礼法耶!”言罢杨济一甩手,便将酒盏掷在地上!
这裸/身文士乃是阮籍之友刘怜刘伯伦,躺在地上裸露身体隐约听得清对方言语,眼光盯着地上的酒盏和洒落的酒水慢悠悠的道:“我以天地为栋宇,陋亭为裈衣,你为何入我裈中?”
裈衣即是裤裆处的衣物,杨济骂刘怜赤身裸体没有礼数,刘怜却是嘲讽杨济进入自己的裤裆里,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杨济身居高位,又是武人出身,闻言顿感羞辱,暴跳如雷,起身抽剑骂道:“竖子,杀得汝耶!”
“有大人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杨济刚刚拔剑在手,耳边却是琵琶响起,悠悠歌声荡漾,只见那半敞衣衫,怀抱琵琶的文士,盘腿坐在自己脚下,琵琶弹奏不停,昂首高歌不止。
“阮仲容!你……”杨济识得这文士乃是阮籍的侄儿阮咸阮仲容,善于音律,曾经和荀勖辩论音律,将荀勖挫败。
“奋髯箕踞,枕麴借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歌声一起,自有数名文士起身晃晃悠悠的前来附和而唱,那裸/身的刘怜四肢放开的躺在地上,左右手交互拍击地面以为应和,同样是哼唱不断。见此情形,杨济也是无奈,唯有回头去看兄长杨骏……
杨骏此时早走过去和杨珧反复呼喊阮籍,阮籍醉的好似一滩烂泥,如何得起?任凭二人百般呼唤,只是偶尔以酒嗝回应,到最后鼾声如雷,竟是睡了过去。杨骏和杨珧兄弟对望一眼,皆是无奈。
满场十余人都是醉鬼,又是朝中官僚,更是名人。像刘怜之类以嗜酒闻名,如阮咸之辈音律冠绝天下,而其他擅长笔墨辞藻,清谈阔论之士更是无数。杨骏兵权在握,地位也是不低,可比起名气上却是矮这些人几分。人家喝醉了不理你,杨骏再矫情也没法将这些人治罪。说到底,这是阮籍家中私宴,丫的和你杨骏有什么关系?
在场之人自顾自饮,自顾自唱把杨骏等一干人当做空气,杨骏想质问阮籍,那阮籍雷鸣般的鼾声就算是打雷也难以唤醒,如何得问?有心治罪阮籍,却也非是杨骏这个级别的人物可以擅自做主——那杨骏的靠山乃是潘岳,而潘岳的靠山乃是当今的晋公司马炎!
问题是就算司马炎来了,多半拿这个阮籍也是没什么办法。当年司马氏慕名阮籍,想要和阮籍联姻,奈何阮籍一醉六十天,最终没能成事。按照道理司马氏应当嫉恨阮籍,这阮籍也是命不久矣,奈何阮籍文名天下难有,乃是“正始之音”开宗立派的人物,谁敢轻易动之?
所谓“正始之音”乃是正始年间形成的文学派系和名士作风,阮籍身为其中代表人物,其官职不高可地位却是崇高。
等到司马昭得拜晋公之时,那群臣劝司马昭晋位的“劝进文”便是出自阮籍的手笔,虽然阮籍是迫不得已,可其地位也由此奠定。就算往日里阮籍装疯卖傻,官职调动司马氏都是不闻不问,这样的“功臣”是不能动的。
杨氏兄弟等百余人在院落中被人当成空气,如视无物,倍感尴尬,想发火又无从宣泄,抽身欲退却又觉得有失身份。杨骏见呼喊阮籍无果,于是尴尬一笑对杨珧说道:“传闻阮步兵嗜酒能啸,想不到鼾声也是如此之大……”
杨珧领会兄长意思接着话茬道:“既然主人家熟睡,我等兄弟当改日登门拜访才是。”
“也好,也好……”杨骏一边故意和杨珧搭腔,一边带着众人灰溜溜的离开了阮府……
第一百九十章 浮华之都(上)
阮籍是真的醉了,醉酒对于这位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当年司马昭评价阮籍“阮嗣宗至慎”,是说明阮籍是一个小心谨慎到极致的人物。为了不给司马氏党羽“构陷”自己的口实,任凭司马氏党羽百般纠缠,甚至司马昭亲自请来详谈,都是不漏半点话柄给对方。
当年阮籍是个有抱负的人,而今呢?
把呼呼大睡的阮籍抬到床上,累的阮咸,刘昶和张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张华入许昌是打算以死进谏的,但阮咸和刘昶拦住了张华。二人知道张华的性子既然来到了许昌就绝对拦不住,二人也没打算拦,而是拉拢。
潘岳和王恺,杨骏,孙楚抱成一团,这是一个庞大的势力,背后是盘根错杂的关系。凭借张华一个人,就算是死十次,也是无济于事,难以撼动这股势力。刘昶和阮咸开宗明卷的问张华:“君欲死,欲成事?”
张华慨然道:“若可成事,死亦无妨。”
刘昶点了点头道:“死不可成,唯忍方可。”
倔强的张华还是妥协了,自己周游中原各地看到的景象和许昌城的繁华比起来差的太远。居住在许昌城中的晋公司马炎,就算如何睿智,生活在这般繁花似锦的城中,也是无法理解各地民不聊生的现实。想要扳倒潘岳,依靠的不是事实,而是权术。
朝中各大家族自顾自的捞取好处,糜烂金银,可也有一股清正之士试图力挽狂澜。潘岳不过是依靠谄谀上位的小人罢了,杨骏和王恺皆是财大气粗,和司马氏有着外戚的关系才得以猖獗,这样的人如何能把控得住朝政?一时得势,终究必然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