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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
她心中的悲哀突然一拥而上,闭着眼睛流出泪水来。后来她的意识更加模糊,彻头彻尾地晕了过去。
暮雨纷纷,不见停。
珍珠般的雨粒落在门外芭蕉树的叶子上,滴滴答答像弹奏一首闷人的曲子。
楼青煜坐在灯下。床榻上,那桃红绣花的锦被里裹着的,是人微言轻的小宫女靳云姜。
楼青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云姜带回舜禾宫里来,也许是看见她落汤(又鸟)般的模样,有些微的愧疚了吧,原本只是小小地捉弄,也没想过要让她变成这番样子。
一会儿靳云姜醒了,就把她赶出去,让她自己回暮烟楼,也免得那楼里的主子满皇宫找不到人。楼青煜自言自语,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云姜的身子微微一缩,翻个身,被子踢掉了大半,露出衣着单薄的身体。楼青煜瞧她那毛毛躁躁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摇摇头起身想为她把被子重新盖上。
楼青煜从一丛青丝斜开的后颈上,看到了一点猩红的伤口。那伤口是云姜被放下来的时候,让地上的石头划伤的,连着后背的衣裳也被划烂了。楼青煜顿时皱起眉头,想看看那伤口有多深,便解了云姜腰间的系带,将褥衫领口处轻轻剥开一些,露出云姜半边香肩,那白玉般的肌肤,就像(又鸟)蛋剥了壳。
伤口只在皮外,浅浅的一道,带着已经干涸的血渍。楼青煜立刻传太监去取涂外伤的药,太监刚退出去,云姜便醒了。
正文 第4节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云姜只觉得后背微凉。她疑惑地用手一摸,在看到窗前楼青煜的时候猛地尖叫一声,抓了被角翻身坐起来掩住身体。楼青煜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啪的一声响,他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两个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觑。
宫殿里忽然静得像濒临爆炸的前一秒。
楼青煜笑了。笑得诡异而张狂。他像一只饿狼般猛地扑过去,把云姜整个人都推到压在身下。四目相对,鼻尖相碰,口里的呼吸都能够撞破对方的齿缝。楼青煜的手指拂上云姜雪白的脸颊,一抹讥诮的笑挂在他的唇角,他眼神一低,好像就要落进云姜掩不住的春光的前胸里去。云姜这才反应过来,彻底怕了,她眼眶一红,泪水又要决堤。却听得楼青煜俯在耳边柔声呢喃:“本皇子对你这样毫无姿色的丑八怪是没有兴趣的。”
“咳咳——”这时,门口传来太监尴尬的声音,“禀告六皇子,药已经取来了。”
话音刚落,太监只觉得身边一道人影闪过,险些撞得他退出门槛去。殿内已经没了云姜的踪影。只有楼青煜还洋洋自得地站着,带着玩味的笑容。
夜色微冷。
云姜觉得自己的委屈深得就像一座无底洞。可当她跑回暮烟楼的时候,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了。夏离嫣问起,她据实相告,哪知夏离嫣却非但不安慰她,反倒忍不住偷偷发笑。
夏离嫣说:“六皇子是不会对你怎样的,他只是骄纵惯了,爱捉弄人,但骨子里却是个坦荡潇洒的人。”
云姜有些狐疑,不知道这坦荡潇洒的总结夏离嫣是从何得来的,她仍旧是气结难消,便恹恹地回房去休息了。
翌日清晨有宫女端了一盅药膳进来,说是夏妃娘娘特地嘱咐做给云姜妹妹的,一会儿还有御医会过来给姐姐诊病呢。那时云姜才觉得暖意涌上心头,委屈总算消了大半。
月末的时候,云姜便向夏离嫣探听出宫置办常物的事情,谁知夏离嫣却说,出宫虽为俗例,但并不是固定,若没有一定的需要,暮烟楼常常是三两月才会排一次的。她问云姜是否有特殊的事情,云姜不敢说,只得随便搪塞了过去。
这次出宫置办,事务最是繁琐的,便是锦霞宫的李妃娘娘。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交代着,身边的老嬷嬷钱氏忙不迭督促底下的太监赶快拿笔墨记录,折腾了半晌,方才有了清闲。闲暇的李妃最着紧的事情,便是思忖如何替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除去楼青煜那颗绊脚石。上回对云姜严刑逼问,却没有结果,但她依然不想罢手。沉思了一番,李妃听到另一个传言,便问钱嬷嬷:“霖儿竟是看上那贱婢了?”
钱嬷嬷道:“听说是召去尧华宫了,还哭得呼天抢地的,竟把大皇子的脸给抓了。后来因顾忌皇上的御驾,大皇子才不得不把她偷偷地放了回去。”
李妃自然也是知道楼天霖的脾性的,但她并不因此责难他,反倒是教他要如何避开众人的耳目,做得干净利索不留后患。她道:“没想到那小蹄子倒也有几分傲骨。正好,你替我传了她来,说本宫有几句话要对她讲。”
钱嬷嬷便低了低身子,道:“她如今在暮烟楼里当差,娘娘您这样公然传她过来,只怕有人要背地里说娘娘的是非。”
李妃娘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道:“莫说我只是传她来讲几句话,我就算真要对她怎样,那暮烟楼里的人,又能奈我何?你只照我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钱嬷嬷领旨退出了前殿。一个时辰过去便带着云姜来了锦霞宫。云姜原本在给夏离嫣绣锦帕,她极是畏惧这李妃的传召,想推了它。但宫中的惯例夏离嫣比云姜更谙熟,既然云姜已是跟了主子,李妃这样昭昭然地派人来传,总不会再任意做出滥用私刑的举动,况且这层层通传下来,锦霞宫和暮烟楼之间做足了礼仪,夏离嫣也没有拒绝的借口。
锦霞宫正殿上,李妃身着华袍,神色暧昧。云姜到那时才明白,原来最可怕的不是那些伤筋割肉的私刑,而是阴谋,诡计,和一颗蛇蝎的心肠。
李妃很直接地说:“倘若你不肯认了勾结六皇子谋害桑妃的罪行,那本宫便让你到尧华宫去服侍大皇子。后宫里的事情,最说得上话的,就是本宫,你主子那座山,本宫只要轻轻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本宫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此番谈话的内容,你不可说给任何人听,否则,就算到时你想要投靠本宫,本宫也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而不能。”
云姜感到天都塌了。
黑云压顶,摧枯拉朽。
云姜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眼睛胀得难受。她离开锦霞宫,一路失魂落魄地走,眼前幻影重重,时而看见自己被针刺被鞭抽,被绑在火刑架上,时而又看见楼天霖肆意欺凌她……她只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但她纵然有三十天,三百天,又能怎样呢?要么承担了罪名,接受刑罚,无辜连累楼青煜;要么,就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烂死在腹中,从此入虎口,再不见天日。或者,索性就以死了此残生,像桑妃一样,溺在那片广袤的湖水里。
心痛像层层麦浪翻涌。
走到悬音湖边的时候,听见袅袅的丝竹声,云姜循声看过去,原来是一艘精美的画舫正在附近,无人划桨。船上阵阵乐音极为悠扬,可那样的鼎沸将云姜反衬得更加凄凉。云姜颓然地在岸边站着,无意间瞟见船上晃动的人影,其中竟然有楼青煜。她心头一紧,赶忙转身走,哪知道却还是迟了,只听楼青煜在背后大喊道:“小宫女,站住。”
云姜脚步一定,自觉苦难到了顶峰。她缓缓地转过身,楼青煜那张嬉笑着的英俊的脸,便撞进视线里,好像在宣告了又一场噩梦的到来。但同时,云姜亦看到在楼青煜的身边站着的,除了抱着管弦的宫廷乐师,还有一个穿着紫带红袍器宇轩昂的男子。
沈就澜也在那艘画舫上。
阴霾的天色,瞬时有了一点点的微光。可是,那微光再度成为反衬,云姜觉得心中悲伤逆流河,呆呆站着,望着沈就澜,眼泪止不住地掉落。沈就澜不明就里,只觉得每次遇见这个娇俏温婉的宫女,总不是寻常的照面,而她望他的眼神,又总是复杂深沉,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便故意将视线错开,望向水天相接的渺远处。
这时,楼青煜抬高了声调,道:“让船师将画舫靠岸,那小宫女。上来给大家跳一支舞!”
画舫上欢呼声四起。还是楼青煜最得意,心想,这一次你流泪也好,猪嚎也罢,我若是再轻易放你走了,怎么对得起我混世魔王的称号。正文 第1节 犹记得,在家乡的时候,每年的花灯会,云姜都会穿上白袍子,扎两条长长的牛角辫,混在一堆小姑娘里,扮散花的天女。福哇小说下载
舞蹈是最基本的技能。
云姜常常都站在打头的位置。她是小姑娘当中身段最好的,模样也最俏,舞姿也最惹人喜欢。乡邻们都赞她,说这孩子将来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云姜不知道那些话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礼貌。其实跳舞,她是很喜欢的。
可是如今,她哪里会有跳舞心情。
想着李妃那张奸邪的脸,想起自己艰难的处境,她真的是怕进骨子里,悲进骨子里了。她没有再跟心思跟楼青煜做对,强忍着眼泪,倔强地站在人群中央,任曲音婉转歌声嘹亮,她动也不动一下。
楼青煜黑了脸,道:“本皇子的话你当耳旁风了?”
云姜低头:“奴婢不会跳舞。”
沈就澜是一直都觉得有异样的,便站起身,拉着楼青煜,道:“既然不会就算了,让她退了,咱继续喝酒。”
楼青煜却不依。笙箫依旧,淡淡地,像化成了满湖的清水,只做陪衬的背景。楼青煜想起初见云姜的时候,她胆大拆了他的字谜,不似一般的奴才们假装无知博他的欢心。于是他上前两步,逼近云姜,居高临下睥睨她道:“你不是很聪明的吗?那我就与你来猜字谜。你若胜了,我放你走,若是猜不出——”他眼珠子轱辘一转,轻轻地击掌道,“若猜不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沈就澜还想劝,却是楼青煜先堵了他,一把扯了他的阔袖,斜身凑近耳边,诡黠道:“木头,你要是再给她帮腔,我就让春花秋月今晚好好地服侍你。”
沈就澜立刻心头一颤,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两名宫女,想起以前楼青煜捉弄他,让他在舜禾宫留宿,半夜里却派两个宫女突然悄悄地进来,柔情万端地要给他宽衣解带,说什么好好服侍他,他慌得满园子躲,那情形好不狼狈……他只好叹了一口气,看了云姜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自饮起来。
云姜无精打采,没说同意不同意,算是默认了。
楼青煜开口道:“海棠开后落残梅。”
“是淌。”
楼青煜故作不屑,再问:“情急无心垂钓钩。”
云姜答:“静。安静的静。”
楼青煜眉心微蹙,眼角轻抬:“风雨空中雁阵斜。”
“佩。”
“织杼半融读书声。”
“纾。”
“山径一弯带雨痕。”
“函。”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是……”云姜忽然顿住了。这是曹魏文帝《燕歌行》的最后一句,她却不知道还能猜出一个字来,左思右想,双唇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最终也没能答得上来。
这时,便听楼青煜击掌大笑道:“牵来‘牛’,相织‘女’,而‘河梁’乃以物体状,可摹为‘一’、‘牛’、‘女’、‘一’拼合,便是姓氏的姓字,哈哈,你输了。”说罢,一众旁观者纷纷为聪明睿智的六皇子喝彩。
云姜不得不撇了撇嘴角,道:“我输了,六皇子您要怎样罚?”
怎样罚?楼青煜早就已经想好了。他冲着云姜狡猾地一笑,那笑容让云姜觉得心里发毛,他说:“我要你吻他——”
正文 第2节 那时候乐师和歌姬们依然各司其职,太监宫女全都聚精会神地站着,沈就澜盘腿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一口醇香的宫酿含进口里,从舌尖到喉头都舒畅无比,却突然听得楼青煜朗朗地说了一声:“我要你吻他——”
沈就澜循声抬头一看,楼青煜修长的右手食指,像木棍子似的,笔直地伸着,指尖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沈就澜一口气没上来被酒呛到,咳得脸红脖子粗,好不狼狈。他挥着手,含糊地说:“万万使不得。”
他看见楼青煜一脸欢天喜地看热闹的表情,仿佛是在冲他挤眉弄眼说,你这辈子在我面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就爱看你着急尴尬的样子,捉弄你这样一根木头,是天地间无比乐趣的一种游戏。
他再看此时云姜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是欲语还休,也是暗带忧戚,面颊上轻微的红晕,像在雪山顶上开了两株遗世的山茶。|福哇小說。fval|
“好。”
女子淡淡地开口。倒是教楼青煜和沈就澜都吃了一惊。他们谁也不知道云姜当时的心情。她坠进了绝望的深谷,陷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