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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发现实在令人悲哀无奈,可这就是现实,是人性。
想通了这些道理,苏浅兰初见到庄子里那些忙碌做事、神情平静的汉奴时所感到的惊讶难以置信,方才渐渐消散。
田庄极大,占地广阔,边上稀稀落落砌着简单的房屋,只有一处看着十分整洁的大宅子,是专供田庄主人视察歇脚的住处。看那宅子的格局装饰,想必过去是属于这一带土地之主的房产。
过完了年,此时正是春耕即将开始的时候,专司耕种的汉奴们都在忙着准备春小麦的催芽。但见管事德海带着一位贝勒和一位格格下来看他们做事,无不流露出紧张惶恐的神情。
乌克善不懂农耕,对汉奴们正在做的事情也没有兴趣,只是让德海找来几个机灵的汉奴让苏浅兰问话,以证明自己并没有替姑父歌功颂德吹捧夸大,这些汉奴真的是对姑父十分顺服,日子也过得比别家的汉奴更好些,因此做事也都很是积极。
苏浅兰一身蒙古格格的装扮,又生得美貌绝伦,往那些汉奴面前一站,那些汉奴都被她的身份和容貌惊得低下头去不敢逼视,答起话来更是磕磕巴巴,唯恐说错一字一句。不料这位蒙古格格开口便是他们熟悉的汉语,声调柔和,神态和煦,全无半点颐指气使的贵族习性。
汉奴们惊讶之余全都慢慢放松下来,竟是不知不觉对苏浅兰有了亲近的感觉,仿佛这位格格并不遥远难以企及,而就像他们汉人的寻常小姐般,虽然身份高贵,但却平易近人。
关于这些汉奴在四贝勒田庄上所受的待遇,苏浅兰只问了几句,便已确定乌克善所说属实,他们日子确实过得不错,比较以前须向地主交许多地租和赋税的日子而言,现今他们的负担要轻上许多。
想起历史上的皇太极确然对汉人十分维护,在此基础上制订的汉民政策也十分宽和,甚至允许汉人入旗籍,成立汉军八旗,苏浅兰也便释然,身为女真贝勒,对汉人却十分善待,这就是皇太极!
乌克善听不懂汉语,见苏浅兰还在问个不停,无聊中便自去一旁坐了下来。德海倒是听得懂一些汉语,但不精通,开始他还努力的去听苏浅兰和那几个汉奴的对话,到后来也只好放弃,唯独望向苏浅兰的目光中却露出了万分敬佩,想不到除了自家主子,这位蒙古格格的汉语造诣也如此了得,跟汉人对话丝毫不见阻滞。
两人都不知道,苏浅兰此时的问话早已离开汉奴们的生活待遇,渐渐转向了农耕方面。
据她所知,后世的东北号称北大仓,这里拥有世界著名的黑土地,珍贵肥沃冠绝天下,如能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学会耕种,大力开发农业,何愁不能解决米粮问题!
到时候这片沃土上的人民无需再从大明抢掠米粮,战争岂非可以最大限度得到避免,其他物资的交换生产,岂非也有了别的解决之道?
然而现实却狠狠给了苏浅兰一个打击,原来这里老百姓会种的作物主要只有小黍、黍子、高粱、稗子、荞麦、大豆、粳稻七种,并且极度依赖气候,产量不丰。
东北苦寒干旱,播种灌溉都很不容易,并且各种作物都只能做到一年一收而已。后世可以穿插季节种植的玉米、土豆这等高产耐寒、不太挑地的作物,这些汉奴全都没有种过。
苏浅兰问起的时候,他们还很惊讶,不相信玉米也可以在这么寒冷的北地大量种植成活,只认为那是南方中原才能种植出产的作物。至于土豆,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此时的东北会耕种的人本来就少,会种的人还不知道玉米可以大量在这寒冷的地方种活,那还谈什么开发黑土地、发展农业?
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苏浅兰暗自苦笑,玉米、薯条是她前世最喜爱的食物,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能吃到,或煮或烤或炒,品种、吃法多种多样,想不到此时东北的百姓,竟是没有这般口福。
问完了话,苏浅兰陷入深思,乌克善提议回城,她却以天色太晚拒绝了回城的提议,而是要管事德满收拾庄内的大宅子,住了下来。
乌克善不解的问她原因,苏浅兰推说疲累,乌克善只好陪她留宿田庄,让德满派人送信回府,以免纥颜氏牵挂。却不知道苏浅兰为何眉蹙轻愁,猜想她是为了尽力避免被努尔哈赤召见,不由暗叹无奈。
苏浅兰其实倒不是要刻意避开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两日来她已然想得明白,有些事情既然回避不了,那便只能面对。选择留宿庄子,一来是这里的乡土气息让她倍感新鲜放松,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一段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在措手不及的情形下见到那两个人。
此番出城,她身边就带了一个丫头姗丹,蒙克则是被她留在盛京馆邑,替她打探消息,留意努尔哈赤有否受伤,伤势如何,还有没有人记得那天命之人的传言,知道她在盛京,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都有些什么反应等等,只有知己知彼,她才能掌握主动,决定自己的行止。
这些东西照她想来,应该不难打听,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够蒙克把情报传到自己手上的了,那么明天返回四贝勒府也不会太失礼。
苏浅兰在乌克善陪同下去庄子游玩,滞留不回的口讯由管事德满派人带回四贝勒府,庶福晋叶赫那拉氏惊奇之余只当是蒙古格格没见识过田庄想开眼界之故,倒没放在心上,吩咐下人好好招待客人便算。纥颜氏和布木布泰则是相视而愣。
“这孩子!明知道今日姑父回府,怎的如此失礼,躲着不来拜见!这还有个科尔沁格格的样子么?”纥颜氏有点生气。
“额格其想是有她的计较,因为时间晚了赶不回来,在那边留一晚上,明日再回来拜见姑父,这也不算太失礼,额吉就不要恼她了!”布木布泰和声劝着母亲,心下却也暗自疑惑,不知道苏浅兰用意。
这个姐姐,少时任性莽撞,给她的感觉是非常不靠谱,也没什么心计谋略,但这几年长大了,姐姐给她的感觉却变得不同起来。
同样的倔强,过去是流于表面,浑身带刺,现在却是敛进了骨子里,表面反而平易近人,看似柔弱无害。
同样的任性,过去是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和后果,随意发作,现在却是谋定而后动,不发则已,一发必然让人抓不到她的辫子。
过去的她,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亲人族人是她予取予求的对象,哥哥是她的打手兼出气筒,妹妹是替她背黑锅的羔羊——也就是自己这个妹妹大度,换作别人当她妹妹怕早就恨死姐姐了!
布木布泰想着便暗自笑了一下,虽说小时候一面恼姐姐一面也希望姐姐能爱护自己,却也没想到快要对姐姐失望的时候,姐姐便真的成熟起来,真的对她有了亲近维护之意。
回忆她那天对自己推心置腹的指点和关怀,布木布泰便觉心头温暖,同时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姐姐是真的成熟了,变得聪明起来,做的事全都带着仔细考虑过的痕迹,她选择这个时候出城滞留庄子,必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暂且离开这一天一夜,究竟有些什么好处?布木布泰正要仔细揣摩姐姐此举背后的想法,忽然外边传报,四贝勒已到了府门之外。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四爷回京
四贝勒回府,得到消息到二门外迎候的家眷,竟是只有寥寥数人,除了纥颜氏和布木布泰,也就庶福晋叶赫那拉氏和几位格格了。
嫡福晋早已过世,继福晋被大汗遣返原籍,侧福晋哲哲又病卧在床,偌大的贝勒府,一眼看去竟是冷清清的,连孩子都没有几个。早夭的不去算,府里眼下就还住着两位格格。
唯一的阿哥豪格和大格格敖汉都是继福晋乌拉那拉氏所生,小格格马喀塔则是叶赫那拉氏所生。豪格已经十七岁成年娶妻,分府另住,敖汉格格五岁,马喀塔还不到一岁。
这等阵容,看在布木布泰眼里,真是可怜!可也就因为这样,缺少当家女主的四贝勒府成了女人们眼中的香饽饽,不独府里这些庶福晋和格格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媚眼如丝,就是府外,也不知道有多少适龄的少女们盯着。
如果没有苏浅兰那番话,布木布泰也会是这些少女当中的一员,一心想着嫁给姑父,做个合格优秀的科尔沁格格!
身为科尔沁部利益所系的纽带,哲哲侧福晋自嫁入四贝勒府以来,便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如今这种联系却因为哲哲的病开始变得动摇稀薄起来,科尔沁迫切需要一位格格来修补强化这种关系。
但是现在……布木布泰更多地想起了热情洋溢、活力四射的十四贝勒多尔衮,四贝勒都回来了,那么多尔衮也该回来了吧!思潮反复中,她竟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责任的压力。
多尔衮再好,她又怎能撒手不管科尔沁的荣耀、父亲和首领和愿望?自己想要嫁给多尔衮当嫡福晋,那除非姐姐哈日珠拉能替她担负起这份责任,取代姑姑嫁给四贝勒!
布木布泰轻拧着眉头想心事,忽然听到蹄声得得,四贝勒一身白色的戎装骑在马上,率领一干贝勒府的侍从,终于出现在门外。
他还是一贯的沉稳威严,并未因到家而露出松懈惫懒的神态,将马匹丢给侍从,他的目光便轻轻扫过一众妾侍,朝叶赫那拉氏点了点头问:“侧福晋怎么样?好些了么?”
“姐姐……经过大夫用心诊治,略见起色,但还是……还是不大好,也不能起身迎候爷的大驾!”叶赫那拉氏赶忙回应。
“嗯,都别在这站着了!各自回屋休息吧!”四贝勒开口遣散前来迎候他的女人们,眼前的人儿一个赛一个的妖娆美丽,他却没有兴趣多看一眼,话一说完,便是朝着纥颜氏拱手客气致谢,感谢她替自己照顾哲哲,并请她和布木布泰前厅叙宴。
整个晚宴,布木布泰都有些神思不属,每每目光投注在四贝勒身上,便会忍不住暗自比较他和多尔衮的容貌气度,想着那朝阳烈日的比喻,又会忍不住想象着多尔衮将来到了四贝勒这般年纪,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会不会也这般威武,甚至更雄姿英发?
纥颜氏从未见过小女儿这种患得患失般的神情,很是奇怪,以为她真的属意于四贝勒,想起四贝勒竟婉拒了纳小女儿为侧室,小女儿这番心思未免无着,便不觉心中叹气。
母女两各有心事,殊不知四贝勒同样心中有事,他早已接到苏浅兰人在盛京的消息,可又在这节骨眼上溜去了庄子,不来跟自己第一时间见面,实在让人猜不透她所思所想。待要问问纥颜氏,纥颜氏却只道大女儿贪玩,见他问起,连连道歉,弄得他好不气闷,又不好表露什么,只得轻描淡写说两句“不碍”了事。
好容易晚宴结束,纥颜氏带着布木布泰依然回到哲哲的院子休息,四贝勒送她们回去的时候也顺便看了一眼哲哲。哲哲仍是那样,浑浑噩噩也不认得四贝勒,他只好随意嘱咐几句了事。
回房的路上,贴身随侍达春忽然发问:“爷!今夜是不是要歇在庶福晋那儿?”
四贝勒淡淡反问:“达春,庶福晋许了你什么好处?”
达春讪讪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轻声道:“去岁继福晋离府,事情都让庶福晋接了过去,那时节小格格可是刚刚坠地,庶福晋是才出月子便掌了后院……奴才这不是关心小格格么!”
“嗯!”四贝勒听他提起,也忆起了那个丑丑的、弱弱的襁褓女婴儿,方才回府,看到她被奶娘抱在怀里沉睡,好像又长大了些,不由动了慈念,脚步一顿,点头吩咐:“到庶福晋的院子去!”
看到四贝勒刚回府头一夜便进了自己的院子,庶福晋叶赫那拉氏真是喜出望外,自觉掌了内宅的大权果然大不一样,这在过去继福晋、侧福晋都还好好儿的时候,可是好几个月都不见得能跟他见上一面。
四贝勒先让奶娘把小女儿马喀塔抱来逗弄了一会,直到这孩子眼神迷离、连连哈欠,才放了她回去睡觉。
“爷!您能安全回来,真真让妾松了口气……”叶赫那拉氏喜盈盈的迎上前去,小心瞧着四贝勒的脸色,心头乱跳。她的年岁只比哲哲小一些,今年不过二十几岁,正是女人最成熟的年纪,一举一动都透着魅惑风情,眼角眉梢全是春意。
四贝勒凝望着她,眼前却恍似浮现出另一张更年轻更柔美的面容来,那张面容或许不是这天下最美的面容,却是让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自见过之后,他便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试问这人间的庸脂俗粉,如何能比得上他心目中的仙子?
“爷?”叶赫那拉氏娇唤着,白皙纤手搭上了四贝勒的胸扣,咬着红唇,怯中带羞地问:“您可累了?”
四贝勒回过神来,握住了胸前的那只手,望着她微微一笑:“这一年多,府里一事连着一事,你替爷生下女儿,也没好好休养,便要担起府里的事务,替爷管理后院,难为你了!等爷明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