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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但此刻船行还没转入浑河,离着叆鸡堡还远啊!
见了侧妃叶赫那拉氏,大妃阿巴亥冷冷的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还嫌这地方人不够挤么?”
叶赫那拉氏一滞,面对这个比她年幼许多的大妃,她竟是有些习惯性的畏惧,口一张,却有些支吾:“我……我……”
苏浅兰一看要坏,抢先开了口道:“娘娘听闻,大汗此番病情反复,全因大妃乍然来到,以至大汗心情激动之故!故而斗胆前来,恭请大妃离开大汗寝室,一应事宜,自有娘娘代大妃操劳!”
“你说什么?你这是要犯上逼宫吗?”阿巴亥气极而笑,胸膛急剧起伏,森寒的瞪住了苏浅兰,犹如愤怒的雌虎。
苏浅兰却丝毫不惧,淡然道:“事关大汗病情,想必大妃也不会介意遵照医嘱,以便早日恢复大汗健康!媳妇此举,全出一片孝心,绝无冒犯之意!大妃是否需要暂时回避,一问太医便知!”
她抬出太医,抬出努尔哈赤的健康,阿巴亥也是无法反驳,只得瞪向那几个太医,冷声发问:“你们怎么说?”
几个太医噤若寒蝉,都不想搅进这后宫的纠纷中,最后却是张太医因和苏浅兰熟悉,先前又是自己对她说过那话,只得起身向阿巴亥躬身答道:“奴才……奴才确以为,大汗此时不便再受任何刺激!”
“你……”阿巴亥一阵语塞。
苏浅兰悄悄捏了一下叶赫那拉氏的胳膊,忽然盈盈蹲下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旗礼,口中朗朗的念:“恭送大妃!”
主子行礼,下人只能跟着,又有叶赫那拉氏左右四顾,那些宫娥内侍没个不机灵的,都纷纷下跪,只差嘴里没跟着喊罢了。
眼看舱中矮了一大片,阿巴亥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满怀不甘地站起身来,眼里的怒色宛若利剑般,狠狠射向了苏浅兰。
除了忙绿着的太医,还站得笔直的只剩下侧妃叶赫那拉,她的地位只比大妃差一线,却是不必跪她。见得大妃哑口无言,又有苏浅兰帮着造势,她只觉得今夜说不出的扬眉吐气,唇边不觉现出了一丝隐隐笑意,说出来的话也有底气了许多:“大妃您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这儿有妹妹看着,您放心便是!”
阿巴亥怒哼一声,却是看也不去看她,快步走向舱门的时候,反而在苏浅兰面前停了一瞬,无声愤怒的瞪视着她。后者一脸平静,不为所动,她也奈何不了对方,只得拂袖而去。
第二百四十章 催命符(上)
努尔哈赤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的那一刹,看到的已是明亮的朝阳,光线透过窗棂照射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却是衣不解带坐在床榻旁,脑袋靠着床栏在打瞌睡,面上带着倦容。
“叶赫那拉?”努尔哈赤一阵恍惚,忽然心有触动。他没有想过,仆役满船的情形下,自己的侧妃会强撑着睡意亲自守候在旁。那一瞬间,眼前这张跟记忆中那人有几分肖似的面容,勾起了他无尽的回忆,如果……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舱中没有什么人,所有宫娥内侍都在寝室外间待命,他能看到外头有人轻悄的走来走去,但在这内室,确然只有侧妃一个人相陪。或许是人少的缘故,他仿佛觉得空气都变得异常新鲜起来。
正在他发怔的时候,叶赫那拉氏头一点,骤然惊醒过来,立即睁眼向他看去,跟他目光一对,微愣之后喜意便是浮现出来:“大汗!”
努尔哈赤身子一动想要坐起,才发现自己已半身麻木,背上疼痛如刮骨噬髓,痛哼之下顿即气促起来。
叶赫那拉氏一惊,连忙扶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并且回头呼唤:“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努尔哈赤痛得浑身哆嗦,偏偏滴汗也无,喘气之余只觉口苦舌干,浑身前所未有的难受,倒也不敢再逞强起身,只是心头震骇,万想不到自己的病情一旦恶化起来,竟是剧烈如斯!
“大妃呢?”努尔哈赤喘息中犹忍不住问了一声。
“大妃……已去歇息,太医说了,大汗您如今病情加剧,宜静养不宜受激,是臣妾斗胆,劝大妃暂且回避。大汗,您要见她,臣妾是万不敢拦的,但——求大汗保证不会再为她而情绪激动,如此臣妾方愿前去唤她!”叶赫那拉氏把苏浅兰所教的说法都照着说了出来。
“这样,也好!”努尔哈赤先是面上掠过了一丝诧异,继而便是略显嘲意的苦涩一笑,认可了叶赫那拉氏的处置。
太医很快来到,忙碌起来,叶赫那拉氏退到门边上看着,随时控制全场,不一会儿,苏浅兰端着一盘热粥过来,低声招呼道:“安布,您守了一夜,还粒米未进呢!媳妇给您做了点吃的,不如先吃点吧!”
叶赫那拉氏本想摇头,但那米粥的香气飘来,她才发现自己真是饿了,见着苏浅兰一脸关切,心头发软,便点了点头,走到外间桌旁,坐了下来。这里可以看清里头的一切,若有什么,随时可以反应。
粥很美味,叶赫那拉氏吃得浑身暖呼呼的,对苏浅兰好感更甚:“这粥真是你自己做的?”
苏浅兰抿着樱唇点了点头:“媳妇手艺粗糙,让安布见笑了!”
“不!做得太好了!”叶赫那拉氏由衷赞了一句,虽然贵妇之中也有对烹调感兴趣而专门去学的,却也不是每个都能学得一手厨艺。
“媳妇就只有粥汤还拿得出手而已!”苏浅兰谦虚一笑。
叶赫那拉氏放下空碗,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张老太医微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连忙起身询问:“太医!大汗情形如何?”
“回禀娘娘!”张老太医摇摇头,毫不乐观地道:“大汗之创口浮浅开阔,紫瘀脓汁多而肿不退,此宜发穴发脓,并不可放纵,迟则皮肉腐坏,伤骨烂筋,渐成脓多,且节候不根据法者,无治矣!”
太医这一番掉文袋,背医书,顿然听得叶赫那拉氏和苏浅兰两个大眼瞪小眼,懵然不知其意。
张老太医回过神来,连忙详加解释,叶赫那拉氏和苏浅兰方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这毒疽之症,初患时并不难治,只要慎劳累、慎食忌、慎喜怒,配合针烙导引,善药良医,可有九成治愈的把握。
偏偏到了治疗的关键时刻,努尔哈赤却犯了“慎喜怒”的大忌,导致病情恶化,到这时候,毒疽已然化脓破烂,十分凶险,太医竭尽全力也只剩下不到五成的治愈把握。
从今日起,太医们要做的就是更加密切关注病人的每一刻变化,将创口的烂肉及时清理掉,并且严格控制化脓的程度。而病人则需要更谨慎的维持情绪稳定,绝不能再有半点差池,否则控制不住皮肉腐坏、筋骨糜烂、流脓不止,那就必死无疑了!
听完太医的解释,叶赫那拉氏和苏浅兰都是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寒气,叶赫那拉氏是想到了大妃阿巴亥还在船上,她要闹起来的话,只怕就是一场无法遏制的灾难。
苏浅兰则是想到了依照原来历史上的记载,努尔哈赤就没能逃过这一劫难,甚至没能撑到盛京,就病死路上。他究竟是药石无救,还是又受了什么刺激以至太医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张太医自去监汤开药,叶赫那拉氏一把拉住了苏浅兰,手指都在发颤,脸色发白的念:“大、大妃……”
苏浅兰也皱起了眉头,大妃阿巴亥,还真是一枚让人无法预料的定时炸弹,天知道她究竟在跟努尔哈赤闹什么别扭,偏偏这又是在船上,不到地头不靠岸,想把她撵走都不行!
“安布,咱们万万不能冒险!船到盛京之前,绝不能让大汗大妃相见!大汗那里,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生出召见大妃的意念!”苏浅兰很快有了定计,低声给叶赫那拉氏出起主意来。
叶赫那拉氏已有些六神无主,听了苏浅兰一条条建议下来,虽然惊得脸色刷白,呼吸急促,把苏浅兰的手捏得死紧,却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当竭尽全力的照办。
苏浅兰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软禁。她先让叶赫那拉氏收服了船上所有的仆侍,再用太医的遗嘱宣告全船,禁止一切喧哗吵闹,并且大妃也不能例外,否则便断她的水粮,让她无力反抗。
其后便是对努尔哈赤宣称大妃受了风寒,略有小恙,为恐两个病人交叉感染,只好隔离开来,分别治疗。由于大妃只是小病,所以船到盛京之后,她也是刚好能够痊愈。
整个局中,侧妃叶赫那拉氏的信任和支持,不遗余力身体力行最是关键,其次便是张老太医的配合。
作为大夫,病人至上,未受腐败侵袭的张老太医可谓极有主见风骨,他最明白苏浅兰所为都是为了病人,又跟她十分相熟,很佩服她的行事魄力,因此对苏浅兰的要求总是很爽快的答应。
太医本是没有什么实权的人物,指挥不动什么人,可他现在是努尔哈赤的主治大夫,只要是跟病人健康息息相关的医嘱,就没有人敢忤逆行事,又有侧妃撑腰,结果满船的人都选择性的将大妃放到了脑后。
悠悠数日过去,在三个人的倾力合作下,整条船始终被牢牢把握在侧妃手上,大妃阿巴亥固然愤怒得大有将苏浅兰生吞活剥之势,却也翻不出半点波浪来。处于被软禁状态下的她,连传递消息向努尔哈赤哭诉撒娇求援的机会都欠奉。
苏浅兰却没有时间去考虑万一历史改变,大妃阿巴亥存活下来,这个将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又会施展怎样的手段报仇雪恨,船一天不到盛京,她就一天无法松懈下来。
虽然张太医表示努尔哈赤病情还在控制之下,没有再继续恶化,假以时日还是有治愈的希望,她却仍然每天都在忧虑,生怕努尔哈赤仍是没能逃过此劫,又再重蹈没有遗嘱的历史覆辙。
就在她度日如年的守候中,努尔哈赤终于似有察觉,在两日后的清晨,将她召到了面前。
苏浅兰绝不敢小瞧眼前这位英雄了得的老人,早已做好心里准备,随时预备着运用自己的急智,令他保持乐观平静的情绪。
“四贝勒媳妇!”努尔哈赤气色虽差,精神却还不错,神情也很平静,但那眼神却非常犀利,仿佛看穿了一切,对着垂首低眉一派恭顺神态的苏浅兰微微一笑,出声动问:“今日船到哪了?”
“回禀父汗!船行已入浑河,最迟三日便可抵达!”苏浅兰明知道努尔哈赤问的是人人皆知的话,仍一丝不苟地回答。
“啊!终于快到了!船速还真是慢啊!骑马的话,这也不过就是半天的路程。”努尔哈赤感慨一句,忽然又问:“大妃还好吧?”
“大妃小病将愈,只是还有些虚弱,她虽然不能前来,可心中还是记挂父汗的,媳妇每天都会将父汗的情形向她禀告。”苏浅兰眨眨眼睛,毫不羞惭的回答,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努尔哈赤凝望着她,不禁莞尔,哂然道:“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哪!不过现今本汗却也深切领教了一回金刀郡主的厉害啦!”
“父汗何出此言!”苏浅兰抿嘴一笑,努尔哈赤能说出这话,可知自己的一切作为当真是没能瞒过他去,但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口头上她却是绝不会承认的。
努尔哈赤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轻轻一叹,闭上双目沉默了一瞬,才又睁开眼来,缓缓的道:“有些事,本汗也等不了啦!再往前去,就是叆鸡堡,到了那儿,先靠岸停一会,你们传本汗的谕令,让太妃兼程赶来,就在叆鸡堡跟本汗见上一面吧!”
苏浅兰听到叆鸡堡三字,这个努尔哈赤归天所在的地名,心头便是狠狠一跳,声音都有些变了:“太、太妃?”
“是啊!”努尔哈赤淡淡一笑:“本汗要办的这件事,还真太妃不行!别担心了,是件好事!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催命符(中)
八月十一,在苏浅兰神经绷到极致的这天上午,努尔哈赤旗舰终于抵达距离盛京四十里的叆鸡堡。奉命而来的太妃纳喇氏早已等候在岸,一俟船靠岸,就让内侍引着登上了努尔哈赤的旗舰。
努尔哈赤病情虽未再继续恶化,但他终究年纪已迈,这番折腾下来,任是铁打的底子也经不起消耗,不但骨立形销、虚弱萎靡,而且卧在榻上连翻身也是不能,只好由叶赫那拉氏和苏浅兰代他出迎太妃。
太妃身子尚算健康,尽管她走上船的时候瞧着有些颤悠悠的,离不开宫婢搀扶,那精神体力比起虚弱的努尔哈赤,还是强上许多。
她上得船来,本该即刻去见大汗才是,恰逢大汗又昏睡过去,只得进入舱室,先由叶赫那拉氏和苏浅兰陪着,等候大汗苏醒召见。
这位老太太苏浅兰曾经见过一次,此时再见,只觉得她仍然不改迷糊,甚至更加迷糊,见了她,竟然想不起来她是何人,还是叶赫那拉氏重新介绍了一回,她才回忆哈日珠拉这个人来。
苏浅兰无语的猜测着,不知道努尔哈赤能让这么位太妃替他做成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