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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都是怀着这样一个梦想么?”刘芒瞪着光亮无比的大眼睛问。
刘芒的发问,让莫降愣了一愣,但却还没到哑口无言的程度,于是回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些事跟你这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关系?你去瞎掺合什么?”
“莫降哥哥,你不是经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刘芒反问:“既然莫降哥哥可以做那些事,为什么芒儿就不可以?”
“罢了罢了!”当初在相府之内,每当刘芒不开心的时候,莫降总有许多办法逗她破涕为笑,但是今日,莫降却很难让这个倔强的小丫头回心转意,于是赌气道:“终究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要走便走好了!”
“莫降哥哥又说气话了。”刘芒笑着说:“等芒儿回到教廷,若是发现教廷的人真像莫降哥哥所说的那般,想利用芒儿做些坏事,芒儿大可以逃走……”
莫降彻底被这个单纯幼稚的家伙打败了,索性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个人生闷气。
这时,庙内的浓烟慢慢散去,彭莹石和邹普赢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
彭莹石笑着说:“殿下,您应该知道,普天之下,除了教主,再也没有人会给您最纯粹最无私的爱……”
“你他妈的给小爷闭嘴!”莫降指着彭莹石骂道,他能感觉到,刘芒正与他们渐行渐远,但他却不允许这些卑鄙的家伙再火上浇油,他甚至可以接受刘芒自行离开的结局,但却不肯承认刘芒是被这些阴谋家拐骗走的!
彭莹石笑着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等待着,等刘芒说出分别的话语。
“当初,最早见到莫降哥哥的时候,芒儿就知道,我们迟早还是要分开的。”刘芒十分认真的说道:“因为那时,芒儿就发现,莫降哥哥虽然人在相府,但是心却不在那里,莫降哥哥,你其实是一只关不住的鸟儿啊——那时候,芒儿也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任性一次,顺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一次,体会一次冲破束缚的美妙感觉……”
“你现在体会到了?满意了?”莫降的愤怒仍未消散。
刘芒笑了一笑,走到莫降身边,像是逗小孩一样,踮起脚尖刮了刮莫降的鼻尖——之前在相府的时候,莫降曾无数次这样逗她开心,她也希望这一招能在莫降身上奏效。
可是,莫降气愤的脸色,却没有一点改变。
“赤爷爷,我们走吧。”刘芒仍然在笑着,笑容一如既往的纯真。
赤火闻言,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的落地。
他就落在刘芒的身边,法袍宽大的袖口张开,将刘芒娇小的身躯包裹进去,像是护雏的雌鸟用羽翼保护着他弱小的孩子,他要用这双“翅膀”,带着离家日久的雏鸟回到温暖的巢穴里去。
赤火并没有什么话要对莫降他们说,冲彭莹石和邹普赢打个手势,示意他们跟过来。
当赤火带着刘芒经过张凛身边的时候,张凛忽然道:“等等!”
“凛哥哥,虽然大家都说你很凶。”刘芒转过头说道:“可是芒儿却觉得,你人很好,也很善良——谢谢你教芒儿骑马……”
张凛将虎头錾金枪的枪缨扯下一缕,郑重的递到刘芒面前。
“凛哥哥,这是……”刘芒一时搞不明白张凛送她这一缕枪缨的用意。
张凛也不解释,只是用眼神示意,刘芒收下他的临别礼物。
刘芒没有拒绝,玲珑的双手从赤火的法袍下伸出来,接过了枪缨。
“大家。”刘芒再一次用目光扫过众人,笑着说道:“再见了……”
庙门打开,刺骨的寒风吹进来。
恍惚中,张凛有一种错觉:是这凛冽的冬夜寒风,将刘芒卷走了。
他意识到:之后很长的时间,他都很难再看到这个纯洁如光的女子,他很难再遥遥的望着她,望着她幼稚的与马儿讲话,在阳光照射下的身体变的透明,洁白如藕的小臂上那条被自己刻下的伤疤……
“离巢的雏鸟,总是要回家归巢的啊。”文逸幽幽的说,“也许,当那只鸟儿羽翼丰满之后,再出现在你我面前时,已经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了……”
“我宁愿她是只平凡的百灵。”张凛在心里对自己说。
莫降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走到庙宇的一角,蜷缩着身子睡下了——只是,很长的时间后,他那标志性的轻微鼾声,也没有响起。
韩菲儿像关上庙门,却被张凛阻止,他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门外漆黑的夜,任由如刀的寒风割在脸上……
“我们就这样放她走了么?”冯冲的声音也有几分苦涩。
“还能怎么样呢?”文逸苦笑着说,“难不成一枪将那赤火长老刺死么?那样的话,我们将永远失去刘芒这个朋友……”
第27章 再起事端
第二天清晨,文逸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张凛仍像尊泥像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这家伙,不是在庙门站了整整一个晚上吧?
文逸起身,一边活动着发皱的四肢,绕到张凛的身前定睛观瞧,发现张凛的眉梢上,已凝了一层初冬的寒霜。
文逸摇摇头,叹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这时,冯冲也醒了。
虽然他知道,刘芒离开这个队伍已经是一个事实,但冯冲还是像以往结束宿营时一样,点了一遍队伍的人数……
“莫兄弟呢?莫兄弟哪里去了?!”冯冲忽然大声叫道。
这一声叫嚷,让文逸初醒的朦胧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揉揉模糊的双眼,果然没能在庙中找到莫降的身影……
韩菲儿也惊醒过来,站在原地茫然的转了一个圈,仍是没能找到莫降。
“他不会是去追刘芒了吧?!”冯冲忽然道。
“怎么可能?”文逸白他一眼,朝站立不动的张凛努了努嘴,意思是:如果莫降去追刘芒,怎么会逃过张凛的眼睛,张凛又怎么可能只让莫降一个人去?
“那他去哪了?”韩菲儿焦急的问。
“他说去找个泥瓦匠。”张凛沙哑的声音,幽幽飘进众人的耳朵。
“泥瓦匠?”文逸低头思索着,目光掠过高台之上岳王爷残破不堪的泥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坏了!”文逸忽然道。
“出什么事了?”韩菲儿和冯冲同时问。
“来不及细说了。”文逸说着,转身便往庙外冲去。
“来不及了。”张凛没头没脑的说。
文逸却知道张凛在说什么,因为他刚走出岳王庙,就站住了脚步——莫降的身影,已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在莫降的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人……
“这位公子,恁要带俺们去什么地方啊?”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声音,飘进了文逸的耳朵。
“老乡,别着急嘛,很快就到了。”莫降的声音传来,“放心吧,绝对短不了你们的工钱。”
只见远方几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了。
文逸急忙冲着莫降挥手,示意他把那几个人带走。
可莫降走的却是越来越快,似乎以为文逸是在招呼他快些走。
待莫降来到庙前,文逸脸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文跛子,难道你也在庙门站了许久?”莫降问。
“你要搞什么鬼?”文逸寒声问。
“当然是找几个匠人,重塑岳王爷的金身……”
话还没说完,几个匠人转头就跑,却被莫降一把拉住,“活还没干,你们跑什么?!”
“公子,这活俺们做不了!”为首的匠人说道,他是个年纪在五十上下的老人,自从听说过“岳王爷”三个字之后,的脸上就带着浓浓恐惧。
“为什么?”莫降问。
“公子您不知道,县里有公文啊!”那匠人一脸惶恐的说道:“私自供奉岳王爷的,全家流放!替岳王爷建造庙宇的,诛杀九族!”
“什么?诛杀九族?!”
“早知道是要为岳王爷重塑金身,俺们是绝对不会来的。”那匠人说着,又要走开。
莫降不得已再次拉住对方,好生劝慰道:“这位老丈,您怕什么啊?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往外说,谁知道是你做的?”
“不中啊,不中!”那匠人甩着脑袋回答:“方才俺们跟着公子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看到了,若是他们告密,俺家老小十几口,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降也不便强人所难,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那这样吧,把你们的工具借我用用,你们几个在边上指挥我干活就行,我自己动手,这总可以了吧?”
“这也不中!”那匠人仍是摇头,“瓦刀这东西,在县里都有登记,要是到时候被人告密,俺家老小十几口,还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匠人说完,强行从莫降手中挣脱开来,头也不回转身走掉了,只将莫降一人丢在了那里。
莫降尴尬的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真是没想到,他起早贪黑的想替岳王爷做件好事,忙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莫降回头,正看到文逸沉若寒霜的脸。
“文跛子,你怎么了?”莫降有些诧异的说:“还在为刘芒的事难过呢?夜里我想过了,小丫头这次回到教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等她见到教廷丑陋的真面目后,自然会后悔的——这时候,让她看些人世间的阴谋与阴暗,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文逸白了莫降一眼,却是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啊?”莫降摸着脑袋问。
“你……”文逸指着莫降骂道。
“我咋了?”或许莫降请那些匠人来的时候费了些口舌,与当地人交流的多了,莫降口中也带了些当地的口音。
“你差点引火烧身!”文逸指指莫降,又指指庙内岳王爷残缺的塑像。
“噢,你是说这件事啊。”莫降点点头,表情却是毫不在意,“当初我还以为,朝廷禁止民间参拜岳王爷的禁令,执行的并不彻底,不然这座岳王庙也不会存在——可是不曾想,县里的公文,却比朝廷的禁令还要严格。”
“你……”见莫降仍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文逸有动了几分真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我们?随时都想取了我们的性命?你这个时候搞这些幺蛾子,真的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我们岂不是要暴露了?”
“文跛子。”莫降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反而觉得,既然总有人暗中盯着我们,无论我们隐藏的多么完美,那些家伙也不会离我们而去,我们也甩不开他们,那么我们何不率性一些?大胆一些?光明磊落一些?”
“而且。”莫降的目光越过文逸,落在庙内岳王爷的塑像上,“一个民族,却不能对他们的民族英雄表达哀思,这份强加在汉人身上的耻辱,总该有个终点!若是没人第一个站出来,我便做那第一个!岳王爷的塑像,我是一定要修复的!见到一个,我便要修复一个!”
第28章 不再苟且
“莫降,你疯了?!”文逸闻言大惊,以至于情急之下没有称呼莫降的表字,而是直呼其名。
莫降笑着摇头,沉声道:“不,我没有疯,相反,我现在很清醒,我从未如今日这般清醒过。”说着,他迈步走到文逸身前,二人相视而立。
“昨日夜里,刘芒走后,我想了许多。”莫降的声音并不高,但他平时也极少用如此正经的声音讲话,“我们要做的,本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可我们行事的作风,却像畏畏缩缩的老鼠,整日心怀惴惴,低着头前行,似是生怕被人看穿,好似我们心中的理想见不得光亮一般。”
文逸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莫降继续说下去。
“我曾听托克托说过,当年,他的祖先追随漠海汗西征之时,曾在极西边的沙漠中见过一种鸟,那鸟生的高大,虽然不能飞,但双腿却很是有力,极其善于奔跑;可是,当它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想着用强壮的身体与敌人对抗,也不会迈着大步逃走,而是会将它们的头颅埋进沙土里,好似只要对身后的危险视而不见,危险就不复存在了。”莫降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忽然觉得,我们现在的作为,与那自欺欺人的蠢鸟,没有什么区别。”
莫降说话的时候,韩菲儿和冯冲,向他的身边,慢慢靠拢过来,他们都未说话,只是静静的聆听。
“可我们应该知道,任凭我们的态度如何谦卑,行事何等低调,也不会从敌人那里换来一点宽恕。”莫降忽然笑了,像是自嘲一般的笑容,“而且,我们也从来不奢求敌人能够宽恕,因为我们与他们本来就不能共存,总有一方要倒下,也总有一方要站着笑到最后。我们深知这一点,敌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无论我们张扬还是低调,敌人的攻击总会纷至沓来,不会因为我们的怯懦和小心而减少分毫——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收敛我们的爪牙,让他们觉得我们人善可欺,觉得我们懦弱的可以恣意蹂躏呢?”
文逸说:“保持低调,总会少招惹一些目光,总会让我们的行程顺利一些……”
莫降又上前一步,与文逸的距离已是极近了,二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莫降目光灼灼,开口说道:“注视多一些有什么关系?困难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若我们连这些目光都不敢直视,若我们连战胜困难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追逐那个遥远的梦想呢?”
文逸并未躲开,任由莫降嘴中呼出的热气,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