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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大喜,几步就迎上去:“太后……你身子大好了?”
芳菲每每听到这一声“太后”,就总是心惊胆战。这一生中最好的青葱年华——便被这个寡妇的代名词所取代了。
“多谢陛下惦记,我已经痊愈了。”
此时,一阵风来,吹起她的大裘,仿佛大裘之下,那单薄的身子随时要随风飘走。弘文帝忽然觉得有点冷,“太后,你还需要休养,外面还是太冷,先回去歇着吧。”
芳菲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立正殿,这才淡淡地摇摇头:“陛下,对不起,我该搬去慈宁宫了……”
弘文帝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敌人和爱人3
他急急忙忙的:“不用……太后……真的不用,你就住在立正殿吧……”下意识里,竟然是不希望她搬走的,至于原因,自己也不知道。
他天天在御书房办公,有时,推开窗户,便能看到旁边的立正殿,尽管宫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却依旧觉得心安。
因为,她就在里面。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踏实的感觉。
“你就住在那里,不用搬走。”
“哪有太后住立正殿的?陛下,我今日就搬走,这些日子,是僭越了。”
就算新帝不以为意,但是,规矩是不能坏了的,臣下日后也会进言的。
弘文帝无言以答,眼睁睁地看着冯太后一声令下,张娘娘等已经先行回去吩咐,马上搬迁了。
他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唉,要搬就搬走吧……”
芳菲想起罗迦临终时对自己的嘱托,帮着太子?怎么帮?唯一能帮的,就是帮他娶妻生子?
“太后,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她点点头,二人来到了立正殿外的暖厅。
弘文帝屏退左右,“我现在十分苦恼,你知道,皇后这个位置……太多人虎视眈眈了……”
芳菲的声音十分温和:“陛下……你该迎娶李银屏了……”
后位长期虚悬,显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他叹息一声,本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说:“谨尊太后意旨……朕过几日便择黄道吉日迎娶……”
芳菲松一口气,毕竟,名义上,她这个“庶母”,要尽快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看着他生下皇子,后继有人,如此,自己才算是功德圆满。
而且,这样的日子,最好越快越好。
弘文帝看出她眼里的急促和期待,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乙浑这厮,前日托了几位王爷做说客,要朕迎娶他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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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一怔。
乙浑,这厮竟然在这时来这么一手?
要知道,弘文帝对他恨之入骨,乙浑不可能毫无察觉,现在,献上小女儿,是要巩固家族地位了。
新帝,该如何面对这场美人计呢?
她微微皱眉,弘文帝的眉头也紧锁。
不止乙浑,好几位权臣,都虎视眈眈盯着这个皇后的宝座。芳菲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倾轧?迎娶宗室,权臣之女,本来就是巩固皇位的最好办法之一。
但是,冯太后现在只能主理后宫,其他外面的事情,一件也不能插手。而且,她也不想插手,甚至不能插手。
身边,并没有足以相信之人;
和弘文帝之间,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层。
这才明白,自己昔日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那是罗迦给予的权利。现在,罗迦不在了,自己,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了。
后宫女人,是严禁干政的,这也是弘文帝之前,口口声声提醒过自己的。
但是,弘文帝现在的态度,显然是把婚姻大事当成了后宫的事情之一,毫无隐瞒地地向她合盘托出,而且合情合理。
这是内事,不是外事——自己要不要管呢?这在太后的责任范围之内么?她微微咬着唇。
“太后,你说该怎么办?”
她反问:“你自己是怎么打算?”
“朕暂时不立皇后,等他们的争执过一段再说。”
芳菲若有所思:“先皇生前曾有意让李银屏做皇后……”
新帝无可奈何:“这事,以后再说吧。反正,北国的皇帝,历代都不是那么急于立皇后的,他们也拿不到什么把柄。”
芳菲一时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个人之间,因为他是皇帝,自己是太后——母子之间——无形之中,已经多了一层隔膜,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敢如昔日那般随心所欲了。
敌人和爱人5
“当务之急,陛下,你的确必须马上迎娶李银屏,就算不是皇后,也要确保她的皇后人选资格,否则,让乙浑捷足先登就不好办了。”
弘文帝十分苦恼:“朕也不是不知道,可是父皇大丧不足三月,朕岂能匆忙娶妻?”
“先帝早有遗命,也不算什么不合礼制,如今,不是拘小节的时候。”
要是李玉屏还在生,太子妃的身份,那便是名副其实的新皇后,可以免却一切纷争;但是,李银屏年龄尚小,而且北国的规矩,立皇后是要亲手做一尊金人——也就是说,皇后人选往往不是一个,而是几个身家背景差不多的妃嫔,名额却只有一个,大家要转正,就有一道考试题,也就是用黄铜制作小金人,谁做成了,谁就当皇后。完不成的,便为不吉祥,当然做不成皇后。
直到罗迦,离经叛道的娶了自己的“养女”,当然就更不会理睬什么金人制造了,因此,芳菲对这段规矩,是不太熟悉的。但是,弘文帝显然不愿意效法先皇,而且,他并未有任何值得效仿的动力。
“唉,如果这样,朕只好采用祖宗家法,用铸造小金人选皇后了。”
现在,忽然如陈年的古董被翻出来,就不得不让人侧目了。
芳菲问:“是谁提出来的?”
“是任城王等提出,最好恢复祖制,用制作小金人选择皇后……”
芳菲敢肯定,这是乙浑背后指使的。
乙浑作为第一顾命大臣,现在是上蹿下跳,到处收买人心,勾结党羽,必然要趁着新帝根基不稳,大兴风浪了。
乙浑此举,当然是要给他的女儿一个机会。他在朝为官多年,和林贤妃等有很深的渊源,对于如何制作小金人,肯定是甚有把握的。
只要他的女儿击败李银屏做了皇后,或者生下太子,他的地位,方是真正地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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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芳菲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而且,依照她的身份,也无法太多地干涉外面的事情,只说:“既然如此,你先就依他们的提议算了。”
弘文帝得不到什么好的主意,而且,此地谈话也不方便,来往的人员嘈杂,谁是乙浑的耳目也说不清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按照请安的大致时间,结束自芳菲醒来后的第一次面谈。
芳菲回到立正殿的时候,宫女们已经将一些东西简单的打点。
带走的都是她私人的衣服、杂物等,其他东西,当然一件不取。
她独自进了寝殿。
宽大的龙床旁边,是一个锁好的柜子。她取了钥匙打开,灰色的匣子里,是虎符——正是当日罗迦留给自己的。
这是调动灰衣甲士的唯一的信物,另一半在魏晨身上,魏晨只认虎符,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认。
她拿了虎符,心里不是不踌躇的,当初罗迦给自己的时候,曾经一再叮嘱,这只虎符,只能自己保管,其他任何人都不许交付出去。
她想,当时自己忘了追问一句:要是太子索要呢?
现在的弘文帝——自己要不要将虎符交给他呢?
她拿着虎符,放在怀里。
她信步走到隔壁的储藏室,红云和红霞跟在她身边,小声提醒她:“太后,这些都是您的私房钱……”
耳膜嗡嗡的,被“私房钱”这几个字刺激得心血横流。
目光过处,一匣一匣的珍宝,很多盒子上还写着明细:那是罗迦的亲笔,某年某月,某国进贡,留给自己的孩子。
都是他精心挑选了,准备送给即将出生的小王子或者小公主的。
但是,两个孩子,显然都无福消受陛下的这般宠爱。
芳菲站在原地,久久的,也许,孩子,纵然在肚子里就不该宠爱,太过宠爱,是会遭天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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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如今,他们父子三人,是否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如此,当是彼此不再寂寞了?
她垂下头去,手过处,每一触摸,仿佛都是滚烫的灼伤。
一张一张的纸条取下来,拢成厚厚的一叠,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底。
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上,再也看不下去。
她收回手,断然道:“走吧。”
“太后,这是您的私产……不是立正殿原有之物……我们都应该带走!”
“走!”
她的声音微微严厉,拿了那叠纸条,转身大步就走了。
外面,弘文帝站在门口,神情依旧是局促不安的:“太后,立正殿的东西,你可以全部带走……”他是知道的,那些都是父皇给她的赏赐。
她淡然道:“立正殿的东西,都是皇家的,不是谁私人的!”
说着,一伸手,身后,红云递过来一个匣子。
弘文帝问:“这是什么?”
芳菲打开,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钥匙。
“陛下,这是内务府的钥匙,如今,全部交给你……”
弘文帝心里一跳,这是财政大权!
昔日,是冯皇后在掌管财政大权。
如今,她把这些都交给自己了——以父皇遗孀的身份。
“不,太后,你掌管……应该是你掌管……内务府向来是太后掌管……”他后退一步,声音几乎带了一丝祈求的味道,“太后,你一定要掌管内务府……”
芳菲亲自拿了盒子递过去:“陛下,我太累了,不想管这些了。”
而且,内务府其实本质上该皇帝亲自管理——新帝如果无法掌握财政大权,是会处处被动的,而且,自己去掌管新帝的私房钱,也是说不过去的,以后不知多少闲话。
他怔怔地捧着盒子,但觉拿盒子那么沉,那么重,仿佛无法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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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每每交接一样东西,自己跟她的关系,便疏远一分——他想,终究,便会将昔日的种种,交接得一清二楚,一笔勾销么?
怀里的虎符撞击着胸口,芳菲想起来,手微微一伸,又缩回去,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这是罗迦留给自己的——自己此时还不到交出去的时候。
“陛下,我去慈宁宫了。”
她还是礼仪周全。
弘文帝还要再说什么时,只见冯太后已经大步离开,她身后,只有寥寥几名宫女,拿着她昔日的一些简单物事。弘文帝捧着盒子,本要追上去,但是,跑了几步,便颓然停下来。
当日,芳菲便搬到了慈宁宫。
弘文帝是第三日来请安的。
跟随的太监,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据说是皇宫里新作的点心,特意请太后品尝。
糕点呈上,弘文帝一挥手,宫女们全部退下。
两人对坐,一时无语。
也不知为何,弘文帝此时倒显得有点轻松,人生就是这么古怪,昔日,自己和她见面都不甚方便,如今倒好了,自己成了她的“儿子”——问礼,请安,倒是名正言顺了。
芳菲意识到他有话要说,果然,他苦恼地站起来,眼里逐渐地有了怒气:“朕登基后,才明白乙浑这厮权势之大。几乎上上下下都是他的党羽,现在,他把持吏部,所有权臣的考核,都出自他的门下,完全由他钦点,他大力提拔他自己的人手,安插在各个核心的部门,几乎要控制住整个朝局了,每一件事,都是他说了算……”
芳菲一惊,可是,她此时精疲力竭,身衰体弱,再说,新帝登基,自己只能主管后宫,不能过问外事,因此,也不接口。心里也不是不明白的,罗迦并不糊涂,但是,临终的时候都不敢贸然处置乙浑,怕激起事变,果然是有他的顾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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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对他的牵制,便是李俊峰。
先帝驾崩后,李将军按照遗嘱,并未回京奔丧,而是径直去了前线。
现在想来,罗迦是何等的高瞻远瞩——如果李将军一直留在京城,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现在他率领着三十万大军在外,乙浑再是猖獗,也还不敢马上就翻天。
所以,就连他女儿的大婚,李将军都不曾回来。
但是,光靠一个在外的李将军,后果也十分堪忧。如果叫乙浑这么搞下去,以后,岂不是臣强主弱?
弘文帝一心励精图治,并非吃喝玩乐之人,岂能咽下这口闲气?他不可能长久甘于做权臣把握之下的傀儡或者玉石图章,只负责签名画押就行了。
他站起来,走了一圈。
芳菲忽然压低了声音:“陛下,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弘文帝一怔。
她又道:“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最好,这一次把乙浑的女儿一起娶了。”
弘文帝很是意外,吃惊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坐下去,垂着头,久久一言不发。
“反正是纳妃,不是立皇后,现在,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