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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个月夜是幻觉,那次浓雾,也绝非是幻觉!
她沉了脸:“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慈悲为怀!”
她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们慈悲不慈悲,我只知道,先帝,他欠了我!他也骗了我!不行,他绝对不能骗了我,满足了他自己的心愿,就一走了之!这是利用!可耻的利用!”
那冷酷无情的声音:“太后,救治陛下,也是你自愿的!你也不曾想看着他死吧?”
“!!!!”
“扪心自问,这是你的梦!你梦里也放不下新帝安危!这和先帝无关。太后,死者长已矣,生者,就请珍惜眼前!”
“你胡说什么!”
“天下男子,负心者多,高位如新帝,能至情至性如此,太后,贫道斗胆谏言,你应该珍惜眼前人!”
“我希望他死!我恨不得他马上死掉!”
通灵道长面色变了!
“太后,先帝临终前,你答应过他什么?”
罗迦的选择2
“太后,先帝临终前,你答应过他什么?”
她一怔。
罗迦死前,说了什么?
如果有朝一日,和太子发生了冲突,务必要留他亲爱的好儿子一条命。
当时,她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太子生了杀机。
直到此时,也并非是杀机——只是一种愤怒的情绪,到了极点而已。
不,从来不想杀弘文帝。
还没到那个地步。
对他的恨,甚至远远比不上罗迦。
“道长,你错了,我不是想杀他——是他啊!是罗迦!是罗迦!”
道长后退一步。
“太后,你失态了!如果学着接受,其实,事情会简单得多!”
简单!
什么是简单呢!如果不是罗迦,这一切,会如此复杂么?那种愤恨,越来越深浓,仿佛自己是孤立无援的,被人欺骗的良家妇女,拿不到自己应得的工钱,就连上诉,也是求告无门的。这一切,都是罗迦啊,哈哈哈,真是伟大的罗迦!
他把他的儿子,照顾得妥妥帖贴,可是,自己呢?别说记挂,爱怜,纵然是连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果然,儿子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那是不被爱的悲哀;被人所抛弃的痛苦。罗迦,他不会要自己了,真的不要了;他的选择,永远是他的儿子他的江山!
“太后,新帝的情谊,旁人也应为之动容!更何况,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最好是接受!”
她急促地喘息。有些事情——什么事情呢?怀孕了,女人的天大的弱点,不管你是否乐意,只要那个男人的精子在你体内成长,你就被套上了枷锁;比铁链子更加可怕!
此物为我所有,他人不得觊觎!
“太后,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说客!通灵道长竟然成了弘文帝的说客?
罗迦的选择3
她急促地喘息,说客!通灵道长竟然成了弘文帝的说客?
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甚至在昨日弘文帝威逼自己的时候,他都还不曾是这样的态度。他那么一心一意,软中带硬的劝阻。
如今,竟然来了这么大的转变,风霜刀剑,严相逼!
那是罗迦指使他的!一定是!
一股羞辱同时袭来。
他替自己把过脉。
他知道一切的私情。
所以变了——他是汉人,是道士,讲究君王女人的贞洁。他觉得自己污秽了,配不上罗迦了,一定是他告密,一定是这个老道。
所以,罗迦才躲着不肯出来了。
这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结果!这就是自己多少个月圆之夜,去陪着他,守着陵墓的结果!罗迦,这个可耻的男人!他又比自己清高,干净了多少呢?
“太后……”
“你退下,没你什么事情!”
她的语气冷淡,残酷无情。以前,她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任何人说话,尤其是通灵道长。
道长侧身一边,微微弯腰。
“罗迦,出来,你出来说话!”
没有罗迦。
仿佛,她只是对着空气,在无谓地呐喊;可笑地咆哮。但是,有什么用呢!除了证明自己的愚蠢,软弱,无助,又有什么用呢?
罗迦在九泉之下呢!
而她和他,已经隔着千万重——也许,只是十八层的地狱而已。
“罗迦,你滚出来,你没种!平常不是说什么一言九鼎,君无戏言么?现在你算什么呢?你这个不守信诺的家伙,枉为一代君王,却欺骗一个女人,罗迦,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你出来啊!你马上滚出来,难道,你怕你儿子会杀了你?你马上滚出来……”
不滚出来!
真是个可耻的男人!
罗迦的选择4
“你是不是怕死才不敢见我?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就算你儿子会杀了我们,不也有我这个女人陪着你一起上断头台?!哈哈哈,我都不怕,你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缩头乌龟罗迦!罗迦,你这个混蛋,不要脸的混蛋,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混蛋……你有种的,就出来杀了你儿子,报仇雪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不是人生最大耻辱么?这样的绿帽子,你也忍得下去?这是你儿子给你的,哈哈哈啊,是你最最亲爱的儿子灌醉了我,趁我喝醉了,发生的这一切!你一味恨我干嘛?你只敢欺负我!混蛋,有种的找你儿子算账啊,去拼命啊……”
咸的是泪,热的是血。
古杉背后的男人,万念俱灰。
“罗迦,原来,你只顾念着你的狗命……胆小鬼,懦夫,没用的东西……你真是个耻辱,罗迦,认识你,真是我的耻辱……”
群山震荡,肆无忌惮。
松涛阵阵,全部湮灭。
深秋的北武当,竟似要下雪了。
喉咙破了。嗓子哑了。
没有回声。
她匍匐在地,头碰在冰冷的石碑上,绝望的倒下去。
“太后,回去吧。”
“滚开,你们这些骗子!”
“老道向你保证,先帝已经驾崩!太后,请回去吧!”
斩钉截铁,无可置疑。
无关乎死或者不死。
只是拒绝,毫不留情的拒绝。
一切的希望断了,彻底了断了,就如被人狠狠利用了就一脚踹开的傻瓜。
自己受骗了。
这一辈子,都在受到这个男人的欺骗,幼时的可怕阴谋,初嫁时的见异思迁,死亡时候的色厉内荏。死后的背信弃义!
不被爱!
自己不被他所爱。
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太后……”
罗迦的选择5
“住口!”她恶狠狠地,“你也在骗我!道长,你一直在骗我。你知道一切,你知道新帝如何的威胁我,威逼我,可是,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不是罗迦的忠臣么?不是一直对罗迦忠心耿耿么?难道你不知道君辱臣死的道理?你再干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指责弘文帝,劝诫弘文帝?你们汉人不是讲究以死相谏么?纵然身死,不是能留个好名声么?为什么不呢?你也怕死?……哈哈哈,你们都是胆小鬼……你们这些胆小鬼,没用的东西,无耻的男人……”“
纵然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谁的心里,又不是滴着血呢!
“太后……有些事情,谁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对!比如生与死,人不能胜天!”
她迫上去一步,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你受了罗迦的指使,联合起来骗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纵然你杀了老道!先帝,依旧不能复生!”
她轻蔑地一笑。
不能复生又如何?
“他是该死,死了最好!这样的男人不死,留着有什么意思呢!他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妻子,现在,却嫌弃被戴了绿帽子,哈哈哈,真是荒谬……罗迦,这是你的耻辱!不是我的耻辱!不是我!”
“太后,你这样太不公平了。死去的人,无法保护活着的人。”
“人们不都说,九泉之下有知,也该保护自己的亲人么?罗迦,他不能,是因为他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骗了我治好他的儿子,就一拍两散,什么都不管了。他只想他儿子幸福,我呢?谁想过我幸不幸福呢?”
“!!!!!”
“罗迦,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此时肯出来!”
声音,竟然是软弱的,哀求的,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罗迦的选择5
还是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太后……”
“滚开!”
“罗迦,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只要你出来,我就跟你走……我们走!”
轻微的声音。
她的目光如一只狡诈的狐狸,几乎要穿破暗夜的阻挡——罗迦!罗迦的气息!
罗迦,他终于要出来了。
她喜极而泣扑上去。
他狠狠搂住她,那么用力,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悲哀:“芳菲,我们走吧……不要打扰父皇的亡灵了……”
“滚开!”
腿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滚开!”
是弘文帝,他阻止了!
他一直在这里,阻挡着他父皇的去路!
他向来如此!
“滚开……”她势如疯虎,拳打脚踢,“滚……滚开……”
弘文帝甚至连躲闪都不敢,生怕伤着她。“好好好,芳菲,朕走,朕马上走……求你,求你不要这样,会伤了你自己的……求你了……”
“滚开!”
他转过身,脚步踉跄,落荒而逃。
如一只丧家之犬。
通灵道长背着身子,不敢目睹这一切。心里战战兢兢,因为,之前的响动!罗迦,他是忍不住的,是要冲出来的——但是,弘文帝,怎么允许他出来呢!无论生死,没有留给他任何的选择!
无论是谁,都没法此时出来跟儿子决裂!
那是腥风血雨的狂乱!
人,当然都得有羞耻和权衡之心!别说罗迦,纵然换了任何的天下男人,都是做不出来的!
只听得冯太后歇斯底里的呐喊:“罗迦,你滚出来……胆小鬼,你怕出来,被你儿子杀了??无耻的胆小鬼,无耻……不要脸的懦夫……我看不起你,一点也看不起你,我真是后悔,后悔死了,当初在北武当,就不该跟你回去的……”
罗迦的选择6
老道忍无可忍:“太后,请不要再亵渎先帝的灵魂了!”
亵渎!
哈哈哈,他说亵渎!
是谁亵渎了谁呢?
如被烧红的铁,狠狠地烙印,如受了凌辱的寡妇,得不到冤屈的伸展,自己反而成为了众人嘲笑欺负的对象。
女人啊,你的名字永远都是弱者;就因为天生比男人多了一个子宫,所以,夏娃之于亚当,天生就是为了赎罪的!男人爽了,乐了,一切都完了,潇洒地走了;女人呢?背负着心理的,生理的双重的痛苦!
就因为子宫,所以,女人不得不被迫贞洁——否则,男人不压迫你,大自然的生理都会压迫你!十月怀胎的痛苦,男人怎么会知道?男人又怎么会去在乎呢?
罗迦,罗迦!
从此萧郎是路人!
不不不,是仇人!
天大的仇人!
愤怒和绝望,彻底烧红了她的眼睛,一切,都是失去理智的。
那么强烈的期待过,那么强烈的盼望过。
没有拥有,就不知道失去的痛苦;不曾得到,就不曾明白失去的悲哀。
到头来,却真的只是彻彻底底的一场梦而已。
死亡,绝望。
相生相伴。
无依无靠!
她紧紧地捏着拳头:“罗迦,你还想你们家族有后?你是做梦!我告诉你,我后悔了,我后悔救你的儿子,更不会要这个不该来的东西!就算我杀不了你的儿子,可是,我有力量杀它……”
它啊!
“我会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我要亲手杀了它!哈哈哈,我总要杀掉一个……哈哈哈哈……”
疼痛!
腹疼如剿。
仿佛那个小生命也怒了。
自己何其无辜,竟然遭到这样的惩罚和诅咒。
自己的妈妈,竟然如此咆哮着,要杀了自己!
罗迦的选择7
抗议,强烈的抗议!
受了欺负的人,天生就有抗议的权利,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
报复带来的疼痛。
芳菲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手本能地放在腹部,却被烫了一般缩回来。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滚过,滴落到手上,那痛楚不减轻,只是麻木。她死死咬着牙齿,绝不哼一声出来,仿佛在和那固执的小生命,做着生死的拉锯战!却还是站住,稳稳地站住,脸,苍白得如一个女鬼。
道长急了:“太后,你怎么了?”
“滚开……”
“太后,你……”
她挥手,如驱赶一个魔鬼。
手是乱挥舞的,看不到方向。我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从来都是这样!
就连这样的一个胚胎,也敢如此的欺负自己!
她缓缓地,站直,竟然不敢作声。
腹部的疼痛,终于缓解,变成了隐隐地做疼。
她转身。
这一次的较量,仿佛已经结束了。
是真的结束了。
“罗……迦……”那两个字,在喉头滚了一下,她没有喊出来;没有再做最后的哀求;明知道,那是无用的!
自尊踩碎了,人家只当是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