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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烁的瞬间,在这个无数瞬间里,谁又能证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并且有谁能
证明其永恒不变。眼前这场较量,就不仅包含了新阶层与旧势力,外族与故国,
理想与现实,还有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时间不同,对手也在更替。慢慢地,
他觉得自己领悟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领悟,就这样呆呆的站着。
郭璞也没有再打扰他,两道高矮不同的背影站立在北平的月光下,寂寞,却
不孤独。
酒徒注:音频不是偶读的,偶自己还没机会听呢。
第二卷大风第十一章长生天(一)
第十一章长生天(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美人
帐下一曲欢歌,君王堂上两行热泪。脱古思贴木儿捧着一杯酒,眼前一片朦胧。
晚风卷起雪粒打在玻璃窗上,噗噗做响。
汉人的诗歌中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已经是九月,大漠以北一片枯黄,
北和林城外的牧民抓紧时间宰杀年老或者体弱的牲口,把肉埋在秋雪下面储藏。
屠刀下幸存的牛羊拼命地啃着地面上最后一点野草,过了这个月,整个漠北草原
将是冰雪的世界,在野外看不到半点生机。
屋子里有点热,外间,从北平偷运来的水炉子的放水斗处发出啪啪的节奏,
据从中原绑来的工人说,那是水开了后自然发出的声音。脱古思贴木儿听着这种
声音就觉得烦躁,恨不得立刻让人把水炉子拆掉。但这显然是个冲动的想法,没
有了水炉子,以他的体质很难受得了这样的严冬。
“要是还在中原就好了,不必受这份活罪”。
脱古思帖木儿有些怀念起大都来,那里的冬天来得没有这么早。九月,应该
还是金秋,中原的秋天是那么优美,绵长。每年这个时候,江南的贡蟹就顺着大
运河运到皇宫,自己那时候还是王子,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品蟹吟诗,不觉天黑。
自己添的曲子那时总被父亲夸奖,宫女和宫外的妇人们也争相传唱。即使到了冬
天,皇宫里也没这么冷,镀了金的火盆中装满了不会冒烟并且发着清香的白炭,
没有这种恼人的“啪”、“啪”声。
“行了,行了,别唱了,下去,下去”,脱古思帖木儿挥了挥手,把几个吓
得脸色惨白的美人轰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她的宠妃乌云其其格
(智慧之花)委在羊皮椅子中,不解地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皇宫是用砖做的围墙,
尽量仿照蒙古人毡帐的样子围成圆型,这种外形导致宫殿不可能如中原的房子那
般大,房间也没几个,妃子们平时都居住在周围的房子里,只有几个受宠者可以
蒙召来到这个金顶宫殿中和脱古思帖木儿一同享乐。但几个宠妃都不愿意到这里
来,脱古思帖木儿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前天刚有一个妃子不小心说错了话,被他
下令拖出去拉到宫外用马鞭活活抽死。乌云其其格的哥哥是中路南征主帅也速迭
儿,所以只有她敢壮着胆子前来伺候脱古思帖木儿,但是脱古思帖木儿生气时是
否会记得她哥哥的面子,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
“皇上,是谁惹您不痛快了,能不能给贱妾说说”,乌云其其格慵懒的从椅
子中爬起来,弱柳扶风般走到脱古思帖木儿身后,一边轻轻给他捏着肩膀,一边
在嗓子里发出呻吟一样的声音。脱古思帖木儿喜欢汉人的习俗,所以妃子们也尽
量学着汉人女子来讨好他。以他的标准,乌云其其格学得最像,也最有味道,最
得脱思帖木儿喜欢。今天这杀手锏使出来,果然奏效。
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肩头那双柔夷,脱古思帖木儿叹了口气,说道:“这
几天朕总是心神不宁,老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一般。从中原贩货的色目商人已经快
一个月没来了,朕派出去贩货的商队也没回来,怕是有什么大变故”!
“万岁不必担心,有金山部在咱们东边挡着,要有战事,也是他们那里先有。
况且,我们三路大军南攻,汉人怎么有能力反击。商人没来,估计是突然来的大
雪没防备,路上耽搁了。这天寒地冻的,小汉人到了这鼻子都会掉下来。将军们
捉了他们,连割鼻子的刀子都省了”。乌云其其格娇憨地说了几句,走到脱古思
帖木儿身前,捂住鼻子用汉语说道:“万岁饶命,万岁饶命,我们再也不敢来了,
呜呜”。嘴里的发音还真像一个没有鼻子的南人奴隶。
脱古思帖木儿笑了,分开她的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就你机灵,比他
们汉人的江浙女子还聪明,乌云其其格,你真是朕的乌云其其格啊”。
事到如今,脱古思帖木儿也只好姑且听之,姑且信之。这么冷的天气,探子
不可能走太远,草原上一旦下起暴风雪,多少人也得被冻僵,商队的确也不敢在
这种天气里行走。况且和林(北)东北还有应昌(北),格增等重兵把守之地,
如果金山部西迁有动静,那些地方肯定会送过信来。
乌云其其格嘤咛一声,顺势倒进脱古思帖木儿怀里,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
慢慢闭合在灯光下轻轻抖动。看着她苹果般饱满的脸,脱古思帖木儿把烦恼放到
一边,低下头,慢慢地亲了下去。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漆黑的窗外传来。桌子上的酒盏微微跳动了一下,
里边的葡萄酒慢慢荡起一圈涟漪。
“哎哟”!乌云其其格被丈夫摔到了地上。吓了一跳的她以为脱古思帖木儿
生气了,害怕的在地毯上缩做一团,思索着避开龙威的办法。
半晌,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乌云其其格悄悄地抬起头,偷眼向脱古
思帖木儿望去。后者打开雕花壁橱,用一小片羊皮垫着,把耳朵帖在了水炉子管
道上,浑然不觉管壁上传来的高温。
此时乌云其其格也感觉到了空气异常,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颤抖。俯下耳朵,
从地毯那一端传来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呜——,呜——”,凄厉的号角在北和林城中响起。脱古思帖木尔一把抓
起自己放在手边的战刀,一手扣上头盔,向处理国事的大殿中走去。
“万岁”,乌云其其格小声喊了一句,声音比蚊子还低。
“怎么,朕有正事”,脱古思帖木儿有些生气,头也不回。
“万岁,小心”。两颗泪珠从大眼睛中凄然滚落,掉在地毯上面,留下淡淡
的水渍。‘帖木儿’,乌云其其格心中痛苦地狂叫,‘帖木儿,你可知道,你的
危险不仅仅来自汉人’!
“禀万岁,远方有大队人马迅速向和林靠拢,天黑,看不清楚是哪路人马。
臣已经派得力部属去查,一柱香的功夫就会回来”。主管和林守卫的将军满都拉
图上前汇报。
“听动静应该是苏策宇那个马贼,万岁尽可宽心,那个马贼没有几门重炮,
也就能趁着天黑抢抢城外百姓的牛羊,等天一亮,他们就跑了”。一个文官很有
经验地分析到。这几年草原被苏贼的马队搅了够呛,此人一会在南,一会在北,
根本找不到踪迹。派小股部队去征搅,基本上都是刹羽而归。人去多了,苏贼又
跑了。有几个小部落的蒙古人好像还暗中和他勾结,苏贼抢了大部落的金银,也
会给小部落留下足够的买路钱。苏贼的马多,部队策略是打了就跑,从来不进攻
城市,也从来没敢对和林下过手,所以家在都城蒙古大员们不太把他放在心上。
“你们不必安慰朕了,苏贼麾下没这么多人,来人,随朕上城看看”,脱古
思帖木儿一身戎装,威严地命令。
众臣回答一声,簌拥着他走上城头。夜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尽管皇上就在
身后,还是有文臣缩起脖子,把手揣进衣袖中。蒙古人的子孙啊,你什么时候已
经不习惯了自己的故园。
天依然阴着,没有月光的雪地反不出亮来,远方敌军的具体距离因此也判断
不清楚,在城头上只能看见他们黑压压如潮水般向北和林奔涌。
“看来阿木儿是把朕的应昌给丢了(北应昌,蒙古人丢弃应昌后所草建),
居然连个信都没送出来,比狗熊还笨。满都,给朕朝那边打一炮,探探距离”。
“得令”!将军满都图拉传下命令,炮手解下火炮的炮衣,露出粗大的炮口。
这些火炮是在回回匠人的指导下铸造,铜骨铁胎,关键部位打着钢圈,三千多斤
重,射程比原来的火炮远得多,消耗的火药量也很大。和林城头装了五十多门,
平时都用浸过油鹿皮包着,唯恐在风雨中生锈。一会,炮手上前报告火药装填完
毕,请求发炮。满都拉图请皇帝和大臣们向远处的城楼里躲躲,挥手下达了开炮
命令。
“轰”,一股烈焰从火炮中窜了出去,落在城外四里远处的雪地里。积雪被
掀开,下面的秋草被剩余的火药点燃,火苗猛地窜起老高,很快又被融化的雪水
给淹没了。
对手也看到了这一炮之威,在四里外停住了脚步,随着有节奏的鼓声开始整
顿队伍,刺眼的指挥灯不停地变换着信号,让和林城头的蒙古君臣郁闷莫名。
“我们的火炮还能再远吗,给朕多加些火药,朝那边使劲儿地轰”!脱古思
帖木尔见对手如此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大怒。
一同试炮的回回匠人嘴巴动了动,嘟囔了几句。满都图拉轻轻走到脱古思帖
木儿身边,小声回报“万岁,那个回回说,打远了没用,远了不准等于没打,况
且火药装多了不安全”。
“给朕打,朝着人堆一块开炮,朕就不信打不到一个”!
满都图拉看看脱古思帖木儿的脸色,不敢再多废话。叫过炮手,传下多装火
药的命令。然后小心地请所有大臣、将军们簌拥皇帝到城楼里休息,远离火炮,
以免震伤到耳朵。
“轰”!“轰”!“轰”!炮击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炮弹带着火焰飞向
明军的方向。大明军中低级将领根据炮弹的轨迹判断方向,指挥士兵从容地避开
着弹点,缓缓后退。
有枯草剧烈燃烧起来,烤干了积雪,点起一大片火焰,长龙般横亘在大明军
队和城墙之间。
几个大明士兵趁主将没瞧见,把手偷偷地伸向了火焰取暖,引来一片善意的
笑声。镇耀带领医护营士兵紧张地穿梭于队伍之间,把不小心受伤者抬往后方。
“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城头的一门火炮因为装药过多,炸膛了。青砖垒
就的城头被崩坏一角。城头的蒙古士兵大惊失色,赶紧用装了石子的麻袋堵缺口,
其他炮手不敢再多加火药,一齐把头转向城楼方向。
“罢了,把他们逼远就罢了”,城楼里的主人终于认清形势,不甘心地吩咐。
炮声停了,城外的野火反而更加剧烈,照得双方将领在望远镜里都能看到彼
此的脸。
是震北军,燕王的震北军。满都图拉从那花花绿绿的衣服上认出了对手,心
中一寒。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是苏策宇的骚扰部队,这支部队人数是苏部的
五倍以上,源源不断地从东边开过来,在城头的火炮射程之外开始扎营。他们应
该是震北军主力,他们怎么通过金山部居住地的,那三十万众怎么都瞎了眼睛。
应昌怎么不声不响就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禀将军,探子回来了,就在城下”。一个守门的小将上来禀报。
“吊上来,别开城门”,满都图拉很尽职,行事处处透着小心。
士兵们从城头吊下大筐,把一个满身是血的武士拉了上来。在士兵的搀扶下,
武士慢慢地爬出筐子,挪到满都图拉跟前。
“阿木儿”!,满都图拉终于认出了绷带下面那张布满淤血的脸。
“带我去见皇上,快,带我去见皇上”,北应昌守将阿木儿气喘吁吁地说。
满都图拉不敢怠慢,把后者引进了城楼。没等脱古思帖木尔问话,阿木儿
“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大哭道:“万岁,臣无能,把应昌丢了,你杀
了我吧。臣是南人放回来给您带信的,金山部降了,老观童把整个部落都带走了,
还留了一千多个武士帮助汉人骗开了我的城门。应昌丢了,和林东边所有城池全
丢了”!
“轰”,城外有明军试探性地打了一炮,在众人耳朵里如霹雳般炸响。城楼
内的人全呆了,居然没有想到出去查看城头的损失。在此瞬间有一句话比外边的
炮声还震耳,反反复复在城楼里回荡,“金山部降了”!“金山部降了”!“金
山部,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