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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全(txt)作者:酒徒-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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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得够资格啊,人家老韩那是户部尚书的亲戚,那花船就是洗钱的窝点,
锦衣卫不招呼他招呼谁,咱们有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朱
大胆端起辈子品了口茶,依然不肯压低嗓门儿。

    “朱爷,朱爷,您饶了我吧,大不了这顿茶资我出,算您老看在您侄孙谷小
宝还没长大的份上”,天青袍子几乎坐不住椅子,心里暗暗后悔不该陪着没头脑
的朱大胆出来,他家的茶是那么好吃的吗?这下可好,谈了半天没谈到买卖的正
题,尽谈些犯禁的事情。

    朱大胆对同伴的举动显然非常不满,笑着骂道“瞧你这熊样,难怪生意做得
不咸不淡,不难为你,上次看的那批东珠到货了,我帮你存到徐记票号的双层钢
柜里边,这是存单,一会儿咱们去验货,然后把银票直接打到我帐上”。

    “朱爷,朱爷”,天青袍子一边作揖致谢一边赔礼,“我哪里敢和您比啊,
您儿子是大名鼎鼎的姑苏朱二,太子门下第一人,我有什么,还不是靠着小心谨
慎,道上的朋友才赏口饭吃,您再喝口茶,我给您叫点合口儿的点心去”。

    天青袍子把伙伴丢在茶桌,一边擦汗一边走向茶台。京城里做买卖不容易,
赚了钱还得看有没有命花,前几年胡维庸那挡子事,多少人家破人亡啊,好在有
个武侯爷挡着,没折腾太长时间,这次武侯爷也给皇上调出京了,不知什么时候
风头才能捱过去,京中现在最火的生意就是卖油漆,有钱人纷纷把自家大门涂成
黑色,把那些富丽堂皇的地方弄脏,为的就是不招人妒忌。这些锦衣卫抓人根本
不看证据,只要有人诬告就抄家伙拿人,进去的就没见囫囵个出来的。这不,连
平素威风八面的蓝大将军都逮进去了,还有谁敢说自己安全?

    叫了几样茶楼中最拿手的素点,天青袍子顶到嗓子眼儿的心慢慢回落。去了
趟五谷轮回之地,净了手,慢吞吞挪向自己的座位。茶桌上,大胆朱老爹不知又
和谁聊开了,那人五短身材,看背影还挺熟,走到近前发现是个熟人,原来是常
茂府上的老管家常安。

    常安的妻子是常茂夫人的奶娘,老两口在常府地位极高,这些年常茂家族大
做羊毛和肉食生意,常安也跟着发了财,去年常茂夫人冯氏做主给他捐了个爵位,
现在常安于京城一带商场中也算有头脸人物。只是他感念主人家好处,不肯恢复
原来姓氏,依旧以常府管家自居,常茂知道后也只好由着他。

    老管家常安平素一向谨言慎行,今天也不知怎么来了精神,和朱大胆聊得火
热。天青袍子有心结帐离开,又不想耽误了一会看珠子货色的行程,忐忑不安的
坐在两个老不要命旁边,背上冷汗直冒,七月的天本来就热,一会就湿了袍子,
那两位胆儿大靠山硬的还没收场的意思,犯禁的话一句句直往他耳朵里钻。

    “你说这蓝玉也不知是怎么闹的,皇上跟前当初也是大红人,带兵抓人的事
没少干,这说掉下来就哗啦一下,比拆房子还快,唉,此一时彼一时啊”,朱大
胆叹着气,摇着头为蓝玉鸣不平。

    洪武朝开国诸将当中,除朱元璋的几个义子外,以蓝玉最为年青,也最得朱
元璋信任。蓝玉曾经掌管禁军,没少干缉拿红巾余党、诸反王旧部和江湖豪客的
事情,靖海侯曹震的师傅杨叔夜,大侠杨布衣当年就是间接被蓝玉迫死。知道自
己树敌太多,失了宠必然要遭人陷害,所以蓝玉临回朝前才有“平生没少做错事,
唯此际君可以负臣,臣不可负君之语”。

    可锦衣卫这次做得也实在过分,栽赃蓝玉贪污军饷,已经是当事人剥皮实草,
抄家,家属发配塞外的罪名。蒋指挥使还嫌功劳不大,硬造出个谋反罪来,连蓝
玉的子孙和故旧都要一并收拾干净。这样一来各军之中都有牵扯,目前陆续押解
入京的待罪的将领已经有四十多名,其中十余人爵位在三等侯爵以上。

    “还不是兔死狗烹的事,当年汉高祖不剐了韩信,蒸了彭越,哪里保得住他
刘家四百年江山”!老管家常安说得更直白,“这谋反的罪名本来就是子虚乌有,
那蓝玉回京不到两个月,手里无兵无将,拿什么反,拿空手对付十万禁军,你当
他是剑侠啊,可以万里之外取人首级”!

    “常爷,您也小声点儿,一会整个茶楼的人都给你喊来了,谋反的罪可能是
栽赃,贪污的罪可是确实啊,人证物证俱在的”。天青袍子见二人声音越来越高,
赶紧上来打圆场,口不对心地替锦衣卫说两句好话,一旦被牵连了也好有个说辞。

    老管家常安横了天青袍子一眼,目光中充满鄙夷,“老谷头,怎么说你,你
在西北道上那些买卖没有蓝大将军,早就被蒙古人和土匪给抢干净了,这么大岁
数了怎么还一点儿良心都不讲,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干红货这行也不是一年两年
了,边境上没少来往,就不知道这边军向来都是多发银子少发粮。西北道路情况
在这里明摆着,运粮过去十不剩一,运钞过去着守将自筹粮草是惯例,自打蒙古
人那时都是这规矩。西北边境这么多年,我就没见朝廷向那发过几回粮食,包括
威北军都是自办粮秣。‘就地购粮以节军资’,这八个字是皇上当年亲自叮嘱兵
部的,有什么不对。况且兵部给了钞,他蓝玉能说不要吗,仗还打不打,西北那
一个挨着一个的鸳鸯堡是拿什么堆出来的”?

    天青袍子被常安一通抢白,老脸都红到了胸脯上,胡子下面透出一片血色。
朱大胆冲着他笑笑说道:“老谷,你去结帐,咱们马上去验货,验完了货你径自
回家,我们老哥俩不拖累你”。说完,不在管他是否离开,低声向老管家常安问
道:“老哥哥,听说魏国公徐爷,平辽侯武爷,还有傅老将军,冯老将军都惊动
了,这事你看有没有救”?

    “难,我听说魏国公拖着病体见了几次皇上,都不管用,最说得上话的马皇
后病着,没人敢惊动她。傅老将军、冯老将军昨儿个在皇宫外等了半天,皇上宣
都没宣。总参谋部为这事和皇上叫着劲呢,皇上的意思是派几个王爷下去带兵,
总参谋部一直力阻此事。听说武侯爷写了信来,叫皇上给丢到水池里了”。老管
家常案压低了声音,通报了朝廷最新动向,他和朱大胆交往多年,在商场上的底
细彼此心照不宣。

    朱大胆点点头,低声说道:“徐老国公管得严,他府的管家等不到,其他几
位我打听过,他们主人都在为此事奔走。我那不争气的崽子和太子说过此事,好
像这两天太子每天入宫问安,也不知什么结果”。

    须臾谷老汉结帐回来,双方也就散去,常府的老管家继续喝茶,等着一些老
熟人到场。家里不安生,锦衣卫的耳目到处都是,主人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只有这
些多年的心腹老人代劳。茶馆里唠唠家常,杂七杂八谈个半天,暗地里把一些消
息传递给对方。经历过胡维庸一案,武将们对彼此同气连枝的体会颇深,团结一
致是共同生存的不二法门,上次有武安国出面,这次该他们自己拯救自己了。

    朱元璋开始反贪的时候,大家都比较赞同,毕竟不像那些文官,武将们没有
太多亏空公款的机会。并且在军队中所有军资归主帅统一调度,贪污一些或吃点
空饷,别人轻易也抓不到把柄。谁料到锦衣卫的手越伸越长,逐渐伸到了军队头
上,这是老将军们不能忍受的。从军多年,谁没有个嫡系故旧,一旦他们被抓把
自己牵扯进来,身价性命不保不说,子孙全部得搭上,朱元璋给的免罪铁券可是
说好了不赦谋逆。株杀功臣这事,汉高祖和唐太宗都干过,大将侯君集当年全家
七十多口被杀,临死前还泣告:君集岂是谋反之人。谁不知道他不会反,皇上要
杀你有什么办法?这事儿不能让他在本朝重演,武安国当年说了,无证据的罪名
就是诬陷,胡维庸那么大的案子都能化解,蓝玉这明摆着的冤情难道还让他坐实
了不成?

    一直忙到入夜,朱大胆儿才坐着马车回家,儿子朱江岩现在是朝廷命官,没
经历照看生意,若大个家业全凭这把老骨头撑着。好在他为人侠义,在同辈中素
有威名,来往客商都给他些面子,这几年赶上商机好,家资成倍上扬。

    一进大堂,就发现儿子朱江岩在屋里等着自己,这可是数年不遇的稀罕事,
自从入了海事司后,家里就没见这小子几趟,连春天娶小妾都是老父帮他张罗。
朱大胆心里一喜,嘴巴又活动起来:“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才天黑就见
到你,公务不忙了,还是太子放了你的假”?

    朱江岩向来拿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老父亲没办法,给父亲让了座位,问完了
晚安,招呼晚饭吃过没有,尽完了孝子义务才一边给老汉捏着肩膀,一边低声劝
道:“爹,您今天又去茶馆了吧,什么时候了还不小心些,锦衣卫又给在我耳边
罗嗦了”。

    “嘿,还不让你说话了,我们不是老头子唠唠闲磕,他听到什么了,有本事
重复一遍?真是的,自己做了还不让人家议论,防民之口甚于防那个什么来着?
那个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甚于防川”!姑苏主二无可奈何的提醒道。

    “你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不枉老父教你念书,当年鞑子都没这么干
过,咱堂堂大明天朝,心胸就不如个鞑子”?

    轻而易举的就被老父绕了进去,和父亲说理恐怕比和倭寇谈判还难,朱二无
奈苦笑。他家人丁不旺,这些年自己忙于国事,家事全压给了父亲,闲时总觉得
亏欠父亲太多。所以说话也极其小心。“爹,这不是一般时候,您千万小心点儿,
儿子在朝内不过是芝麻大点儿小官,到时候万一救不及你的,……”。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茶楼里那些人都是老熟人,并且我们暗地里撒了眼
线,盯着客人呢。爹不是给你找麻烦,西北道上那些茶商跟爹都是几十年的老交
情了,他们托爹打听的事,爹能不尽力吗。茶马生意,一来一往几千里,讲的就
是个义字”!朱大胆倒不是真的愣头青,仔细的跟儿子解释诸般缘由。姑苏朱家
是茶叶世家,江南好茶在本地消费或出口日本、朝鲜,那些质量一般的,通常做
了茶砖供应北方少数民族。运茶过去,贩马匹牛羊回来,一站站联络紧密,少不
得边境上商人照应。蓝玉在西北保境安民,甚得地方人心,那边商人送加急快信
过来让朱家打探消息,帮忙找营救蓝玉的办法,朱大胆儿不能不尽心。

    “您尽量小心吧,武侯爷的话皇上都听不进去了,您再使劲也未必管用”。
朱二轻轻敲打着父亲的脊背,低声劝告。

    朱大胆儿长叹一声,不甘心地埋怨道:“还不是你小子,当时武侯爷不愿意
杀人,你非要利用皇上反贪的劲头替沈斌报仇。结果仇没抱完,反叫锦衣卫得了
势,我不做些事心里也不安生”。

    朱二语塞,当时的确谁也没注意到还有锦衣卫这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机构存
在,如果注意到了,自己不会那么着急为新政铺路,武安国也未必会负气离开。
这回放出个恶魔来,把它关回笼子可难了。无论支持新政的,反对新政的,在这
个恶魔的利爪下都没反抗之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并且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剥夺锦衣卫逮捕并审判官员的法外特权。

    朱大胆儿半晌听不见儿子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好言开解道:“也怪
不得你,历朝历代正直之士都容不下那些贪官,除非皇上想亡国,否则早晚会反
贪。武侯爷来信怎么说”?

    “武侯爷正在想办法,皇上上个月刚任命他为浙江布政使,没有皇命,作为
地方大员他不能自行返京,写了信皇上又不细看。上次他劝得动皇上,是因为他
手中握着兵权,现在成了文官一个,他的话皇上听于不听本在两可之间”。朱二
这些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言语愈发沉重。

    “太子呢,他就在边上看着吗”?

    “太子今天和皇上吵了起来,皇上把太子赶出了书房,父子间极不愉快。太
子问心有愧,见了大家眼睛都红着,准备过几天接着奏本,现在关键是让蓝玉挺
住,千万别承认罪名”。

    朱大胆儿咧了咧嘴巴,“难,锦衣卫此时一定得把罪名做实,否则他们不会
有好果子吃,可怜蓝大将军,还不如璞英呢,好歹死于外人之手”。

    “嗨”,朱二发出一声长叹,当年沈斌含冤病死,自己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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