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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辛苦你”。
“老夫老妻的了,还跟我说这些”,杨氏轻轻白了丈夫一眼,目光如水温柔。
“我不苦,你们男人才是真正苦。明明是聪明人,偏偏得装糊涂。明明心里盛着
深仇大恨,却要装做忠心耿耿。哎,要不然你致仕了吧,咱们回家,爹这么大岁
数了,不一直盼着大伙团聚么。人家愿意卖他朱家江山就卖去,你一个三等侯,
在这里跟他们掺和什么劲”?
“位卑未敢忘忧国”,张正武低声念了一句他夫人听不懂的诗文。如果他还
是匠户营那个小铁匠,没见过武安国,没经历过这些年的戎马生涯,此时他已经
可以抱着孙子煮过年用的扣肉了吧。可现在不行,他不能走,如果他走了,这片
土地怎么办,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怎么办。
“好好和你说话呢,你掉什么文呢你”,张夫人嗔怪着捅了丈夫一下,用玩
笑话来分散丈夫的忧愁。
张正武摇摇头,悠悠地说:“伯老师讲过,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
一姓可有之。秦王没有权力卖,皇上也没有。他们不过是天下的治理者而不是拥
有者。只要我在西北一天,就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做。”
“他们就要卖,你能怎样。早知现在这样,不如当初就起兵反了他。真不知
武老师想什么,死活不肯答应”?
“武老师担心燕王掌权后,不过是另一个太子。从郭大人来信上看,老师所
料没错。那边有个新来的姓姚的和尚装神弄鬼,深得燕王信任。徐大人和老三劝
了几次,殿下都听不进去。十多年了,燕王殿下始终不肯铁心支持新政。要不是
想借助大伙力量对抗朝廷,估计北平也和秦王这边一样了”。张正武忧心忡忡地
回答。
“那倒也是,我爹说过,人都是好人,当了官儿后就变成了王八蛋”。张夫
人边收拾桌子上的杂物边念叨,“官儿当的越大胃口越大,也越没良心。皇上是
天下最大的官,当然也最心黑。要是这天下没有皇上就好了,大伙省得供一个不
干好事的白眼狼”。
“没有皇帝,这怎么可能”!张正武被夫人的话弄得苦笑不得,长这么大还
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呢,古往今来,从三皇五帝到商纣夏桀,无论好坏这天下总
得有个皇帝在管着。没有皇帝会怎么样,他还真没想过。
张夫人一撇嘴,不服气地说道:“有什么不可能,你说皇帝是干什么的。有
他不多,没他不少的东西,不是废物是什么?不是不可能,要我看是你心中非要
摆那么个牌位,磕头磕习惯了,不磕难受”。
真是磕头磕习惯了不磕难受么?张正武觉得妻子的话隐隐有些道理,虽然妻
子没读过什么书,但头脑不比他这读过书的人差。将封进钱袋里的信掏出来,他
又重新看了一遍,在信尾郑重添上了几句话。这封信是给郭璞的,往来的北平商
人借着做生意的机会替他们彼此联络,十余年,大伙就这样共同探讨,共同应对
这艰难时世。
人生易老,这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酒徒注:关于出版,酒徒可能要对大家说一声抱歉了。负责本书的编辑已经
从原出版社离职,书的后续工作,酒徒已经联络不到任何人确认。唯一知道的数
据是,一、二两卷销售了壹万两千套。在盗版满地的情况下,这个数字,估计是
个亏本买卖。
《明》的版权属于起点,所以出版方面的事情,酒徒没有权力干涉太多了。
对买了一、二两套的读者,酒徒只能说声抱歉了。
第三卷国难第二章儒(三)上
第二章儒(三)上天快亮的时候,大儒伯文渊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被逮捕。应
天府的差役和数百名禁军官兵摆出捉拿江洋大盗的阵仗把伯文渊住的地方团团围
住,让带队军官迷惑不解的是,上头交待下来神秘任务居然是捉拿这样一个手无
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伯辰身上表现出来的镇定与从容也让他折服,“也许我们逮
到一个江湖豪杰吧”,有些士兵这样想,毕竟在传说江湖豪杰的江湖豪杰身上他
们也没看到过这种胆色,这种平静得好像早已知道结局,偏偏不肯退缩的胆色。
数十名被惊醒的学堂师生趴在窗口目送伯辰离去,这个谈锋如刀的教授最后留给
大家的,是一个风雪里踯躅前行的背影,博带峨冠。
毕竟这里是京师,第二天中午时分,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学子通过各种渠道确
认了伯辰的罪名――参与谋反。官府的证据十分确凿,但对伯文渊而言,称之祸
从天降并不为过。问题就出在伯辰所著的那三本流传极广的书上,天府之国的一
伙山贼居然将那本《平等论》奉为山寨中的镇山之宝,据官府内部消息,山寨被
攻破时,此书就被供在聚义厅内的香案上,与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的塑像并肩而
立。
山寨的头领名字叫楚彤,原本是四川一家盐行的掌柜。有明之前,历朝历代
食盐都由官府专卖,做此行生意者暗地里多有点儿结伙走私的行径,掌柜和伙计
之间互相照应,内部分工精细,组织严密。洪武朝为了应对突然而来的饥荒,鼓
励商人运粮赴灾区,官府逐步开放了食盐经营权,不再专卖。川盐入滇自此由暗
转明,利润丰厚,数年内楚家积累不少财富。安泰帝继位后,吏治渐坏,虽然川
滇之间的道路被武安国花费十余年之功整理得通畅许多,但运送食盐的利润却越
来越薄了。扣除一路上各地官府的吃、卡、拿、要,一趟买卖下来,正经盐商们
能支付伙计的工钱就算不错。干这行的商人纷纷开始寻找靠山或自己培养代言人,
总之是要先买通了官府才能谋上安稳饭。
楚家的盐队买卖公道,货真价实,在滇南一代口碑很好。但楚家少东楚彤却
是个白身,年少时即有豪侠之名,不肯入仕。楚家自己买卖受到官府欺压后,楚
彤也总想凭正常渠道解决。结果自从其父亲去世,楚彤亲自接手盐行几年下来,
老底渐渐赔光。屋漏偏逢连阴雨,安泰十三年,楚彤看准时机运往大理的一大批
盐居然半路上被山贼所劫,折了货物又赔人命。眼看着若大盐行就要败在自己手
里。
就在此节骨眼上,一个知府的公子提议入股,条件十分苛刻。楚彤自知盐行
支持不下,又不想看着父亲当年的老伙计皆丢了饭碗,勉强答应。以保留盐行所
有人员为条件,低价做了两千个金币将盐行卖给了知府公子。为了让盐行尽快恢
复运作,交割时楚家只收了定金五百。谁知知府公子接手盐行后非但没将定金之
外的一千五百金币付清,反而借口经营不景气,将运盐的车辆马匹全部拉走,将
空架子给晾在了一边了。当年的老伙计们没了活路,纷纷找楚彤想办法。大伙儿
齐心合力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知府公子另有一处盐行,设了这么个套子不过
是为早日将楚家挤跨,独占当年盐业罢了。楚彤心下不服,拿了合约去理论,几
场官司下来,输了个倾家荡产。
也活该那个知府公子倒霉,他手下一个伙计生闷气喝醉了酒,不小心在饭桌
上将主人派打手假扮盗贼袭击楚家商队的丑事给抖了出来。楚彤和一群伙计走投
无路之下,趁知府公子外出嫖妓之时将这个狼心狗肺的恶贼砍了,扯起了“等贵
贱,均贫富”的大旗上了山。思前想后,楚彤认为自己遭遇皆是官府欺压百姓造
成,无意间得到伯辰的《平等论》,立刻奉为至宝,高高供于聚义厅内。此外,
他以地方学子身份通过私邮给伯文渊修书数封,商讨平等的可能及均贫富是否为
实现平等之途径。伯文渊不知就里,居然修书做答,以兄弟呼之,告诉他掠夺他
人财产平均,其实是对平等的践踏。
知府丢了儿子,自然心怀不甘。几次借地方军队之手攻打山寨,却被盐行弟
兄们采用游击战术杀了个丢盔卸甲。山寨缴获了不少火器,声威日盛,远近被官
府逼迫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来投,转眼做大,今年夏天时居然夜袭府城,将那个
纵子行凶的知府一家大小全部给砍了。
砍了知府,原来地方上欺瞒着的治安问题再也捂盖不住,苏老侯爷奉新继位
的西平王之命带平南军一个旅入川剿匪。几千乌合之众怎是这纵横多年的精锐之
师的对手,刚一交火,楚彤即丧命于平南军的娃娃炮下。主寨转眼被攻破,伯文
渊的几本著作和他与反贼的往来书信全部被缴获。
本来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西平王的奏折里也没有提及伯辰及其与反
贼的关系。不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刑部不知从何渠道得知此事,快马加鞭取
来了人证物证,趁伯文渊还在江南流连之际,将他捉拿归案。
“这不是飞来横祸么”,几个教授听了面面相觑。直到如期举办的北平复古
儒学何理学辩论以伯辰不能到场而宣布取消的时候,大家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个理学学究洋洋得意,伯辰锒铛入狱,其所坚持的
平等论随即也成了禁书,大街小巷的告示和官方报纸上都说的得清楚,有逾期不
肯上缴伯辰著作或藏匿者,一经被发现,按通匪罪查办。
“还是少写几笔为妙,谁知哪天有人犯了罪,结果家中发现了我的书,岂不
是冤枉”!几个著作等身的名流打着冷战,将自己的手稿扔进了水炉子。
雪夜挑灯读禁书,偏就有不怕死的学子,偷偷地从垃圾堆中或地摊上将伯辰
的书找来,抱着猎奇的心思打发漫漫长夜。
“其实那些都是至理名言啊,不平等则没有止境,平等则能相互制衡”,一
个学子读过伯辰的书后悄悄地对自己的好友说。
“不要命了你,敢读禁书”,其好友大惊诧失色,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看看
四下无人,低声喝命:“赶快烧了,什么时候还敢这样胡闹。谁不知道‘人皆欲
置己于他人之上,不欲居他人之下’”。
此案带来的冲击巨大,几乎整个腊月,都有人在为伯辰的安危奔走。伯文渊
的死对头白正白德馨千里迢迢从北平赶到了京城,一路上收集了上千士子签名联
名担保伯辰;京城几所学堂更有数百胆大的学生集体在皇宫外请愿,恳求朝廷释
放伯辰,并任命他为国学教授;一些小商小贩也以罢市要挟应天府秉公审理此案,
闹得沸沸扬扬,直到朝廷动了真怒,出动禁军趋散了请愿的学生,并抓走了几个
幕后组织嫌疑者,街市才恢复平静。爆竹声里,新的一年宣布来临。
“其实此案也不算冤枉,毕竟人证物证俱在,况且那句‘若官府不能保护百
姓之权利,百姓则有权力重建官府’不是谋反是什么”,庆贺新春的酒席宴间,
一个儒学教授提及此案,如是评论。
“你从哪里看到的,伯先生的书里边没这句话”。立刻有人站起来为伯辰喊
冤枉。
“不是伯先生说的,是那个楚彤给伯老的信里写的,这句话在报纸上写得很
清楚”。作为罪证的书信冲击着人们的思维限度,其中一些言论传播得比没禁止
之前还广。
“嗨,应天府真是糊涂。这样一来,反倒成就了文渊的声名。白老夫子那天
拦住黄大人的官轿,在弟子面前为伯辰喊冤的话说得明白‘放了文渊,大家还可
将是是非非理论清楚,杀了文渊,则江南儒学永无立锥之地’”。
“是啊,从今以后,我们江南儒者见了北平那帮家伙,气势上就输了一筹。
他们说我们知道讲道理要输,所以栽赃陷害伯辰来作弊,而我们偏偏无法反驳”。
一直欲和伯辰在学术上分出高下的江南名儒们失去了对手,迷茫中发出声声叹息。
“不用着急,此人朝廷不敢杀。没见武大人、曹大人、朱大人都出来说话了
吗,燕王殿下还亲自给皇上写了信,据说言辞非常激烈。说北方六省士子皆奉伯
辰为师,若杀之,恐失去天下之心”。有人乐观地分析案子的进展,一件证据确
凿的案子从腊月拖到正月,可见朝廷上也为伯辰案如何定罪犹豫不决。
“是啊,黄阁老和齐阁老已经给他们的师叔求情了,听说皇上也打算恩准呢”。
一个消息灵通的教授小声嘀咕。特殊时刻,小道消息总比朝廷邸报来得快。
众人把期盼的目光看向消息的传播者,无论是否支持伯辰的观点,所有人都
不希望伯辰因言获罪。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打破了大伙的美梦,“别做梦了,书生之见,黄大人不求
情则已,黄大人一求情,伯辰才必须死”!
第三卷国难儒(三)下儒(三)下英雄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去做,燕
王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