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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括是身负皇命的使节,不便随意离开驿馆。他本以为已经算是身居高位的韩冈会自重身份,最多派一个家人来送践行之礼。没想到刚刚歇下没多久,韩冈却以故旧的身份亲自来访,到了驿馆与沈括见面。
沈括惊喜的出门相迎,只见韩冈在门前先行致礼:“存中兄,许久不见,向来可好?”
沈括连忙回礼,“一向久疏问候,还望玉昆无怪。”
坐下来先行寒暄了两句,韩冈就赞道:“存中兄之材,远过小弟。早前存中兄所献的熙河路山河地理图,小弟看了之后,便是自叹不如。昨日又闻天子诏存中兄搜检枢密院故牍,小弟就知道,存中兄必能有所收获。”
见韩冈毫无芥蒂的说着自己的得意之举,沈括,连声谦虚道:“当不起玉昆之赞。舆图沙盘是玉昆首倡于前,愚兄只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至于搜检到旧岁两国所议疆地书函,那是天子圣德庇佑之故,非是愚兄之能。”
“存中兄太自谦了。以兄之材,使辽一回,那契丹的山川地理,当尽在胸臆之中了。”
韩冈看得出来,沈括如今正在兴头上。
王安石去过辽国,富弼去过辽国,能作为使臣——尽管不是贺正旦、贺生辰的正式使节——出访辽国,日后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沈括现在自然满心都是热火,要在辽国天子面前争出个谁是谁非来,驳回辽人的无理要求,不辱使命,凯旋归朝。
可韩冈已经从王雱那里了解到了天子的真实心意——竟然已经准备屈服了——如此一来,沈括在辽主面前表现得再好,也是无用功。
契丹人可以用道理说服,但那是在大宋君臣坚持立场的情况下。
狼和小羊的故事,韩冈三岁就听过了。韩冈从不认为,一方的主君已经屈服的情况下,作为代表的使臣,还能通过谈判来解决争端。自身已经将软弱二字写给对手看了,那就别指望能在谈判中占到多少便宜。
其实这一次,契丹那边不过抱着讹诈的态度,只是想顺手沾点便宜罢了。可谁知道赵顼竟然当了真,以为契丹当真要南下侵攻,却是糊里糊涂的要将土地划给辽人。
这其中几位元老重臣当真是立了‘大功’了。
宋辽交锋大小八十一战,只有一战得胜?有这么信口开河的吗?
韩冈都想见一见,张方平在天子面前提及此事时,究竟是什么一副嘴脸,而沈括则自顾自的拉着韩冈说起了他的得意之举,“愚兄在枢密院用了七天的时间,找到了契丹西京道朔、应、蔚三州发来的公函,函中所及,皆是以古长城为界,距今所争之地有三十里远。”
辽国西京道的朔、应、蔚三州对应着大宋的河东,一直以来都是以古长城为界。但这个国界,其实并没有立下界碑,没有正式的国书确定,仅是在两国的公文往来时,有所提及而已。两国守边的军队,一般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空出来的中间地带并不去占领。
偶尔,戍边的军队也会在空白区域搭建军巡铺,但无一例外的都会受到对方强硬处理。要么直接发兵拆除,要么就通过所属州郡发文让其自己拆去。这样的情况,两国其实都有,但一点边界摩擦,都会在澶渊之盟的光辉下给化解过去。
这样的边界相处模式,一直以来都成为了惯例。韩冈在后世听说过的所谓打草谷的情况,澶渊之盟后,其实是很少见的。而萧禧如今强要以分水岭——也就是分割滹沱河和桑干河两大黄河下游支流水系的山脉为界——就是打破了已经约定俗成的惯例。
可是,萧禧不过是信口开河而已,他对当地地理都没有稍加了解就来索要土地,明摆着就是个随便找来的借口。
“萧禧一开始时说,以分水岭上的土垄为界,偏偏长连城那一段分水岭上都没有土垄!”沈括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则又接着道道,“若愚兄所料不差,萧禧必然是在辽主面前夸了海口,如今骑虎难下,所以才半点也不肯通融。只要能在辽主面前分说明白,使其知道理曲直,必然不会再有他议。”
“当是如此。”韩冈点着头,附和着沈括。
心中却是冷笑,什么叫疏不间亲?耶律洪基是信他臣子的话,还是信宋人的。
‘唉。’韩冈暗暗叹着。其实还是自身软弱。否则管他契丹君臣怎么想,自身硬了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土地岂能轻易许人,最后的谈判结果若是真的要割地,士林肯定要翻天。
连匈奴人都知道土地宝贵。
冒顿是将汉高祖刘邦围在白登的雄主,汉时的和亲之策,就是他打下来的。东胡人要宝马,要女人,冒顿单于都给了,但等到东胡人又来索要土地的时候,他却是立刻举兵,率领部众灭掉了东胡,使匈奴称霸草原。
如果沈括够聪明,就干脆直接给岁币上加上一笔,就算十万、五万,想必契丹人都会答应下来。反正有匈奴可汗冒顿作为榜样,有富弼作为前例,他就算许诺一点岁币,事后在士林中还能保持一点名声。
不过沈括也仅仅是传达大宋天子的意见,并非主持谈判的全权使臣。真正在河东边界负责谈判的是韩缜、吕大忠、刘忱。他们能不能顶住契丹人和赵顼的两面来压力,那都是未知数。
只是韩冈觉得,沈括他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误以为天子会支持他,所以才有着一副气壮山河的态度,要是知道了赵顼的真实心意,怕是现在就笑不出来了。
对于沈括来说,能帮着解决天子解决了这一场危机——尽管仅存在于天子的心目中——必然能因此而得到天子的青睐,继而受到重用。
韩冈想了想,还是没再多说。他跟沈括的交情没到那一步,若是交浅言深,事后沈括也不会为他保密。让沈括继续保持着幻想好了,说不定真能如他所愿。
第38章 心贼何可敌(下)
沈括一去契丹,没有三四个月回不来,而河东那边,还是继续在谈判。
赵顼咨询元老重臣们的意见,可除了一个支持新法的曾公亮有一说一,说着若是开战之后,如何抵御契丹入侵;韩琦、富弼、文彦博、张方平等人无不是将天子的咨询,当成是攻击新法的机会。
几个老狐狸没有一个明说要弃土,但话里话外都说着契丹兵强马壮,以如今河北饥荒未息,‘若兵连未解,物力殚屈,即金汤不守’。
而王安石却还是拼了命的为赵顼壮着胆子。说‘契丹四分五裂之国,岂能大举以为我害?’,只是其‘方未欲举动,故且当保和尔。’
韩冈从王雱的来信中,听说他岳父仍然不肯放弃,则只能摇头叹息。
天子对契丹的恐惧已经近乎偏执了,王安石要是能说服他,早就说服了,何须等到今日?而能给天子壮胆的那几位,却又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拆台的本事更大一点。
此事想着心烦,韩冈就只专注于他的工作。
尽管与京城只有一百多里,但韩冈在白马一年来,进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做知县时,那是照规矩,州县官不得妄出所辖之地。可到了做府界提点后,还是没有时间多入京城。为了流民安置的任务,他在开封府各县跑来跑去。二十多个县,韩冈全都走遍了,多达八成的乡镇,他也至少去过一次。一个月最多也就在月底时进京面圣一趟,汇报一下工作。
能将几十万流民顺利的安置下来,并且不让他们扰乱地方秩序,决不是坐在衙门里吩咐一下就能轻松解决。也许有人有那个本事,但韩冈的办法就是多走多看。
在京城中,多少只眼睛在阴暗处盯着,一点小乱子就能给放大个十倍二十倍。他可没有富弼在青州时那般的威信,言出不移的权威只处在流民营中。传达到下面去的命令,各县能遵循一半就很了不得了,许多时候,他都只能亲历亲为,盯着看着。
不过随着流民逐渐北返,韩冈现在需要放在流民上的精力越来越少。九月下旬,他移文京府诸县,命他们重新普查在京流民人数。几天之后,王旁将各县的回报汇总,送到了他的手边。
最多时曾经达到五十六万的河北流民,如今只剩六万五千四百一十六人,基本上都是在家乡已经没有土地、没有佃田,不需要急着回乡播种。
其中还是白马县为多,有三万两千余人;其下分别是韦城、胙城两县,旧滑州三县的流民占了总数的八成以上。而其余各县,流民人数超过千人的,只有六个县,剩下的都是三百五百,不足以为患。
九月底的时候,韩冈就带着这个好消息,再一次进了东京城。
上殿奏对,当韩冈言及流民渐退,京府流民只剩六万余人的时候,赵顼也是大喜,连声赞着韩冈公忠体国。只是一番奏对,全都围绕着流民问题,赵顼半句也没问韩冈对于契丹人
韩冈也明白,是他前两次奏对时,给天子留下了强硬派的印象,所以才没有被问。不过韩冈也没心思计较,他就算为此苦口婆心,在天子心中还不见得能落个好,干脆不提。
出了崇政殿,韩冈便往,只是经过中书门前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道:“玉昆!”
韩冈回头,竟是久违的章惇。
“原来是子厚兄,好久不见!”
章惇大踏步的走过来,韩冈连忙行礼,脸上笑容,比起前日见到沈括时要真诚得多。
章惇在荆湖数载,将后世的湘南、湘西的数州之地尽数改土归流,设郡置县,一边招募汉人屯田,一边引诱山蛮出山定居。户口总计增加了近十万,使得朝廷对荆湖南路的控制了大为增强。
而韩冈的表兄李信在章惇麾下也大放异彩,李家嫡传的掷矛之术名震,如今已是镇守荆湖南路的兵马都监。因为李信的关系,韩冈与章惇之间的政治同盟越发的紧密,信函往来一直都很密切。
章惇吩咐了身边的伴当一声,让他去中书告假,就与韩冈一起出了皇城,到了州桥边的周家园子找了个僻静的厢房坐下来说话。
等着店中的小二奉茶奉酒上菜之后,章惇一边给韩冈倒酒,一边就责备着:“上个月愚兄就回了京师,想去拜访,你又在白马县那边忙着。上个月月底,听说你回京入觐,愚兄就在樊楼定了酒席,可是左等右等,就不见玉昆你上门来。未免太生分了一点。”
“子厚兄勿怪。”韩冈连连拱手道歉:“小弟是见子厚兄当时正在审着市易务一案,御史天天盯着,不敢上门打扰。”
“在外面让人通传一句,愚兄还能就出来了?难道天子会以为玉昆你来帮曾子宣关说不成?!”
“总不能留人口实。”韩冈辩解了一句,又笑道:“是小弟的错,权且自罚三杯,还望子厚兄见谅。”
在旱灾遍及中原,天子朝堂为此殚精竭虑的时候,市易务一案却并没有停止。只是案子的重心,逐渐转到了曾布是否欺君的事上。八月的时候,章惇一从荆湖回来,就被天子任命为市易司违法事的主审,并让他来根究曾布、吕惠卿何人所言为实。
章惇与吕惠卿关系不恶,当年将他荐到王安石面前的,就有吕惠卿一个。
章惇年轻时犯了不少事,道德名声不算好。当有人举荐章惇时,王安石本不想见他,是吕惠卿帮着说了一句话,让王安石接见了章惇。见面之后,章惇的才能轻而易举的就打动了王安石,就此成为新党的核心成员。而章惇与曾布的交情就不怎么样了,表面和气而已。
故而在章惇的主审下,曾布被贬去江西饶州。而为了平复士林异论,成了祸乱之源的吕嘉问也被请出了京城,去了常州担任知州。
章惇本也是开玩笑,韩冈要自罚,他也就陪着喝了三杯。放下杯子,他正容道:“还要多谢玉昆,今年遣了一批流民往荆湖屯田,帮了愚兄的大忙。”
韩冈摇了摇头:“当时愿意去荆湖的也就是两千多人而已,对子厚兄可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他说到这里,忽然心中灵光一闪,反过来问道:“子厚兄,你该不会是盯上了剩下的那几万流民吧?”
章惇哈哈大笑:“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韩冈则叹道:“熙河路也缺人啊!”
关于剩下的这几万流民如何处置,韩冈有自己想法。都是没有土地束缚的流民,以充实边疆那是最好。本想再等一等,等到十一月的时候,就可以确定剩下的流民无意返乡,那时候再行招募,当能顺利一点。
章惇眯起了眼睛:“听说洮河秋天的时候暴雨成灾,不知有没有大碍。”
韩冈道:“子厚兄你月来在中书,怎么会不知?只是洮河发水,不是渭河,隔着一重分水岭,受灾的多是蕃人,巩州那边可是大丰收。”
洮河在八月的时候发了一次洪水,规模不小,从家中来信,还有朝廷传出来的消息,都说已经闹到了要朝廷救灾赈济的地步。以旧古渭寨,也就是现在的陇西城为中心的巩州,位于渭水之滨。隔着一重螅降匿雍樗牍莺廖薰叵担蘖杆崾铡
另外洮州的汉人其实也没有怎么受灾,当是旧麦已收、新麦未种,而棉田也收获了,只是毁了些种了白菜、韭菜的菜田,人都事先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