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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又不是有外人,讲究这么多作甚?性情贵在自然,刻意学着别人家的范儿,丢了本来模样,反为不美。”韩冈一伸手,很熟练的把她纤巧的身子揽在怀里。让人迷醉的温香软玉紧紧贴着身体,晶莹如玉的小耳朵就在自己嘴边,韩冈一时兴起,忍不住张口咬了一下。
小丫头浑身一颤,仿佛过了电一般,如羊脂玉般娇嫩细滑的脸蛋蹭的变得通红,扭过身子瞪着韩冈,嗓音细细的嗔怪道:“三哥哥!”
略有凹陷的眼窝中,一对泛着棕色的剪水双瞳清澈纯净,还能看见自己的倒影。看似嗔怒的圆瞪着的眼睛,却隐约有三分羞意,七分柔情。小丫头这样的反应,韩冈百看不厌。他双手收紧,贴在在韩云娘耳边柔声道:“你现在这样子,三哥哥才是最喜欢的。”
偎依在熟悉的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小丫头的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开始轻缓的跳动起来。自从韩冈被举荐入官的消息传入耳中,她高兴之余,也有些失落。身份的差距越来越大,心中总是担惊受怕,生怕三哥哥什么时候讨厌了自己。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没有个兄弟姐妹可以扶持,今生能依靠的良人只有韩冈。
感觉到怀里的少女心情平复下来,韩冈轻轻的放开了手,再不放自己恐怕就忍不住了。只是他知道,小丫头的心结不会那么容易解开。更好的安慰方法不是没有,但韩云娘太小,至少要再过两年。韩冈暗叹一声,这也是做官带来的副作用。
副作用虽有,但做官是件好事。免徭役,减税赋,这些都是跟着官身而来。而做官的好处却不仅仅这一些。正如《儒林外史》中所写,范进一旦中举,便成了岳父胡屠夫口中的‘天上星宿’,自此田宅有了,钱财有了,奴婢也有了。
在北宋也是一样,每逢进士放榜,多少富贵人家守在皇榜下,准备找新晋进士为女婿,即是所谓的榜下捉婿。可这女婿也不是好捉的,如今赠给进士女婿的嫁妆底价已经涨到千贯,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势头——这是前几天王厚找他聊天时,当作笑话随口提起的。
韩冈虽然不是进士,但他的行情却也是一样的好。被推荐为官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一个才十八岁的名门弟子,又得多人推荐,前途实是无可限量。上门赠钱赠物的不说,提亲更是为数众多,所以王厚才拿着榜下捉婿来打趣。
韩云娘碍于身份,做不得韩冈正妻。小丫头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从没有奢求过什么。韩冈自问也没有这个必要去挑战世俗,但心中对韩云娘不免多了几分愧疚和怜惜。不过换个角度想,小丫头有自己和父母给他撑腰,日后就算明媒正娶个性格不好的大家闺秀进来,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其实因为一个官身而战战兢兢的不止韩云娘一个人,韩千六也是有些不适应身份的变化,对挤上门来的生客,很是头疼。反倒是韩阿李,对待人接物的规矩心中都有个谱,不论来客身份高低,她都能暗地里帮着韩千六做得妥妥贴贴。
而韩冈本人,在成了秦州城中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新星之后,则是表现出一副更加诚惶诚恐的样子。送上门的礼物,该推的推,该辞的辞,一件贵重点财物都没有收取,只收了些笔墨纸砚,以尽人情,至于提亲的,也让父母给推辞掉。
在他看来,有了官身,能做的事就多了,根本不需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见钱眼开。多少人在盯着自己,一点差错都会影响到自己的评价。何况如今来奉承韩冈的,多是些想投机的寒门,一干豪门大族都还在观望中。
州中的传言都说韩冈杀性太重,几次出手,折在他手上的人命,都有几百条,算上末星部,一千往上跑。而他日前捉了陈缉,斩了过山风,送了近三十个首级去衙门,彻底绝了陈举家的后,更是印证了这番谣言。根基深厚的大家族很少喜欢招这样的女婿。
对于此事,韩冈倒是一点不在意,大丈夫何愁无妻。何况三十岁没娶浑家的措大多了去了,他身体的年纪才十八岁,精神年龄倒是年长一些,却更不会把婚姻之事看得太重。身体实在憋不住,也不是没地方可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辅佐王韶完成收复河湟地区,从九品的幕职官,韩冈可没兴趣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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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臣戍边关觅封侯(二)
傍晚时分,韩冈辞别了父母和韩云娘,骑着一匹借来的老马,赶在秦州锁城前抵达城下。秦州南门守门的官兵对这名每隔几天就要回家一趟的韩三官人已经很熟悉,不敢怠慢,忙将韩冈放进城来。进了城后,韩冈直奔普修寺而去,这是最近他在城中落脚的地方。
韩冈刚到寺门门口,住持老和尚就带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在马前点头哈腰,“三官人!王衙内来了!已经在厢房里等了你很久。”
“多谢师傅!”韩冈下马后拱了拱手,将马缰交给小和尚,自己快步进了寺中。
韩冈如今寄寓在普修寺内,住持和尚对他比以往更加殷勤,将最好的一间客房让给韩冈。尽管秦州离家只有五里不到,隔着一条窄窄的藉水,但韩冈还是选择住在秦州城内,而只是每隔几日才回一次下龙湾的家中。
秦州城门一向关得早开得晚,每日出城入城很不方便,而且王厚、王舜臣和赵隆,还有同样给荐到了王韶的门下,在经略司中听候差遣的李信,也经常来找他。而在王韶和吴衍面前,他也得摆出个随叫随到的姿态。所以借住在普修寺中,比较方便一点。陈举的余党已被一网打尽,就算有些漏网的小鱼小虾,也成不了气候,更不可能有胆子再来行刺,韩冈已不必担心家人的安全。
等到正式为官,挣到了俸禄后,韩冈还准备在城中找间房子,把家安在城里。总不能自家做官了,还要老子和娘种菜卖菜。
可寄寓城中有一桩坏处,就是读书的时间少了不少,每每拿起书本,总会有人来打扰。多少天下来,韩冈拒礼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上门送礼少了不少,但王舜臣、赵隆、李信三人隔三差五就带着酒菜过来问候,而王厚更是来得勤快。
“玉昆!喜事啊!大喜事!”甫一见面,王厚就拱着手,笑呵呵的走上来,连声对韩冈道着喜。
韩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没好气地道:“上次处道你说的大喜事,是东城布匹李为他的大麻子脸女儿来提亲,再上次是个带儿子的寡妇。今次又是哪家?”
两人熟悉起来后,王厚的本性算是露了出来,就是个诙谐爱开玩笑的性子。前面他说的两次喜事,都是来向韩冈提亲中的极品,却被王厚拉出来当笑话说。可能是在王韶身边太憋闷了,王厚每天晚上都变着法儿的从家里跑出来,找他喝酒聊天,害得韩冈夜里能用来读书的时间都变得寥寥无几。
但王厚是官宦子弟,俗称的衙内,对朝中内外的大小事务,比韩冈了解百倍。多喝了点酒,他的话匣子一打开,说出来的泰半是韩冈闻所未闻的朝野秘闻,还有对朝中新近发生的事务评判——韩冈猜测多半是王韶说给儿子听的——这些对韩冈的用处,可比儒家经典大得多。
只是这次王厚显得很正经,“是真的喜事。刚刚京中来了朝报,令师张横渠朝见天子后,已被擢为太子中允,任崇文院校书。恐怕不久就要大用。”
韩冈一震之下停步回头,惊喜道:“那还真是件喜事!”
张载与王韶是同科进士。相对于王韶因一篇《平戎策》得到重用的情况,张载的升官速度便是按部就班,当然这也与他有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教育学生上有关。没想到张载今次进京后,竟然一下升了正八品的朝官,已与王韶的本官相同,又得了馆职,这是大用的标志。
在北宋的官制中,正八品与从八品看似品级只差一级,实则却是有天壤之别。北宋的文官从高到低分为朝官、京官和选人三个部分。其中京官和选人的品级都是从八品到从九品。从称号上看,京官在京中挂名,选人又称幕职官,是地方上的官员,两者名义上相当于后世的国家公务员和地方公务员,等级上并没有高低之别,但实际上却差别极大。
选人占到文官人数的绝大多数,一万多近两万的文官中有近九成一辈子都是选人,时称永沦选海。只有得到五名路一级的高官的举荐——号为五削圆满——,并觐见过天子后,才能升为京官。
一般情况下,内地知县仅有京官可做,后世的七品芝麻官,放在北宋就是个笑话。一县之主,百里之侯,基本上都是从八品,到了正七品,早能担任知州了——都钤辖向宝,是秦凤路武臣中的第二号人物,他的本官皇城使,也是正七品。
宋时官品贵重,第一次为相时的宰执官一般也仅仅四品五品,六品七品也是有的,可不是如满清时那般朱红顶子满眼看、一品大员满天飞。
当京官升到正八品后,就成为了朝官,也叫做升朝官,顾名思义就是能参加朝会、面见天子。想想宫殿才多大,能容多少人?升朝官文武两班加起来,总数也只有千多人。除去大半在外任官的,每次朔望大朝会,得以参加的文武官也不过四五百,张载在中进士十二年后,便已能名列其中,这个速度足以让他的大部分同年们羡慕不已。
而张载的崇文院校书一职,甚至连王韶都要艳羡三分。崇文院又称三馆秘阁,是昭文馆、史馆、集贤院和秘阁的统称,单看此时的宰相都要兼任三馆大学士一职【见第三章注4】,就知道崇文院有多重要。崇文院号为储才之地,进了馆中,便等于是入了升官的快车道,一旦朝堂上职位有阙,首先就会从崇文院等馆职成员里挑选。
作为弟子,老师得到重用当然是件喜事。可对没有关系的王厚来说,却只是个出来喝酒的借口。
“愚兄怎么会骗你!”王厚笑呵呵越过韩冈,先一步进屋。
韩冈也跟着进房,厢房中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一个火盆已经燃起,将屋内烤得暖烘烘的。王厚已经坐了下来,正拿起酒坛向个用来热酒的大铜酒壶倒着。
韩冈暗自叹气,有王厚这个酒肉朋友天天来捣乱,根本无法安下心来读书。如今虽不需进士功名就已经能做官,但开卷有益,只有多读书,增长学识,日后在那些千古名臣面前才不会露怯。
王厚可不知道韩冈心中抱怨,他将倒空的酒坛丢到桌子下面,把铜酒壶吊在火盆上热着,坐回来对韩冈笑道:“幸逢喜事,不知玉昆有否佳句以记之?”
“处道兄,你也是知道小弟不善诗赋,就别打趣了。”韩冈叹着气,这不是难为他吗,“但凡吟诗作赋的本事强一点,小弟就去考进士了。”
王厚安慰韩冈道:“但玉昆你通晓经史,擅长政事,这才是正经学问。”
“经传再高,也只能考个明经,进士可就没指望。”
“玉昆你有所不知,”王厚用手指摸了摸火盆上的大酒壶,试着冷热,随口道:“王相公本有意以经义策问替换掉进士科的诗词歌赋,以玉昆之才,当有用武之地。只可惜让苏子瞻给搅和了。”
“什么!”韩冈猛然惊起,“竟有此事?!”
王厚奇道:“玉昆你不知道?哦,对了!这是半年多前的事,你那时正好在病着……就在当时,王相公上书建言,要兴学校、改科举,弃诗赋而用经义。官家可都让二府、两制还有三馆众臣一起议论了,命人人都要上札子。东京城内沸沸扬扬,国子监中人心惶惶,天下都传遍了,你说有没有?!不过最后让苏子瞻的一本奏章否了,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是吗?…………”韩冈声音低沉下去,暗自揣测着王安石的用意,此举又会给政局和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改科举、兴学校这两条很好理解,就是为了选拔和培养人才——变法的人才。而苏轼会反对,也不难理解,他毕竟是以诗赋出名,也是靠诗赋考上的进士,交好的友人、弟子都是以诗赋见长。屁股决定脑袋,哪个时代都不会变。
韩冈愿意拿脑袋打赌,司马光虽然与王安石互为政敌,但他绝没有在科举改革上与王安石作对过一句。为何?还不是因为他是陕西人——不擅长诗赋文章的陕西进士。只是若想对此事进行更深一步判读,还要把王安石和苏轼的奏章拿到手上才够。
王厚见韩冈突然不说话了,问道:“怎么?还在想诗赋改经义策问的事?”
韩冈抬眼对王厚说道:“我在想王相公为何要改科举。”
“为何?”
“因为人才难得。变法之要,首在得人。而科举抡才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路,如果处道兄你是王相公,你是想看着的是擅长吟诗作赋、却反对变法的进士,还是熟读经史、长于对策的同志?”
“同志?”王厚咀嚼着韩冈用的这个生僻的词汇,笑道:“这个词用得好。《国语》有云:‘同德则同心,同心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