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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浪费得起。要是易地而处,我也会忍不住派兵夜袭的。”手上有着一万多人的兵力,用五百人冒点风险,试图换来一次胜利,根本不是大问题。韩冈说着就打了个哈欠,转头对值夜的李信道,“快点回去睡吧,明天可就有得要忙了”
李信点了点头,吩咐了下面的哨兵们不要松懈,要提防交趾兵再来一次,转身也回帐去休息了。下半夜的防务,自有人来负责。
一夜过去,两边都没有受到太多的惊扰。除了归仁铺周围一片着火过后的黑灰色,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但吃早饭的时候,两军还在打探着对面的虚实,总不能不知敌情的就开始作战。骑兵在两军之间的原野上奔驰,相对于昨日寥寥数十骑,今日则多了许多。人数不足的宋军骑手,只能暂避锋芒。不过他们在避让间,也会趁机
“都是交趾兵,不见广源军的踪迹。”
而且李常杰的将旗就在敌营中飘扬,很明显的就是他在主持着军务。
“看来李常杰是打定主意要挡住我们往邕州城下的路。”
“他将广源军隔在他的身后,我们想派人劝刘纪等人倒戈,恐怕也是无功而返居多。……他做的真是很聪明。”
只有表现出来足够的实力,才能得到广源州剩下的三位蛮帅的投靠。而在两边交流被交趾兵阻隔的情况下,想让刘纪三人看到宋军的实力,也只有击破眼前的李常杰所部。可是要是能正面击破李常杰,广源军到底是投效还是顽抗,就没人放在心上了。
“而且刘永的事也是一个麻烦,要瞒着刘纪也不容易。”
刘纪身为一族首领,不会因为兄弟手足被杀,而与大宋不共戴天,这是领导者最基本的素质。但如果加上一千部众,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很难指望他会如同黄金满一样主动投效过来。
“黄洞主,你弃暗投明,万一交趾人恼羞成怒,回军时挥师攻打你部,那将如何是好?”韩冈突然想到一件事,问着黄金满,他可不希望投效之人全家被屠的事情发生,“此事不得不防。”
“多谢运使挂念于心。小人已经派了得力之人,绕道赶回广源,通知族人暂避。交趾不会有余暇去追逐小人的族人,而刘纪他们当也不会帮着交趾人做这等自坏名声的事。”自家的事当然是自家最为关心,黄金满早就想到了,并不用韩冈多虑。
“那就好。”韩冈点点头。
望着正在原野中奔驰交错的骑兵,双方兵力上的差距,只从骑兵上就能看得出来。苏子元皱着眉:“兵力相差甚远,如果要获胜,当然得用奇兵才行。”
韩冈轻笑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凭着三千人将邕州城下的数万敌军击败?……不是啊,让他们撤出邕州就算成功。”
韩冈的首要目的是将贼军从邕州城中给逼出来,这就是胜利。至于歼灭当面的贼军,如果天上掉馅饼,让李常杰犯浑,他不会浪费大好时机。可如果为了一个胜利要冒太多风险,他是不会做的,成功的几率未免小了点。等交趾贼军撤军之后,追逼在后,等着扑上去的机会,这才是一个更轻松也更容易成功的办法。
“做到眼下的这一步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韩冈道,“我们的底细不可能欺瞒太久,手上只有八百兵的消息,宾州多少人都知道,要说里面没有交趾人的奸细,我是不会相信的。”
“黄洞主不是已经奉命派人去守着各条路口了吗?”
“只要有心通过,小心的避开封锁道口的守兵,怎么可能封得住?只是能拖延个一两日而已。”韩冈不会将自己的希望放在敌人的愚蠢上。料敌从宽,把对手想得厉害一点不会错。
“运使,派去邕州的人回来了。”
韩冈在抵达归仁铺后,便派了一小队人潜去邕州城,现在回来一个。详细的情报并没有带回来,不过交趾军正在撤出邕州,则是一个很明确的事实。
“小人离着邕州有三里地,看见城中的兵马都是在往外走。不论是交趾兵还是广源军,都在撤出邕州城。而且也能看见百姓在逃离邕州。”
斥候的回报让韩冈等人喜出望外,也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了。这是连续几场胜利带来的结果,不论是他们是准备撤退,还是准备向归仁铺攻过来,被打开的包围圈,已经给了邕州百姓逃生的机会
“他们能进抵邕州城,交趾细作要绕过昆仑关,恐非难事。”
“那该如何应对。”
“何须应对。现在心急的是李常杰,而不是我们。敌强就退,敌驻则扰,敌退我们就追。不硬拼,但也绝不能让他们好端端的回去。”
只要不是大队的人马,区区十人上下的小队,借着夜色潜行至邕州城外,并不需要冒太大的风险。同样的道理,昆仑关周边的一片山岭,也不是黄金满派出的那些人能够封锁得了。
也正如韩冈所料,这时候在李常杰的面前,站着一人。他穿着普通汉人的服饰,头上戴着帽子,只是在帽子没有遮盖到的地方,还能看青茬茬的头皮。
“宋军只有八百?!”李常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宾州城内城外都在宣扬,说尽歼刘永千人的只有八百荆南军,而且那一战宋军损伤只有四人。”
“速将刘永战死之事传给刘纪。”李常杰先吩咐下面的亲信,然后又沉吟起来,不管怎么想,他都很难相信、甚至不愿相信让自己惊师动众的对手,只有区区八百人,“其中必然有诈……不过要试上一试。”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七)
接近午时的时候,从南面传来了咚咚的战鼓声。
低沉猛烈的鼓点,告知在望楼上的韩冈等人,李常杰他并没有对峙等待的打算,现在就要开始进攻。
伴随的鼓声,交趾军举着李常杰的大纛缓缓走入了战场,走进了韩冈等人的视线中,一步步的接近了归仁铺大营。
在离着归仁铺只有一里的地方,交趾军连同鼓声一起停了下来,但这个停顿十分短促。调整了一下阵型,鼓声重新响起。交趾中军大纛纹丝不动,可只有四分之一的队伍留了下来,围着李常杰的将旗作为预备队,而将大多数的兵力都入了战场,向着归仁铺大营碾压而来。
“看起来李常杰是知道了。”韩冈抿了抿嘴,苦笑着。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侥幸之心也是免不了的。当看到自己当真言出成谶,总是有些不舒坦。
这几天,苏子元除了在公务上说话,就极少开口,看见李常杰的主帅大纛,仇恨的视线从眼底迸出——话说回来,这两天任谁也都没聊天的想法——不过看见韩冈,他提醒式的发问:“交趾贼军会不会分兵绕过归仁铺大营大营,直攻昆仑关?”
“若是李常杰当真分兵,我高兴还来不及。分出三千,到了晚上就好夜袭了。分出五千,我敢出寨与之对阵。”韩冈当真盼望李常杰犯糊涂,“昆仑关也不是没有人驻守,就算只是广源军,也能守得住十天半个月,交趾人的残忍是有名的,破了城后会做什么。要想正面攻破关城,交趾人还没那个能耐。而且就算占了昆仑关,对现在的交趾人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
可惜李常杰用得是无懈可击的正攻法,主力直取归仁铺大营,逼着宋军硬碰硬。只有两支各四五百人的偏师,也就是两个指挥的兵力,开始走起了弧线,看起来是要绕道归仁铺大营的后方,打算用来封锁归仁铺和昆仑关之间的交通。
韩冈低头看着下方的营地,无论是官军,还是广源军,在面对交趾军进攻的时候,都没有胆怯和畏缩的迹象。军心还算稳定。
“运使,是守寨还是出战?”李信问着韩冈的意见。
韩冈反问回去:“你的意思呢?”
“先守寨。”李信道,“贼军弓弩少,又不善攻坚,有着营垒护翼,正好可以射个痛快!”
“黄洞主,你觉得该如何?”韩冈转头问着黄金满。
“……守寨。”黄金满犹豫了一下,回答着韩冈的问题,“已经过了午时,夜间不便进攻,再过两个时辰李常杰就要撤回去了。”
“伯绪你说呢?”韩冈再问苏子元。
“守寨。”苏子元抬头看天,“今天北面有厚云层积,湿气比前两日都重,傍晚可能会下雨。”
三人理由各自不一,答案则如出一辙,且正是韩冈所想,也正是之前商议的计划,“好!那今天就坚守营寨。帮交趾贼军好好回忆一下,他们在邕州城下顿兵两月的经历!”
“李信,黄金满,你二人下去统领本部,依既定方略行事。”
“末将遵命。”“小人遵命。”
不论是韩冈,还是李信、苏子元,都是只依靠八百官军作为核心战力,没把黄金满的数千蛮兵看得太重。不过用他们来做单纯的防守,或是胜负已定时的追击,还是能派些用场。
战鼓就在中军大帐前擂响。以不逊于交趾军的声势,让营中的三千将士听着号令前往自己应在的位置,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李常杰眯起眼晴,遥遥眺望着给了他太多惊讶的对手。从他离营出战,到现在逼近大营,留给他们的这么长时间中,面对数倍大军的攻势,宋人选择了坚守而不是撤离。这个选择怎么都有些让人纳闷,外无必救之军,内无必守之城。如果没有援军,固守远远比不上城寨的营垒,完全是件最愚蠢的行为。宋人会有这般愚蠢吗?还是说来援的宋军不止那八百人?
李常杰不知韩冈是别无选择,只能让自己来吸引交趾军目光的磁石。而同样的,李常杰也是没有别的选择,才会只率领一万多人前来攻打归仁铺。
可以这么说,双方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而被绑着手脚。
李常杰要提防广源蛮军在背后生事,还要担心眼前的八百宋军不是宋人全部的南下人马。坐拥数万大军,能带出来的就只有一万多兵。
而韩冈为了不让邕州百姓遭受屠戮,面对李常杰的攻势只能选择硬顶,数日之内无法退回昆仑关去。若是他能放得下邕州,只要回到昆仑关,将大宋的战旗往关城上一挂,谅李常杰也没胆子再来攻打一次关城。
于归仁铺处发生的又一场大战,在双方没有多少选择的情况下,终于展开。
人马上万、无边无岸。在战鼓的催促下,近万交趾战士如同夏日雨云扩散,浩浩荡荡的占据了两军之间的战场,一步步的向宋军大营掩杀过去。一排身高体壮的士兵举着巨大的木盾走在最前面,这是防备神臂弓最好的武器,同时也是铺平寨前一道壕沟的工具。随着越来越接近营寨,他们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要射击吗?”苏子元问着。
韩冈摇头:“再等等!到了寨墙外再说。”
因为湿气深重的缘故,不论是广源蛮军还是交趾军,弓弩都不算多。像宋军上阵时人人皆是弓弩手的情况,在南方的战场上并不多见。
近万交趾军只有两三千名弓手在绕着寨墙牵制射击,而剩下的士兵也同样分散开来,围绕着寨墙,怒吼着、狂嗥着,从东南西三面开始同时围攻归仁铺军寨。试图利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在第一次攻击中就将营寨给攻破,而不是像在邕州城下慢慢的耗尽气力。
“想不到交趾贼军如此勇猛,幸好他们的象军在邕州城下都损失掉了。”韩冈还是从黄金满那里听说的此事,“要不然一群大象冲过来,肯定要手忙脚乱一番。”
“有神臂弓在,就算是大象也一样能射杀。”苏子元急色问着韩冈,“运使,还不射击!?”
“还要再等一下。”韩冈还要等。他的兵力不足,也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发挥最大的杀伤,让交趾兵为之胆寒。
宋军所设立的营寨外墙并不是一条圆滑的直线或是弧线,而是如同锯齿一般的前后凹凸,突出于外的部分如同城墙的马面,长而密。陕西修筑城寨,或是西军设立需要固守的营垒,外墙都是用着类似的布局。
交趾人不知道这样设立寨墙的用意,他们只为自己没有任何阻碍的冲到在营垒外而感到庆幸。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将手上的木盾放倒下来,架在壕沟之上。没能来得及掘深掘宽的壕沟紧贴着寨墙,只有一点落脚的地方,如果没有木盾压在壕沟上,根本就站不住脚。
两脚踏着木盾,就在寨墙下方,一群特意被挑选出来的精锐士兵,拿着大斧劈砍起并不结实的栅栏。丁丁斧声,木屑横飞,栅栏不断的摇晃着,看起来转眼就能将眼前最后一道阻碍给拔除。而寨内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被营外的交趾弓手们给压制住了一般。只有老于战事的少数人,清楚这样的沉寂有哪里不对,设法给自己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拥在最前面的交趾士兵则是欣喜欲狂,只要再有片刻时间,他们就能冲入宋军的营寨中。
不过他们的欢乐也就到这里,随着望楼上的旗帜变幻,徐缓的鼓点节奏顿时为之一变,号角声也同时响起。
“射!”
上百名军官同时发出号令。响成一片的弦声中,弓箭、弩箭,交织而下,将自己心中积蓄的怒气注入箭矢之中,向着最近处的敌军攒射过去。
用着壕沟掘出来的泥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