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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出现这个情况也为时不远了,随着全国禁军铁甲装备即将告一段落,军队对钢铁的需要就会下降一个数量级,多余出来的钢铁只会流向民间,韩冈当年安排锻造作坊转产民用铁器的计划,也会大规模的推行。生铁和铁器的价格会立马下降一个台阶,到时候,不知多少冶户会破产。
一行人继续前进,方兴仍在为百万斤、千万斤、万万斤的钢铁产量而惊叹不已,而韩冈则想着当军器监转产民用铁器之后,自己会受到多少弹劾,到时候,一个与民争利的罪名肯定是少不了的。
罪名如何韩冈不在意,他有办法洗脱,但要是有人以此为借口,去破坏钢铁技术的发展,那他就绝对无法容忍。
要想毁灭一个千万人口、带甲百万的大国,不是单纯的比拼军力,而是在较量国力。钢铁业的发展,是工业化的里程碑。一个半工业化,甚至只是初步工业化的大帝国,那就是一个怪物,有钢铁和火药作为车轮的战车,能轻易碾碎任何野蛮的游牧部族。
到时候,所谓的西北二虏,也就在指掌之间。
第30章 狂潮渐起何可施(中)
【好了,今年的事告一段落。今天拼命补更。这是第一更】
朝堂上一团乱象。
本以为将冯京弄下去之后,升任宰相的当是吕惠卿,最差也该是王珪这个老牌的参政——王珪虽然不亲附新党,但他不会违逆天子的心意,只要天子还要推行新法,他就不会加以反对,王珪做宰相,也是新党勉强可以接受的选择——这也是为了维持新法的稳定。
吕惠卿和章惇都以为天子也会如此想来,可谁知道竟然是吴充,而接替吴充位置的,更是吕公著。
吕惠卿不死心,毕竟现在的御史台还是偏向新党,如果有机会,得到将吴充或是吕公著钉死的铁证,也不是不能翻盘。但谁也说不准一台之长的邓润甫还能控制得住御史台多久?
毕竟宰相和枢密使都成了旧党中人,如果他们打算往御史台中掺沙子——这几乎是必然的,王安石也好,吕夷简、韩琦也好,大权在握的宰相没有不这么做的——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御史台中的监察御史们,纵使是弹劾重臣,行动亦各自独立,许多御史除了在礼节上对顶头上司表示尊敬外,根本就不理会御史中丞的号令——这也是天子所期待看到的,没人会希望拥有弹劾审讯之权的御史台,变成一个用同一腔调发声的权力机构——邓润甫对他下属的约束力其实很小,又等于无。
章惇也是纳闷,为何皇帝会任用旧党?不是想不出原因,而是可能性太多了,不知哪一条才对。所以章惇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他现在只想暂时偃旗息鼓一阵,看看天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青苗、免役、市易诸多新法给国库带来的收益,与每年的夏秋二税比起来,已经是不小的比例了。如果想要废除新法,想想会给朝廷的财计造生多大的窟窿。
如果吴充敢在此事动手,章惇乐得看他自食其果,多余的钱是变不出来的,几年来接连不断的大灾让国库如同泻。了肚子,根本没攒下多少积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有本事的宰相也应付不了千万一级的窟窿,而吴充,在章惇看来也不过只能算得上中人之材罢了。
章惇不像吕惠卿那般不甘心,他的资历浅薄但地位稳固,枢密副使至少能做上两三年,也需要坐上两三年,并不指望能往上跳,而吕惠卿可就是想着能宰衡天下,并不甘心在吴充之下做事。
章惇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朝着谁人而发。不过他很快就低下头去,看着手上的厚厚几份纸页。
这是他几个儿子的功课,虽然已经请了西席,家中的门客也有有才学的,但章惇都是习惯于隔上十天半个月就检查一遍。
章家是福建大族,又是书香门第,宰相出过、状元也出过,各房之间的竞争心理很强,要不然章惇也不会因为不愿意屈居自己的侄儿章衡之下,便放弃了嘉佑二年所考上的进士之位。
眼下自己已经是执政高官,而比自家还要年长十岁的状元族侄,现在则远远不及自己。只是他眼下算是赢了半步,但自己的儿子若不能考上进士,该丢脸的还是会丢脸,就算自己能做到宰相,在族中还是会被人暗地里耻笑。心高气傲的章惇哪里肯接受这样的耻辱。
对于儿子们的功课,章惇一向有着十二分的耐心,但也有着同样程度的苛刻。点头、摇头,接着又是摇头、点头,手上的笔,也不停的在原卷上加以批改。
只是这样挑剔中带着一分满意的神色,再看到新的一份卷子之后,立刻就化为数九寒天中冰结的黄河,在厚重的冰层之下,有着直欲爆发出来的滚滚激流。
“将章持给我找来!”章惇厉声对书房外喝着,立刻就有人应承了一声,脚步声转眼就跑得远了。
章惇的第二个儿子章持很快就被找了过来,来到门外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如同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脚步欲抬又止,就是不敢踏进去一步。
“还不给我进来!”章惇在房中一声断喝。章持不敢违抗,只得缩头弓腰,迈着细碎的步子挪进房间。
章持这样的,章惇看得更怒。一等儿子进房间,章惇便拿着那份卷子在他面前抖着,“这是你做的功课?!易、书两经的题目没一条答对的,这些天你到底在玩些什么?”
“孩儿……孩儿……”章持吞吞吐吐,舌头打结。
章惇脸冷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从你娘那里要钱去买水晶镜,要了几次,买了几块?!你是眼睛不好吗?”
章持坦白:“孩儿是在做显微镜。”
“显微镜?”章惇顾名思义,很快就想明白了实际的用处,“与韩玉昆的放大镜有什么区别?”
“比放大镜要强出百倍!就是将凹透镜和凸透镜交叠起来,用两节纸筒或是铜皮做的圆筒包住,做成的便是显微镜。就是细小如蚁虫,其身上的须腿眼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两种透镜都要经过特别的挑选,不是随意取用便能派得上用场。”
章惇脸色好看了些,口气也不那么严厉,“这显微镜是谁的发明?你又是从何得知?”他不觉得这是韩冈的发明,否则在广西共事的两年,韩冈肯定会跟他说。
章持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从谁那里流传出来的,反正现在京城中不少人都在自己造。孩儿是从国子监里学来的。”他偷眼看了章惇一下,低头道:“孩儿也是想着格物致知,所以才会去造这显微镜。”
听说章持不过是随波逐流,章惇已经缓和了一点的脸色,立刻又冷了起来。
“韩玉昆之才是天授,看得简简单单的东西,在他之前就没人归纳得出来。这样的学问,越是浅显处越是见真功。就像是介甫相公的诗文,看着平易,却没人能学得来。想要沉在里面钻研,等你六经皆通之后再说!”
被疾风暴雨的一番训斥,章持方才煞白着一张脸,从父亲的书房中退了出来。
“爹爹近日心情不好,哥哥你正好给撞上了。”章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向着书房还没有关上的大门张望了一下,嘻嘻笑的说着。
“你也别想逃!”章持发狠着,“少不了三哥儿你一份。别以为你前两天偷偷去了城东车马行的蹴鞠场我不知道!今年的总决赛好看吧?!”
“好歹也能混过去。”章援不以为意,他的成绩比章持要好上一点。
但随即书房中又是一声吼,看到三儿子最近的功课,章惇的火气又上来了。
章援笑不出来了,而章持的脸上则多了有难同当的欣慰笑容,“兄弟,‘子其勉之’……”
这时候,一名家丁从外匆匆而来,进了书房,就听见里面传出章惇惊喜的声音,“玉昆终于抵京了?!”
“好险。”章援如蒙大赦,丢下不甘心的章持一溜烟的先跑了。
……………………
原本属于王安石的相府,已经被开封府所收回。王旁跟着王安石回了江宁,任职当地的粮料院。而借住在相府中的韩冈一家,自是不能跟着去江宁,也就搬了出来。
尽管又添了几个孩儿,服侍他们的婆子、使女和乳母也随之多雇佣了许多,不过王旖这位主母带着一家老小从相府中搬出来之后,还是住回了原来的院子。
家中的人口多了,旧时的宅院就显得过于狭窄,也不符合龙图阁学士的身份。不过韩冈的职位早就公诸于众。既然一家之主很快就要任职京西,全家便都可以跟过去,也就不在乎宅邸的狭小了。暂时挤一挤,倒还都能忍耐,也显得家中热闹些。
不过这一天的韩龙图府,却是热闹得近乎于喧闹,但周围的邻居只是派人打听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吵闹。
这个家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早在昨日快入夜的时候,韩冈提前派回来的家丁终于将消息带回了家中。为了迎接韩冈的归来,韩府之中从上到下都是显得手忙脚乱。
王旖倒不愧是大妇的作派,管了几年的家,一个一个的吩咐着,从里到外的安排得一一当当。当一切消停下来,都快到了中午时分。
王旖歇了下来,忙了一个上午,也是累了。严素心去了后院的小灶,准备亲自为丈夫做几道拿手的小菜。而周南则看着几个孩子。
云娘已经做了母亲,但她的心性还是如同少女一般,心急的要去门外守着:“三哥哥也该到了吧?”
王旖则拉着她,“前面都已经派了人去城门口守着了,官人要是到了,就会先赶回来通报的。”
“可是……”云娘还是心急。
“云丫头,莫要让人看笑话。安心坐下来等着,官人不会耽搁的……”
话声未落,外院就一片声喊了起来:“回……回来了。龙图,回来了!”
第30章 狂潮渐起何可施(下)
【向2011说再见,迎接2012的到来,不知船票各位买了没有?待会儿还有一更。】
韩冈进城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
就在城门口,撞见了守着自己的家人。一行人便骑着骏马,在东京城中穿街过巷。走到快到州桥时,队伍中就分出几个人来,赶去宣德门帮韩冈报到——韩冈进京是转任前的入觐,要先去报名等待轮对——不过他自己还是直往家中行去。
按道理韩冈应该亲自去宣德门报名,毕竟规矩如此,不过他倒是没太放在心上。这样的错误,许多臣子都犯过,算不得什么大事。
以韩冈如今的地位、功绩和声望,犯点小过错,背上两三份弹章,才是件能让人松口气的好事。不过恐怕赵顼都没脸看着在别妻弃子在广西辛苦两年的韩冈背上这个罪名。
韩冈一行人,身上都穿戴着简朴的行装,看不出是当朝重臣的模样。不过进了家门前的巷子后,将他认出来的一下就变得多了。
一支不大的队伍,却惹得人人侧目。韩冈就在一路的注目礼中,看到了久违的宅院大门。
朱漆的大门,让韩冈心脏跳得快了一些。韩府的正门此时已经中开,韩家的仆役在管家的带领下,迎出门来,在门前跪了一地。
就在门前,韩冈翻身下马,两步跨上五级的石阶,又是两步跨进家门。就在院中,王旖领着周南、素心和云娘,领着一众婢女,盈盈屈膝,向韩冈道着万福。而几个已经能自己走动的儿女,也一起跟着向韩冈拜倒。
韩冈先是一把将王旖扶起来:“辛苦娘子了。”
朝思暮想的脸庞就在眼前,王旖抿着嘴,已经是泪水盈眶。
韩冈又一手一个的将周南、素心、云娘都搀起来,“这一年多,也是苦了你们了。”
周南、素心也都是泪中带欣喜的笑意,如雨带梨花,颜色动人无比。
“三哥哥……”云娘细白的手指则绞着韩冈的袖口,眼中的珠泪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看得韩冈的心都痛了起来。
对妻妾安慰了一阵,韩冈又转过看着他的几个儿女。
长子韩钟、次子韩钲,此时都已经快到了该入学的年纪,行事的礼节都是自幼便被培养,向韩冈行礼时一板一眼,只是少了一份亲近。韩冈暗叹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太多,陪着儿女的时候太少,疏远的都不像是父子了。不过韩冈一向疼爱的女儿,倒是一点也不生疏,缠着韩冈要抱,让他欣慰不已。
至于韩冈一年半前离开京城时刚刚出生的三子、四子,以及当时还在王旖肚子里的幼子,此时都已经在牙牙学语。却也是对韩冈很是陌生,当乳母将他们带过来,韩冈要抱他们的时候,都是一下就哭了起来。韩冈这个做父亲的也是一阵难堪。
只是儿女俱全,也足以让他感到欣喜和安慰。
不过二十六七,就已经有了五子一女,这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每一个都是长得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这却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韩冈的子嗣情况,连皇帝都要羡慕——赵顼也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才有多了一个儿子,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时隔一年半,一家团聚在旧时的宅院中。
“不知官人能在家中待上多久?”
“好歹要歇到上元节。”韩冈说着。
“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