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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在小鬼的臀部掐了一把,威胁着他配合。
Sean抬起头朝她“友爱”一笑,蓝眸里几乎喷出火来。
……
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的表情,秦浅缓缓步入,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松开领带望向天真:“怎么还没回家?”
“等我的pizza,”天真笑着切齿,长指点向一旁的小鬼,“他抢走了我的意面。”
门铃响起,她心底欢呼着跑去开门收外卖,把pizza放在茶几上准备再去泡一杯茶配餐。
当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时,却因为眼前一幕瞬间傻眼。
“下次换Pizza Express或者Domino's,我不喜欢Pizza Hut。”秦浅正姿势优雅地拿着一块pizza吃着,有些不满地蹙眉。
“你不是去参加晚会了吗?”她激动地把纸盒抢到自己面前,“没吃饱?”
“我没时间吃东西。”在她说话的当口,他已解决了一块,又毫不客气地伸出禄山之爪。
靠,天真简直要抓狂了,强盗的基因果然也是遗传的,小强盗老强盗,他们全家都是强盗!
“你就是欺强凌弱,我爸吃你的你就不敢抗议,”Sean鄙视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有这个生闷气的时间还不如多抢几块。”
“你还‘弱’……”天真忍住吐血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拿起pizza开吃。
其实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外国烙饼,可今夜和着满腹血泪,她吃得格外美味……这么想着,心中一股悲哀油然而生。
正满手是油地啃着第二块,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瞅了一眼陌生的号码,她以小指点了免提,继续享受晚餐。
平时找她的人实在很少,除了一两个读书时认识的死党,米兰,就是银行和手机保险的推销员,所以她的生活真的是平淡而无味。
可是她忘了推销员不会在半夜还工作。
“Hello?”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
“Hello。”她回道。
“我是陈勖。”接下来入耳的那句话,让天真手中的烙饼都差点掉了来。
她愣了数秒,才扔下pizza急忙抽了纸巾擦手。
慌乱地拿起手机,刚想切换到听筒模式,那边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天真,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轻柔的声音带着怅然,就这样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惊慌地按断了手机,坐在那里半晌没动,胸口却扑通直跳,心乱如麻。
她木然地盯着茶几上翻开一半的杂志,川久保玲的广告上模特表情苍白而冷漠。me des Garcons,像个男孩——时光荏苒,即使是川久保玲也渐渐告别了为她打下江山的中性化利落风格,在那些任性的剪裁和堆叠里添加了几许温柔……这个世界一直在变,转眼间,一切皆非。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她和陈勖买了同款的Levi’s牛仔裤,低腰的旧蓝色,双手插在口袋里,样子有些拽,他穿着那件三叶草的外套帅气迷人,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情侣款,自己买了件Puma的卫衣。
早上出操的时候同桌说,天真你的新裤子和陈勖同款呢,她笑了笑很惊讶地回道,是吗?
然后她看见陈勖远远地转过头,阳光下的笑容灿烂迷人。
——天真,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在他凭空消失多年之后,他居然问了她原本该是她问的话。
手机铃还在疯狂地响着。
“哎……”Sean迟疑地推推她:“这个音乐听烦了,换首歌吧。”
天真拿起手机就把电池拔了,然后抬起头瞪着某人:“请你以后不要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号码告诉别人。”
秦浅姿势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镜片后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哭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弄得跟熊猫一样。”
七、弃妇之泪
天真愕然地抹了一下脸,看见手指上满是水光,还有点点黑色,大概是眼妆糊了。
她干脆从包包里拿了湿巾和化妆镜将睫毛膏和眼线全部擦掉,然后又开始吃pizza,一口接着一口,似乎非常享受的样子。
房间里气氛沉默。
“我说,你还是哭完再吃吧,我爸没在跟你抢……”半晌,Sean终于忍受不了眼前诡异的一幕,望着一直流泪不止的天真说道。
“我哭我的不行吗?”她拿纸巾擦了一下眼泪,“你没见过人哭么?”
她记得读书时生物课上讲,流泪是一种人们与生俱来的简单行为,无需学习,人人都会,就跟叹气打喷嚏一样。电影里修炼成人的白蛇对着小青浅浅一笑,原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也好,知道了就不会有那么多快乐了。
故事的后来,小青流下了第一滴泪,说,我终于知道一滴眼泪来得有多么不容易。是因为,从此她懂得了人间的喜怒悲欢。
“Sean,她在告诉你她进化得很好。” 空气里没头没脑地飘来一句。
“爸,什么意思?”Sean好奇的声音响起。
“在所有的灵长类动物中,人类是唯一会哭泣流泪的。”秦浅瞟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女人,耐心地教导儿子,“因此人类学家认为眼泪是适者生存的结果,流泪分两种——反射性流泪和情感性流泪,在情感性流泪中含蛋白质比反射性流泪多,并且情感性流泪有一种类似止痛剂的化学物质。”
“所以,人悲伤时掉出的眼泪中,蛋白质含量很高。”他缓缓道。
天真狠狠地咬了一口烙饼。
“为什么?”Sean又问。
“这种蛋白质是由于精神压抑而产生的有害物质,压抑物质积聚于体内,对人体健康不利,所以多哭可以减轻压抑感。”
“听说鳄鱼没有眼泪,那它是不是活得特别悲伤特别压抑。”Sean认真地听着,得出了一个颇具创意的结论。
“谁告诉你我悲伤,我压抑了?”天真终于忍无可忍开口。
“我没说。”秦浅一手撑着额倚在沙发上,语气清淡。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有点困了,”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如果你哭完了也吃完了就早点下班吧。”
天真失语——原来他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向她下逐客令,这让她想起那个“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典故里不愿管饭的主人,可她显然不是一个有觉悟的客人,也没那个智商去反驳他。
她站起身默默地把茶几收拾干净,又捡起电话把电池装了上去,迟疑了一会,她还是决定不开机。
“单身女子夜归,如果遇险还要挤出时间来开机,危险系数挺高的。”Sean慢吞吞地开口。
天真拿着外套的手一颤,转头瞪向他——这小鬼居然这么恶毒地诅咒她。
“你住哪?”秦浅突然问。
“Canary Wharf。”她答道,套上衣服拿了包准备走人。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好了,很方便。”他突然变得这么有风度让天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她讷讷地推辞。
“走不走?”他已到门口,望着她表情有些不耐烦。
“来了来了。”天真只好跟上他的步伐,临走还不忘掐了一把Sean的俊脸,气得他连声抗议。
……
秦浅的车开得很稳。
天真偷眼瞧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其实自看见他第一眼起她就觉得他像个建筑设计师而不是时装设计师,瞧他那模样,长得跟坚硬的花岗岩似的,一点儿都难以让人联想到布料的柔软。
想到布料,她就想到设计和剪裁,目光不由瞟向他把着方向盘的那双手。
干净修长的手指,看起来挺艺术家的。
光亮微闪,是他无名指上那圈婚戒。
想起媒体上那寥寥可数的几个报道,她不由有些感慨……其实Sean这个小鬼也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据说秦浅的老婆是在他事业达到巅峰之时出车祸意外身亡,虽然偶有八卦拍下他和谁谁出双入对的照片,但照他把戒指戴得这么严实来看,他还算是蛮长情的。
“你叹什么气?”他忽然出声。
“啊,”天真不敢据实以报,只好望着夜色中辉煌的伦敦塔桥叹道,“这桥真宏伟,可惜我没看过桥面吊起来的样子,也没在上面那层走过。”
“万吨巨轮通过时桥面才会吊起来。”秦浅答。
天真点头:“贝聿铭说,风格产生由解决问题而来,果然很有道理。”
如果没有一批技术人员的工作,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便不会那样光彩夺目,这伦敦塔桥上两边各一千吨的桥面也无法在一分钟内就升起。
“如果你想走上面那层,我现在停车就可以成全你。”秦浅显然没有和她一样沉浸到对艺术的感叹中去。
天真看着车窗外的凄风冷雨,不由哆嗦了一下,看着他困难地一笑:“不用了,谢谢。”
……
秦浅开了CD,有些熟悉而陈旧的旋律,像是老鹰乐队的调调,但天真一时想不起来歌名,便问他。
“The girl from yesterday。”他说。
“她留在家里并努力想弄明白,一个曾经如此亲密的人,怎么会突然离开去了遥远的地方,而她就成了留在昨天的女孩。她不知道什么是对,也不知道什么是错,她只感觉到漫长等待的心痛,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没有数过自己哭泣了多少次,因为她在心里坚信,某一天他会回来……”
天真靠在座椅上仰着头,静静地听着歌里唱的故事。
“你睡着了?”秦浅问。
“没有,”她回答,“你见过人睡觉睁着眼睛么?”
秦浅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眼睛睁得还挺大。”
天真不说话。
她要是不努力把眼睛睁这么大泪水就会流下来了。
“这可真是一首弃妇歌。”她轻声感慨。
秦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在方向盘某个键上按了一下。
后来他们就在电台嘈杂的谈话节目声中到了她公寓门口。
……
“谢谢。”天真礼貌地看着他。
秦浅没有说话,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
“那我走了?”天真想他应该是打算把烟抽完再走人,于是准备先下车。
“等等,”他吐了口烟转过头来,黑眸静静地望着她,然后缓缓开口:“跟我去巴黎吧。”
天真愣了半晌,觉得眼前这一幕太像爱情片里的场景了,烟雾缭绕中男主角表情英俊而沉郁,深深地凝视着女主角说,跟我去巴黎吧。
巴黎啊,那是浪漫之都,多么具有情感含义的地方……她想到了就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明天把你自己排到行程里去,好好做点功课,别给我丢人。”男主角冷冷地开口。
旖旎的镜头瞬间破碎,天真讪讪地望着他:“我知道了。”
看来他还挺了解她,她除了知道Premiere Vision是法国面料博览会之外还真没什么别的概念了。
八、断袖之疑
第二天天真到工作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七八个人在埋头工作。
天真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便有一道颇具磁性的嗓音在背后扬起:“这位漂亮的小姐可是Kevin的新PA?”
天真循声而望,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有点乔治?克鲁尼的味道。
“嗨,大家好,我叫Jean Tuen,Kevin的新助理,”天真趁机向纷纷抬首的同事们打招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先看Kevin能不能让你留到‘以后’吧,”毫不留情的年轻女声响起,天真一愣,随即尴尬地微笑,那位说话的漂亮女子倒是主动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绍,“Cherry。”
“Cherry你别总是这么直接,会吓到人家,”一位Nippon穿衣风格的眼镜男友善地朝天真吹了下口哨,打量着她的黑色连衣裙,“维多利亚的黑色风,我喜欢。”
“叫我Thomas,设计部总监,”中年男子朝天真微笑,“好好干,相信你一定有过人之处,Kevin才会给你这份工作。”
天真讪讪一笑——过人?她雷人还差不多……
……
就这样开始了正式工作,然后天真才知道,整幢写字楼都属于秦浅的公司物业,她工作的这层是设计部,楼下几层还有营销策划,样衣制作等几个部门。
想来做个名设计师也着实不易,至少每半年就要推出一大批作品证明自己的才能,这些需要强大的团队支持不说,如果作品反响一般,设计师本人才是真正会受到嘲笑的那个,时尚品牌成功与否,成败就在于市场,在这一行,艺术惟有带来金钱才能证明其价值,而对于圈外人来讲,嘲笑时尚比理解时尚要容易得多。
秦浅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下午茶时分天真主动请缨为同事下楼买茶点才在电梯口遇见他。
他看着她左手满满一个纸袋,右手纸托上还有四杯咖啡,终于面无表情地把咖啡接了过去。
“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他问。
“同事友爱嘛。”天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