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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不好，公司前年开始走下坡路，去年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今年已经有不少车间停产，再这样下去，到明年就要关门了。”上官海坐下来，丧气地摇了摇头，拿起酒扳子打开两瓶啤酒，给包飞扬他们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所以说，还是你们机关里的人最舒服，工作清闲，旱涝保收，还不用担心下岗，多好啊！”上官海端起啤酒：“来，既然你们都是郑岳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大家随便吃，今天算是我请。”
“吆，妹夫现在真是出息了，都在家里请人吃饭了啊，一二三四五，还请了五个人，真是热闹啊！”门口响起一个尖尖的女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味道，听到这个声音，本来还很爽朗的上官海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包飞扬等人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站了一个体型肥胖，至少一百六七十斤的女人，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
上官海皱起眉头，回头对女人说道：“嫂子，这顿饭的饭钱我会给的。”
“吆，妹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还能收你的钱啊，你每天在这里吃这里住，用的水和电都是家里的，我还能跟你算这个账？这能算得清楚吗？”女人说话得声音又高又尖，要不是隔着几尺远，唾沫都几乎喷到他们脸上。
上官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差点就咱们今天就算清楚好了，不过又想到自己现在也算寄人篱下，不能不低头，才硬生生将这句话憋了回去，端起还有大半杯啤酒的杯子，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嘿嘿，嫂子，你真是好人。我们是粤东来的，听说这边的菜不错，就过来尝尝。没想到海哥慷慨，要请我们吃饭；嫂子您又这么仁义，你们靖城的人真的都是活雷锋啊。”包飞扬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不过咱们粤东人从来不白受人的恩惠，这顿饭我看至少值一千块，嫂子你别嫌少，一定要拿着。”
“小明，拿钱。”包飞扬回头说了一句。
“这怎么使得。”上官海连忙站起来阻止：“菜都还没有上来，就算家里的菜都做出来，也值不了一千块……”
包飞扬一口标准的粤东腔，不要说上官海的嫂子分辨不出来，就算是在粤东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涂小明也几乎信以为真。上官海的嫂子愣了愣，随即喜上眉梢，今天是碰上凯子了，这些天市里举办荷花节，有很多外地的商人来靖城，市里的大酒店天天爆满，不过这一切都跟他们家的“农家小院”没有关系，没有人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吃饭，没想到今天荷花节都结束了，却反而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一看就都是大老板，上官海的嫂子顿时笑成一朵花，娇笑道：“哎呀，大兄弟，看你这话说的，小海他都请你们了，我怎么还能收你钱呢？不过我不收吧，你们也不放心，要不我就先收下来，你们放心吃饭，如果不好吃，钱还给你们，如果好吃，你们下次再来，下次不收你们钱……”
包飞扬心想上官海的这个嫂子还真不是善茬，上官海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靖城本地人，看来他和妻子结婚以后，并没有能够分到房子，所以就住在岳父家，想来天天要面对眼前这个女人，日子过得也憋屈。
包飞扬道：“好，大姐真是慷慨，小明，拿钱来。”
涂小明已经从钱包里数出十张一百块，这年头钱贬值的速度很快，但是看到那一叠白花花的票子，上官海的嫂子还是忍不住激动得浑身肥肉颤动，胖脸通红。
“嫂子！”眼看涂小明已经将钱递了过来，上官海的嫂子已经伸出手要拿钱，包飞扬突然大喝一声，挡在上官海的嫂子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大声说道：“嫂子，你别激动，千万不能够激动。”（未完待续）R861
第七百四十四章 企业改革
包飞扬伸出手，用力在胖女人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嫂子，深呼吸，千万别激动。”
胖女人迷惘地望着包飞扬：“我、我怎么了？”
包飞扬盯着胖女人看了两眼，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我刚才喊得及时，要不然……”
“不、不然会怎么样？”胖女人被包飞扬弄得满头雾水。
包飞扬表情严肃地问道：“嫂子，你平常一激动，是不是就心跳加速？”
“是啊！”胖女人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在地上蹲久了，猛地站起来的时候，会感到头晕？”包飞扬又问道。
胖女人再一次点了点头：“对的……”
包飞扬脸色凝重地说道：“嫂子，你这是高血压啊！”
“啊！”胖女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这个时候高血压已经广为人知，但很多人都不清楚高血压到底是一种什么病，尤其是上官海嫂子这种三十岁上下的，平常身体很健康，并不会去刻意关注自己的身体，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高血压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的老年病。
胖女人骤然听说自己有高血压，连忙问道：“这、这要不要紧？”
包飞扬沉吟着说道：“要紧，也不要紧。”
“这、这怎么说？”胖女人被包飞扬占了先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包飞扬说道：“要紧，是因为高血压这种病症可能造成中风、昏厥等多种严重的后果，尤其是当你激动、生气的时候，很容易发生；说不要紧，是因为只要你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平时做好保养的话，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包飞扬两世为人，胖女人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立刻就被镇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真、真的不要紧吗？”
包飞扬点了点头：“对，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让医生。”
“相信，我相信。”胖女人连忙说道。
“那我们先去喝酒了。”包飞扬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对了，最好不要熬夜，不然血压会升高。”
看到胖女人忙不迭地离开去睡觉，上官海不由苦笑道：“哎，让大家见笑了。”
上官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座这几位，哪怕有些腼腆的赵和平也看出来上官海寄居老丈人家的困窘。
涂小明岔开话题道：“飞扬，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有高血压？”
包飞扬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她那种级别的，基本上都有高血压。”
涂小明不由哈哈大笑，经过刚刚那一闹，上官海的嫂子心里肯定会有一些阴影，说不定明天就会去医院看医生。到时候她就会发现包飞扬说的并不错，她确实有高血压，而高血压也确实会引起昏厥、休克、中风之类的突发急症，如果不是包飞扬今天吓了她一回，就算医生这样说，她也不会有多紧张，毕竟都只是可能诱发，并不是一定会发生。但是被包飞扬吓过以后，她的心理负担就要大很多，也许以后就不会动辄对上官海大吵大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怕引起自身的血压升高。
有了这个插曲，上官海和众人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上官海也不隐瞒，仔细讲起鹤舞电器目前的困境。国内生产收录机的厂商越来越多，鹤舞收录机在市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优势，同行将价格压得很低，他们卖一台就要亏损一台，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产品卖不出去。
从企业账面上来看，卖的越多亏得越多，卖不出去，留在账本上反而没有亏损，但前者多少能够收回一部分成本和资金，而后者必然要挤占大量资金。现在鹤舞公司手上已经没有什么流动资金，都要靠银行贷款才能维持，现在的情况是生产的越多，积压的就越多，工厂已经开始压缩产能。
“鹤舞电器这种情况，当前来说比较普遍，根据有关部门的统计，目前全国的国有企业，大约只有三分之一能够有盈利，三分之一勉强维持盈亏平衡、还有三分之一都已经陷入亏损状态。”郑岳叹了口气说道。
包飞扬知道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几年，国有企业出现全行业亏损、大面积亏损的局面已经不可避免，国有企业改革势在必行。
新一届内阁掌权后推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有很多质疑，但也确实彻底卸掉了制约经济发展的桎梏，华夏经济将迎来又一个发展的高潮。
上官海说道：“听说有一些工人本来想在荷花节期间上访的，是市里出面，才最终压了下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压不了多久。”
包飞扬点了点头，然后对上官海说道：“海哥，听郑哥说你是厂里的工程师，技术很厉害，像你这样的人才，就算是离开鹤舞厂，到外面去也能找到工作吧？这两年国内的家电行业发展可是很迅速啊！”
上官海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是想过出去，留在厂里也拿不到钱，还不如出去赚两个钱。不过我们的人事档案都在厂里，留在厂里，我们就都还是国家的人，可是一旦离开，有什么事情国家就不会管了，生老病死，也不能不为以后考虑。”
包飞扬夹起一只醉蟹的钳子，放进口中吸了吸汤汁：“海哥有没有三十岁，这就开始考虑退休以后的事情了？”
上官海的想法其实也是大多数国有企业员工的想法，他们从过去那个时代走过来，大脑里始终都有这样一个观念，那就是他们是属于国家的，有什么事情都想要依赖单位，只要他们还是单位的人，就算厂子垮掉了，国家也不会不管他们。
国家确实不是不管他们，但也确实管不到他们。很多厂子拖到最后还是倒闭了，他们寄予厚望的那个国企员工身份在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发挥多少作用。
当然，很多没有这个身份的老百姓，或者放弃了身份的工人，处境可能比他们更糟糕，但是也有很多人离开单位下海后，却闯出了一条路。总的来说，在这个时候，只要是有能力的人，还是有很多机会脱颖而出的。
上官海有能力，也有出去干的想法，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好的机会：“说实话，我觉得我出去情况肯定比现在好，不过看到鹤舞现在的情况，就这么离开了，心里也有些不甘，总觉得厂子不应该这么快垮掉。”
包飞扬看了看上官海，说道：“你不要有什么不甘，有机会就离开吧，有机会出去看一看，你就会知道鹤舞电器这么快垮掉并不是偶然。”
上官海看了包飞扬两眼，心里有些不服气：“鹤舞电器曾经非常辉煌……”
“但那只是过去，就算鹤舞电器最辉煌的时候，鹤舞收录机的技术也不是最先进的，虽然它填补了国内空白，但是却落后世界几十年。鹤舞电器辉煌以后，每年上缴大量利税，开建职工宿舍，成为全省第一家发放毛呢布料作为福利的企业，花了很多资金上别的项目，唯独在技术研发方面的投入微乎其微，而电子技术在国际上的更新速度非常快，一个产品的生命周期可能只有十年左右，黄金时期也不过四五年，而且这个趋势是越来越快，你跟不上，那就只能被淘汰。”包飞扬说道。
上官海沉默了片刻，依然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企业效益好，给职工发点福利没有什么不对，要说鹤舞电器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我觉得与市里将老厂长郭麟风调走有关，郭麟风离开以后，新来的厂长不懂经营，将企业搞得一团糟，上了几个不见成效得项目，好好的一个厂子硬生生就被弄垮掉了。”
“后来市里又给公司换了几个领导，基本上是每年一换，换一个领导一个想法，再好的厂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而且大家私下都说他们几个虽然将鹤舞厂折腾得奄奄一息，他们自己却一个个发了横财。”
这一回轮到包飞扬沉默了片刻，上官海说的这些情况也确实存在，而且很普遍，这也是后来国有企业从国营变成国资的改革原因。这个问题说起来很复杂，包飞扬也没有要跟上官海深入探讨的意思。
在包飞扬看来，截取马恩政治经济学的一段可以用来分析这种现象，简单来说，就是生产力具有决定作用，在技术变革年代，技术具有决定作用，如果你的技术落后，不能够跟上，结果必然是被淘汰。生产关系会影响生产力的发展，或制约、或促进，传统的方式在初创攻关阶段会体现一定的优势，但是在持续发展上，则欠缺必要的动能。
倒是与上官海的一番交谈，让他认识到这个工程师不仅有工科男的专业与细致，而且在企业管理和发展方面也有自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