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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听得双颊发烧,心中惊异,想这等佛门净地,怎会有如此之事,那孙贵却似乎不敢打扰,侧耳听着,面露艳慕之色,半晌听得房中云雨收歇,方才舔舔嘴唇,笑道:“我是孙贵,那……那事办妥了,银子也拿到了……”
但听房中嗯了一声。不多时,房门大开,走出一人,陆渐一瞧,大惊失色。只见出门的正是那青衫公子,他脸上笑吟吟的,身后跟出一个眉眼秀丽的年轻女尼,道服凌乱,双颊春潮未退。孙贵见状,不觉咽了口唾沫,递上银封。
那青衫公子接过,递给那女尼,笑道:“法净,这点儿银子你且收着,平素买些点心。”那女尼幽幽瞧他一眼,嗔道:“我不要你的臭银子,我只要你这个人。你答应过,今年让我还俗,娶我过门的,怎么老不见动静,这‘妙化庵’就是一座空坟,住在里面,跟行尸走肉似的。”
那青衫公子笑道:“我不是来瞧你了么?还俗迎娶的事,我老头听了,不大欢喜,还须得我再下些水磨功夫,定要磨到他答应为止,这银子你先收着,别拧淘气。”那女尼这才接过银封,道:“你可不要骗我,要么我便告诉夫人。”那青衫公子笑道:“哪里会?我疼你还来不及,哪会骗你?你先回去歇着,晚上我再来疼你。”那女尼白他一眼,含笑去了。
那青衫公子待她去远,笑容倏逝,淡然道:“银子拿到了,人呢?”孙贵笑道:“照老规矩,一掌一个,全都了帐。”
青衫公子点头道:“万莫留下把柄,教我妈知道了,可不大妥。咱们做儿女的,孝心最为要紧,事事总要顺从她一些,只不过照她这么乐善好施,见人就给银子,就算金山银海也填进去了,故而咱们做儿女的,也须得想法补救补救,总不能她做活菩萨,咱们做叫化子吧。”
孙贵笑道:“公子高见。”那青衫公子又道:“法净这妮子一心闹着还俗,太也麻烦。本想给她些银子,让她自生自灭,谁知她竟有些痴气,非我不嫁……”
孙贵接口笑道:“谁叫公子有潘安之貌,谢安之才,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欢。”青衫公子笑道:“你这马屁精,这马屁越拍越顺了。哈哈,潘安之貌,谢安之才,亏你说得出来,不过也算精当,但你说说,这法净如此胡缠,该当如何对付……”
孙贵欲言又止,嘿嘿直笑。那青衫公子瞧他一眼,笑道:“罢了,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又道,“陈子单约我申时在燕子矶会面,你们须得准备准备。”
这时间,忽有一个小婢急匆匆走来,说道:“夫人礼佛完了,让你去用斋饭。”青衫公子笑道:“我知道了。”说罢整整衣发,仪态潇洒,随那小婢去了。
陆渐在暗处瞧得目眦欲裂,几欲冲出,却被丑奴儿扯住。待得孙贵去远,陆渐闷声道:“丑奴儿,你干么拦着我,这公子哥儿真是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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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刺鳞(13)
丑奴儿冷冷道:“他武功很高,你又有伤,只怕对付不了。”陆渐道:“武功高就可以胡作非为么?”丑奴儿道:“不错,若你武功天下无敌,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陆渐听得气恼,起身便走,走了一程,忽又道:“丑奴儿,那公子哥儿待会儿与人在燕子矶见面,会不会做什么可恶事,我们须得瞧瞧。”
丑奴儿道:“燕子矶便在不远,我识得路。”
二人沿江而行,来到燕子矶附近,伏在远处观望。过不多久,便见孙贵领着三名锦衣奴前来,背负刀剑弓弩,瞧瞧四周,便各自散开,藏在木石之后。陆渐瞧得咬牙,心道:“这些人果然想做坏事,也不知是算计谁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不一阵,又见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飘然而来,站在矶前,左右顾望,神色颇是焦虑。忽听有人笑道:“子单兄,久等了。”陆渐掉头望去,只见那青衫公子手摇羽扇,牵着一匹骏马,笑吟吟走了过来。
那陈子单见了他,松一口气,笑道:“沈秀老弟,你果然守约。”沈秀笑道:“子单兄有约,小弟岂敢不来?不知子单兄有什么事?”
陈子单苦笑道:“老弟就会打趣,我来还不是为了徐海大人么?不知胡总督意下如何,能否宽赦徐海大人的性命,容他将功补过?”陆渐听得心中一震:“他们说的徐海,是否就是四大寇之一呢?”一想到与谷缜洗脱冤屈大有干系,便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凝听。
沈秀笑道:“你的话,我跟胡大人说了,你的银子珍宝,我也给了胡大人。”
陈子单喜道:“胡总督怎么说?”
沈秀抿了抿嘴,眼角厉芒一闪,嘻嘻笑道:“胡大人说,徐海纵横半生,怎么突然想起投靠朝廷?如今陈东、麻叶都被朝廷杀了,四大寇只剩其二,徐海若能将汪直和他的义子毛海峰献给朝廷,或能将功补过,在朝廷中混一个出身。”陆渐听得心头突突直跳,心想这徐海果然是四大寇之一,这么说这陈子单也是倭寇一流,而这沈秀是何身份,听其言辞,与这陈子单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浑叫人捉摸不透。
陈子单沉默片刻,作难道:“老弟,实不相瞒,汪直对徐海大人有知遇之恩。再说,那老狐狸年老成精,手下能人无数,要想赚他,难如登天。至于徐海大人为何投靠朝廷,一则慑于胡总督的虎威,沈先生的智计,自知无法抵敌;另一则,徐海大人有一个对头,久在深狱,如今得出生天,他一出来,海上的生意就难做了,唯有借朝廷的威势,方能与之抗衡。”
沈秀笑道:“竟有如此人物?他叫什么?”陈子单摇头道:“这个只有徐海大人知道,我也不知。”
沈秀面色一沉,寒声道:“你既是徐海的谋主,怎会不知?”陈子单尴尬道:“老弟休怒,此事吴某委实不知,徐海大人的事,我也不是事事皆知的。”
沈秀眼珠一转,笑道:“那么徐海如今在哪里?”陈子单道:“大人就在乍浦。”
沈秀笑道:“子单兄能道出令主上的驻地,果有诚意,但归降之事细节繁琐,待我禀告胡大人,再行定夺。”陈子单忙作揖道:“全奈沈秀老弟周旋。”沈秀笑道:“为避嫌疑,不能同行,子单兄请先走一步。”
陈子单笑道:“那是应当。”一拱手,掉头便走,未走丈许,沈秀忽一张手,掌心迸出一蓬白光,倏将陈子单浑身罩住,竟是一张蚕丝大网。陈子单大惊,欲要挣扎,那丝网遽然收紧,纤细蚕丝变得坚逾精钢,一根根陷入他的肉里,陈子单惨叫一声,欲咬舌头,孙贵早已抢到,吧嗒一下,卸了他的下巴。
沈秀叹道:“子单兄,对不住。沈某笑纳了你八万两银子,也只有等子单兄下辈子再还了,但依子单兄做的孽,下辈子多半只能做猪做狗,既然做猪狗,沈某这银子自也不用还了。”说罢哈哈大笑。
此时陈子单已被捆绑起来,两眼望着沈秀,无比怨毒。沈秀伸出一根食指,忽地前送,陈子单喉间发出喀喀之声,左眼流下血来。
风刺鳞(14)
沈秀掏出手绢,拭去指尖血渍,笑道:“我最不爱别人瞪我,留你一只眼珠子,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怕爹怨我下手太狠,只知威压,不知怀柔。你也知道,老人家年纪越大,嘴巴越碎,心也变得慈悲了。”
陆渐虽厌恶这沈秀笑里藏刀,阴阳怪气,但这陈子单假倭出身,生平作恶无算,受此折磨,也算罪有应得,当下懒得多管,任由那些锦衣仆抬起陈子单,塞入一驾马车。
沈秀将染血手绢丢入滚滚江水,翻身跨上马匹,笑道:“孙贵,今晚我陪妈歇在庵中,你将人带回城里,交给我爹。”说罢,挥扇夹马,悠闲如踏青游客,向“妙化庵”而去。
待矶上众人散尽,陆渐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恶人恶报,那陈子单是恶人,但遇上沈秀这等恶人,也算倒霉。”又问道,“丑奴儿,你知道乍浦是哪儿?”丑奴儿摇头道:“不大清楚。”
陆渐皱眉道:“谷缜也到处找徐海,这个消息,须得叫他知道。”丑奴儿冷哼一声,道:“你当陈子单说的话是真的?”陆渐吃惊道:“不是么?”
丑奴儿道:“自然不是,你当他白痴么?这陈子单也是狡猾人物,只是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竟然相信了这个沈秀。这姓沈的别的本事也罢了,这骗人信任的本事可是厉害得很。”
陆渐听得满不是滋味,悻悻道:“厉害什么?就知道骗他妈,骗尼姑。”丑奴儿道:“你别不服气,这也是他的本事,你做得了么?”陆渐怒道:“我做不了,也不会去做。”
丑奴儿道:“做不了却是真的。”陆渐瞪她一眼,道:“你这个丑奴儿,怎么老将人想得这么坏。”丑奴儿道:“你若去妓院里待大半年,你也一样。这世上便没几个好人,就有几个,也活不长的。”
陆渐本就烦心此事,丑奴儿这话更如雪上加霜,令他一时没了言语,低了头,闷闷走路。进了城门,二人来到总督府附近监牢,果见牢前人多,有官有民,有提审犯人的,也有探望亲人的,陆渐正想打听一下,却听有人在身后嘻嘻一笑:“老爷子,要喝酒么?”
北落师门(1)
饶是谷缜镇定过人,乍见此蛇,也不由两眼睁大,气不敢出,眼看着那条怪蟒嗤嗤吐着蛇信,旋风般盘起一座蛇阵,上下两丈,血红蛇眼静静盯着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口一松,前爪忽挑,将那枚紫芝远远挑出。只听嗤的一声,蛇头骤晃,向紫芝噬到。
北落师门忌惮蛇头高昂,不易跃上,有意抛出紫芝,诱那蟒蛇低头。蛇头甫低,它便跳将上去,挥爪要抓,狂飙忽起,粗大蛇尾疾扫而至,北落师门立足未稳,便被千钧之力远远抛出,凌空翻身,悄然着地,身如弯弓,发出尖声厉叫,湛蓝双眸迸出灼灼凶光。
嗤的一声,怪蟒忽地转头,盯着谷缜,嗤嗤尖啸,大有愤怒之意。
谷缜猜到怪蟒此来,必和北落师门及紫芝有关,不由瞪了那猫儿一眼,心中大骂。原来他所服紫芝,本是一件异宝,禀受山水灵气、日月精华,经历数百岁月始才成形,能够益气轻身,固本培元,治不治之症,愈不愈之伤。因其神异,芝成之日,禽兽觊觎,一场争斗下来,终被这怪蟒所占据。
北落师门亦是灵兽,得知紫芝所在,仗着小巧多智,趁怪蟒外出觅食,前往偷食。怪蟒先时不觉,岂料北落师门贪得无厌,不但自吃,还带回送人。紫芝本就稀少,不出数日,所剩无几。怪蟒知觉之后,怒不可遏,不吃不喝,终日潜伏在巢窟附近,北落师门再去,立时与之遭遇。
怪蟒千年寿元,灵异无比,北落师门使尽解数,也难取胜,但这猫儿行事强梁,不占便宜决不罢休,既然不能取胜,便于蛇吻下掠走一枚紫芝。怪蟒不肯罢休,一路追来。谷缜亦曾服食紫芝,沾染紫芝香气,怪蟒嗅得,愤怒欲狂,巨口张大,露出长剑般一对尖牙,蓦地将头一晃,闪电般向谷缜噬来。
谷缜忙使“猫王步”,闪开蛇吻,翻身跃上蛇颈,大喝一声,伸拳要击,不料那蛇将头一甩,谷缜如遭电击,似乎浑身上下几百根骨头都要散架,身不由主跌出两丈。所幸他多日磨炼,矫捷许多,落地一滚,又闪过蛇尾扫击,尚未起身,蛇口又至,腥风毒气,中人欲呕。
一声厉叫,北落师门跃上蛇背,猛抓蛇身,但那蛇鳞坚厚,只留下五道淡淡白痕。但怪蟒对这灵猫十分忌惮,霎时弃了谷缜,头尾齐至,北落师门不敢硬当,纵身跳开。
双方疾如旋风,往来缠斗,那蟒力大无穷,攻守灵动,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而这三者之中,又以谷缜最弱,屡屡遭受惊险,不由得心念疾转:“《孙子兵法》云:‘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皆至’,这条蛇大约就是‘率然’之类,所盘蛇阵暗合兵法,首尾呼应,十分难以对付。当务之急,便是破掉它的蛇阵。”目光一转,忽见那枚紫芝就在不远,怪蟒和北落师门相持,不及夺回。谷缜想了想,举目再看,遥见一株参天桧树,三人合抱,高出林表,大有凌云之势。
谷缜心念疾转,忽使“猫王步”,贴地抄起紫芝,直奔桧树而去。怪蟒发出嗤嗤怒啸,奔行如风,随后追赶,但北落师门从旁袭扰,怪蟒且斗且走,追到桧树下方,谷缜早已爬到树腰。怪蟒缠绕树干,急游上树,谷缜在前攀爬,耳听得嗤嗤蛇啸,越逼越近,不由得手足发软。这时忽听一声猫叫,北落师门跳上蛇头,只一爪,怪蛇左眼便流出血来。
原来怪蟒盘绕树干,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首尾不能呼应,蛇阵顿时被破,蛇阵一破,既不能摇头甩掉对手,也不能摆尾攻敌,要害处尽皆暴露在北落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