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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是的,还有一个蛮漂亮的女神仙,撅着嘴巴,看起来不大高兴。”
雷(14)
此言一出,虞照脸色忽变煞白。仙碧微一沉吟,忽向燕蝉道,“你备些斋饭给这位小师父,用完了饭,再送她十两银子,派车马送她回去。”
净修合十道:“斋饭贫僧可以吃些,至于银子,神仙大哥已经施舍过啦。”忽听虞照冷笑一声,道:“那个不男不女的假神仙,竟花钱让尼姑送信?端的莫名其妙。”
净修偷偷望他一眼,怯惧之外,还有几分气恼,嘴里嘀咕道:“神仙大哥说了,仙碧女施主生性好洁,若派男子送信,开口便是一股男人的浊气,势必冲犯了她;若派女子来,又怕仙碧施主对神仙大哥生出莫须有的误会,至于贫僧出家之人,又是女身,既无冲犯,也不会生出误会,神仙大哥说的话,一定没错。”她便说边瞅虞照,那意思俨然便是,神仙大哥没错,自然都是你大错特错了。
虞照越发恼怒,冷笑道:“那厮就是满肚皮花花肠子,送个信也这么多弯曲?哼,男人是一股浊气,他就不是男人了?浊气,浊气,分明满嘴放屁。”
众女听得无不皱眉,仙碧笑了笑,嗅了嗅空中,说道:“我浊气没见着,却有好大一股醋酸气,要薰死人呢?”
虞照脸上阵红阵白,跌足便走,却被仙碧扯住,说道:“先开了盒再走。”虞照呸了一声,怒道:“他给你的盒子,跟我什么相干?”仙碧面色陡沉,喝道:“你真个不听?”虞照挥手道:“孙子才听。”说着大步去了,仙碧望他背影,只气得泪花乱滚。
“这盒子是风君侯送的么?”谷缜忽地踅上前来,瞧着那盒子,嘻嘻笑道,“久闻西城‘传音盒’大名,不知能否有幸一观?”仙碧瞧他一眼,碧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好啊,你和陆渐,都随我来。”
三人来到内室,仙碧将盒子放在桌上。那盒子为紫檀雕成,严丝合缝,六面均有细银丝勾云描卉,每面凸出一个铜质方块,分别镌着“甲、乙、丙、丁、戊、亥”六个天干数字。
仙碧道:“这盒子名为‘传音’,其实叫‘藏音盒’更贴切。盒里藏了人声,若要听时,便放出来。不过听声一方,须得事先知晓说话者的暗码,若不知暗码,不仅声音无法放出,强行开盒,声音还会消失。西城同门时常约定一组暗码,或是‘甲乙丙’,或是‘丁戊亥’,一方接到‘传音盒’,便可依照暗码,按下相应铜块,放出声音。”
“好设计。”谷缜由衷赞道,“姑娘和风君侯也有一组暗码吧?”
“有是有的。”仙碧蹙眉道,“但我也不知道,这盒子当不当开?”谷缜笑道:“仙碧姑娘多虑了,虞兄脾气虽大,心眼却不小。”
“若只心眼小,倒也好些。”仙碧神色一黯,“只因当初左飞卿与我有约,擒住姚晴,便送‘传音盒’给我,可是……唉,但若他擒住姚晴,取回《太岁经》和祖师画像,依照诺言,我就得嫁给他。”
陆渐、谷缜听得目定口呆。谷缜心道:“无怪虞兄那么愤怒。”陆渐却想:“姚晴竟然落到了风君侯的手里?”想到这里,不禁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赶将过去,将姚晴拔救出来。
谷缜沉吟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仙碧姑娘可否相告?”
“说来话长。”仙碧叹息道,“我和虞照、左飞卿自幼一起长大,相处日久,不免生出情愫。这十年来,左飞卿多次向家母提亲,家母每每问我,都被我婉言谢绝。”谷缜笑道:“这么说,姑娘心中喜欢的,还是虞兄了?”
仙碧双颊泛起一抹霞红,语调转沉:“若论人才风华,左飞卿天下少有;但说到性情,我和虞照更加投缘一些,可恨造化弄人,虞照偏偏是雷部之主。”
陆渐奇道:“雷部之主又怎的?”仙碧道:“八部之中,数雷部的‘周天电劲’最难修炼,炼成之后,还有一个极大的弊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谷缜眼珠一转,说道:“我来猜猜,是不是有关男女之事?”仙碧面上又是一红,啐道:“只有你这不正经的小子,才会一猜便着。不错,若有‘周天电劲’在身,便不能亲近女色。如今虞照虽已养成‘雷音电龙’,但我与他……”说到这里,不禁语塞。
雷(15)
谷缜想了想,问道:“有无解救之法?”仙碧道:“有是有,但很难办。”陆渐不由问道:“什么法子?”
“那便是散去一身‘周流电劲’!”仙碧道,“只消电劲一失,便可回复如常。但虞照疾恶如仇,平生仇家无数,若是没了武功,必有性命之忧。再说八部群龙无首,尔虞我诈,雷部又人丁单薄,虞照一去,势必沦为他部鱼肉,故而这散功之法,万不可行。”
谷缜道:“因为如此,二位才延挨至今,不能琴瑟相谐么?”仙碧苦笑道:“此次姚晴反出西城,家母十分震怒。恰遇左飞卿又来求婚,便许诺,只消他拿住姚晴,便让我嫁他。只因姚晴是我带回的,她惹下大祸,我难辞其咎,家母这么说,我也无法。”
“我明白了。”谷缜笑道,“你此番前来南京,是想在风君侯之前抓住姚晴,好让这婚约不能实现,谁知风君侯神通广大,仍是占了先手。”
仙碧瞪他一眼,叱道:“让你来商量,你倒好,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幸灾乐祸。”说到这儿,眼眶倏地红了。
谷缜忙道:“好姐姐莫恼,山人自有妙计,包管转败为胜。”仙碧又惊又喜,忙问道:“什么妙计?”
谷缜道:“我去叫来虞兄,徐图商议。”仙碧摇头道:“他尊性高傲,既说了不听传音盒,死也不会来的。”
谷缜笑道:“这一计若没了虞兄,就好比炒菜无盐,砍柴无刀,那是万万不成的,你放心,我去叫他,包他前来。”说罢出门去了。
仙碧、陆渐正觉疑惑,忽见人影晃动,虞照一阵风闯将进来,瞪着仙碧,初时一惊,随即转为恼怒之色,厉喝一声:“谷缜,你给我滚过来。”这一喝有如雷霆,偌大房舍为之一震。
情惑(1)
谷缜背着手,进门笑道:“虞兄找小弟作甚?”虞照额上青筋暴突,双拳攥紧,瞪着他怒道:“你竟敢骗我,说什么仙碧一听盒子,便伤心昏倒?”
“我若不这样说,你会来么?”谷缜笑道,“你一个人躲着喝闷酒,便是醉死,也于事无补。”
虞照寒声道:“虞某的事,与你什么相干?”谷缜笑道:“与我是不相干,却与仙碧姑娘相干,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忍心让她嫁给别人?”
这话说中虞照心底痛处,气势大馁,沉默一阵,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子?何况我已耽误她多年,这样也算是个了局。”
仙碧听得眼眶一红,朱唇颤抖。谷缜冷笑一声,道:“这个了局只是你的了局,你光棍一个,死活干净。仙碧姑娘却要嫁给不爱之人,将来的痛苦可说无日无之,哪有什么了局?”
虞照怒道:“那你说怎样?人已被他捉了,难道还抢回来不成?”谷缜道:“不错,正要如此。”
虞照脸一沉:“这是地母娘娘亲口许诺,仙碧也已答允,左飞卿捉到晴丫头,便要嫁他。人生在世,岂能言而无信?”
谷缜摇头道:“虞兄忒也古板了,并没说让你去抢,而是我和陆渐去抢,嘿嘿,或许不该叫抢,而该叫救。”他转向陆渐,笑道,“姚晴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陆渐脸涨通红,摇头道:“我配不上她。”
“配不配且不说。”谷缜道,“如今她犯了大错,回到西城必受严惩,你救不救她?”陆渐正为此事烦恼,说要救吧,自身本事不济,说不救吧,岂非眼瞧着姚晴受苦,此时忽被谷缜挑破心事,顿时瞠目以对。
“一二三。”谷缜数罢三声,笑道,“你不说话,便是默认。我和你是生死之交,自要帮你。虞兄被人横刀夺爱,难免愤怒,自要找左飞卿打架解气,打他个断手断脚,才叫痛快。”
虞照道:“呸,虞某岂是这等市井无赖?”谷缜道:“那你眼睁睁瞧仙碧姑娘嫁给左飞卿,就是英雄好汉了?”虞照道:“放屁。”谷缜哈哈大笑。
“我听明白了!”仙碧忽道,“谷缜你是说让虞照寻事挑衅,引开左飞卿,你和陆渐趁机救人?”
“姑娘英明。”谷缜笑道,“这一计叫做‘声东击西’,又叫‘调虎离山’。何况陆渐是为救他的心上人,师出有名,跟地母和姑娘的许诺全无干系。”
仙碧低眉沉吟:“救出姚晴之后呢?”谷缜笑道:“自然是和陆渐远走高飞,叫风君侯一辈子都找不着,他找不着,便不能履行婚约。”
“你想得美。”仙碧喝道,“你借我西城的兵,放走我西城的叛徒,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谷缜两眼一翻,冷笑道:“那好,姑娘尽管嫁给风君侯好了。”
仙碧与虞照均是气结,对视一眼,皆想:“左飞卿既已得手,我二人囿于本门约定,自不能从他手里抢人,若要破除婚约,唯有仰仗外力,把水搅浑……”想到这里,不禁默然。
谷缜察言观色,笑道:“一二三,照啊,二位不说话,也算默认。这条计策一箭双雕,成就两对神仙眷侣,小子真是功德无量。”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仙碧啐道,“计谋定了,再做什么?”谷缜道:“自然是先开‘传音盒’。”
仙碧望了虞照一眼,见他点头,便拿起木盒,依照“丁乙甲戊”的顺序按下四键,只听盒中咔咔数声,忽地传出风君侯的声音:“霸王自刎,雨在天上,十人之家,寸土必争。”
众人听得大大皱眉。陆渐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再放一遍听听。”仙碧摇头道:“不成,这盒子只能听一次,方才这四句,应是左飞卿设的谜语。”
虞照冷笑道:“这厮行事,从来藏着掖着,忒不爽快。”仙碧道:“他天生喜欢猜谜,就跟你天生好酒一样,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说罢凝神思索解谜。
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若是喜好猜谜,本人和风君侯算是同道中人。所谓霸王自刎,霸王者,项羽也,自刎,卒也,羽卒相加,是一个翠字;所谓雨在天上,天上之雨,云也;所谓十人之家,一人一口,十口相加,是一个古字;至于寸土必争,寸土相加,是一个寺庙的寺字。若将这四个字合起来,当为翠云古寺。”
情惑(2)
“小子厉害!”虞照一跷大拇指,“这些鬼名堂,我是一个也猜不出来。”谷缜笑道:“那寺庙我知道,便在东郊,废弃多年,事不宜迟,咱们立马出发。”
四人心急如火,离了水榭,打马出城,向东奔了十里,遥见冈峦起伏,碧树成荫,一处山坳中飞出宝塔檐角。谷缜遥指道:“那便是翠云古寺了。”
四人将马留在山下,沿石径走了一程,尚未近寺,一阵风来,拂过满山松林,松涛阵阵,节律宛然,只一阵,忽又听叮当之声,鸣珠碎玉,引商刻羽,与这松涛相应和,宛若一人鼓琴,万众吟哦。
陆渐禁不住抬眼望去,那叮当声来自寺中坍塌小半的六合宝塔,铎铃因风,摇曳交击。
正觉惊奇,忽听谷缜朗朗笑道:“好一曲《凤求凰》!”仙碧瞥他一眼,心道:“你也听出来了?”虞照却是冷哼一声,神色颇不自在。
陆渐奇道,“什么叫《凤求凰》?”谷缜笑道:“你不觉得这松涛塔铃之声,凑合起来,便是一支极好听的曲子么?”陆渐点头道:“是呀,这风怪得很,竟吹出曲子来?”
“不怪不怪。”谷缜笑道,“这是风君侯知道我们来了,特意引飏动树,呼风摇铃,奏出这一曲《凤求凰》,寓意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想当年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弹的便是这支曲子,风君侯这一曲,大有效仿古人的意思。”说到这里,眼中含笑,望着仙碧。仙碧瞪他一眼,心中暗骂:“这小子太可恶,再瞧,哼,我挖出你的眼珠子。”
却听虞照冷笑道:“有道是‘千金难买相如赋,’左飞卿自命风流,论到才学,又哪能比得上司马相如?”仙碧见他吃醋,心中欢喜,口中却漫不经意地道:“他比不上,你又比得上么?”
虞照高叫道:“弹琴作赋,我比不上司马相如,喝酒打架,他也比不上我。何况虞某堂堂八尺男儿,自当横行天下,又何必拾古人的牙慧,学弹什么求黑求黄。”
陆渐犹豫已久,终于忍不住道:“司马相如是谁?”众人一时大笑,谷缜道:“司马相如既是大色鬼,又是马屁精,专拍皇帝老儿的马屁,专骗年轻寡妇的欢心。”
陆渐吃惊道:“如此说来,竟然不是好人?”虞照听得痛快,一拍他肩,正色道:“说得对,就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