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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语音冷淡,与往常无异。
“接住。”
半空飞来一件物什,轻飘飘落在陈汤胸前,他反手一抓,原来是一面卷起的三角小旗。
陈汤抖开旗面,大吃一惊,道:“这……这……”他认得这是毕寒池手下统领的黄金军令旗,见旗如见人,是调度府军和外三军人马的重要印信。
毕寒池道:“请陈将军亲手将此物交还少主。”
她口中的少主便是南王楚天。外朝君臣,内府主仆。府军对老王爷和南王都是以主人相称。
陈汤不知那“交还少主”四字是何用意,方欲张口询问,眼前忽见人影晃动,毕寒池瘦削身影已在数十丈之外。他紧起追上几步,这一次,她却不会再等他,只几个起落,那黑色人影便消失在远处,再也找寻不到了。
陈汤呆呆止步,怔怔在岩石上站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去,看手中紧握的那面黄色令旗。蓦然张大双眼,原来旗面上边角处写了一句话,只五个字——
一命抵一命。
二 伤逝
二 伤逝
陈汤纵马疾驰八十里,到得红影谷中军大营时,日正当午。
“殿下现时不在营内。”中军统帅付龄裕听他匆匆说明缘由,沉吟道:“你将令旗留下,待明日王驾归营,由我亲手上呈殿下如何?”
“不。”陈汤气喘如牛,汗流如雨,却是一脸坚决,“请将军明示殿下驻跸何处,末将即刻启程送旗。”
付龄裕大感不快,这年轻人态度逼人,说话无礼,神情间连自己这大将军也不看在眼里,口口声声要亲见南王,岂不知殿下是谁人都可以见得么?但因事关府军统领毕寒池下落,他亦不敢怠慢,强按下冲口而出一句斥责,想了一想,勉强道:“好吧。红影谷南八里,有一座状似海螺的山峰,名叫黛螺顶。你去到那里,求见暮云军叶统领,至于是否让你陛见殿下……”
陈汤微一抱拳,拔身就走,付龄裕大怒,腾的站起,却只听大帐外几声鞭响,马蹄得得,转眼间一人一骑已然绝尘而去。
一命抵一命。
于仁夫已死,拿他之命抵谁之命?
不。这事应不与于仁夫相干。
那么,这五个字到底何意?
陈汤的一颗心纷乱如麻。狂奔数十里,心头那股莫名的恐惧竟然不知不觉中变成不祥的阴霾,笼罩全身。他隐隐觉得,那个飘然远去的身影再也不会回来了。
山道越走越窄,前面是高木繁茂的密林。他不愿耽搁赶路,依旧纵马飞驰,衣衫被树枝割破数处,脸上亦划出一道血痕。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广袤草地的极远处平地耸立起一座高山,高山之后是更高的山岳,一座接一座,连绵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汤望见正前方高山两峰形状奇特,恰似两只大大的海螺相对躺卧,不由大喜。
到了!
又奔出数百丈,方来到山脚下。陈汤刚要下马寻路登山,忽觉劲风扫到,两腋下一阵剧痛,身子已被凌空驾起,耳旁呼呼风响,眼前景物迅速下降又上升,尚混乱莫辨之际,“扑通”一声,身子已重重惯在青石地上。
“什么人!”头顶一声厉喝。
陈汤眼前金星乱撞,浑身骨骼似都被摔碎了一般,趴在地上不住呻吟。一人走来抬脚踩牢他左肩,“咯”一声,肩胛骨已碎,陈汤惨呼。那人又问:“你是什么人?”
陈汤忍痛断断续续道:“末将……左……左军参将陈……汤,求……求见暮云……军……叶统领。”他眼角余光瞥到那人黑靴靴帮上绣有云纹图样,知道那是暮云军的标志。
那名暮云军士只“哼”了一声,招呼左右:“带下去。”
陈汤大急,一把抱住那人双足,大喊道:“我……我有急……”胸口一冷,翻身仰倒。那暮云军士收回右足,口中骂道:“不要命的狂徒,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忽然住口,目光被一件东西吸引。他弯腰想拿起细看,一下竟没抽动,那不知死活的狂徒虽人事不醒,却紧握右掌,死死捏住手中这面短旗,竟看待这件东西是比性命还要重要一般。
少冶城的战况早在陈汤到来半个时辰之前,叶蹇已经得到详细汇报。传来消息的正是黄金军的四名府军,他们尾随统领毕寒池被其察觉。
毕寒池只交代了一句话,倘若南府有人跟踪她的下落,那么,杀、无、赦!
叶蹇可以想象寒池在说这句话时的神貌,难怪这四名眼线当场吓得魂不附体,人是去了哪个方向竟也没有看清。
一群废物!
叶蹇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厚重的梨木书案震飞数尺,落下时压断四人脊背。
留你们何用!
几个近侍进来将四具尸体抬出门外,脸色漠然,不以为怪。南府四军中暮云军统领叶蹇暴烈凶残,手下亦多是江湖上亡命犯科之徒,手段毒辣,凶名昭著。
一掌拍死了这群没用的东西,叶蹇胸头大畅,果然解气。但一想到少主楚天的脸色,他顿觉丹田一股寒气逼将上来,脚下一软,跌回座椅。
上次跟丢了卫江南,有寒池作梗尚有卸责的余地,这一次却是自己武断大意,小觑了毕寒池的能耐……如果少主也淡淡说一句,留你何用……叶蹇越想越怕。他向来桀骜不驯,恣意妄为,唯独对这位少主人,只要他皱一皱眉头,叶蹇的心里都要跟着抖三抖。
正在绕室彷徨之际,忽听窗外有人朗声笑道:“叶大哥是豪迈雄武的天下第一剑客,怎么也学读书人踱起方步来了?”
叶蹇心中诧异,心想“他怎么来了”,口中忙道:“这第一剑客之名除了少主没人当得起,一泓老弟想害死你大哥我么?”
秦一泓笑盈盈的走进房来,凑在他耳边道:“少主服侍老王爷吃药呢,大哥的性命尚可多留一两个时辰。”
叶蹇脸上变色,不知他故意讥讽,还是无意说中心事,按他秉性本再也忍不住就要发作,但转念想到,秦一泓素来是四人中最足智多谋的一个,此时正需要有人筹划救命良策,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一时。
秦一泓看叶蹇脸上想忍又忍不住的古怪模样,心里好笑,想再戏弄他一番,好挫挫这狂妄无礼之徒的锐气,忽听门外有人大声道:“叶统领,属下有急事相禀。”
一面金黄色三角小旗在书案上徐徐展开,旗面正中掐金线绣一个寒字。
秦一泓探手在旗上一摸,血迹温润,他倏的抬眼望向那来禀的暮云军士。
“送旗的参将呢?死了?”最后两个字从唇齿中挟了凉气逼出来。
那军士浑身打一个哆嗦,单膝跪不住,扑在地上。
“没……还没……”都晓得这位白鹰军统领随和喜玩笑,多是一脸和风煦日,波澜不惊模样,却怎地面色一变,比起黄金军的毕统领来还要凌厉三分。
秦一泓转面望向叶蹇,又已是满面含笑,单挑了一根眉毛道:“叶大哥好运气。”
叶蹇大惑不解,问道:“那姓陈的小兵死不死,管我屁……”“事”字还未出口,忽然恍然大悟,“啊!”的一声。随即起身,跨一大步,扬起右掌“啪啪”两下清脆耳刮子打在那军士脸上,叫骂道:“畜生东西,险些坏了老子大事!”
秦一泓一旁笑嘻嘻道:“叶大哥莫生气,这人还是下手轻的。照暮云军的规矩,陈汤那等不识眉高眼低闯了大军驻地的狂徒,死个千儿八百回也算便宜了他。”
叶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待发作,秦一泓将他肩膀一拍,笑道:“恭喜叶大哥,小弟已经可以猜到寒池的下落。”
叶蹇大喜过望,道:“真的?她在哪里?”
秦一泓笑道:“叶大哥跟小弟走一趟吧。”说着举步走向门外。叶蹇心下狐疑,但素知他机断过人,胜自己百倍,既然他自愿帮自己解决眼前危机,那是再也求之不得的好事,遂忙迈起脚步跟了出去。
陈汤悠悠转醒,感到周身剧痛,模糊的视线中慢慢浮现出两张面影。
一人春风满面,和蔼可亲,一人虬髯铜眼,不怒自威。
他以为是在梦中,想擦擦眼睛看清楚,谁知动一下手指头,牵动浑身伤处,“啊唷”“啊唷”痛呼数声,滚下地来。
秦一泓招一招手,两个侍卫过来,重扶他到椅中坐好。
陈汤明白这不是梦,哪里敢坐,一挣身滑到地上扑倒,忍痛道:“末将陈汤,参见两位统领。”
秦一泓这次亲自伸手扶他起来,笑盈盈道“不必多礼了。”又道:“我替毕统领多谢你冒死送旗上山。”
陈汤受宠若惊,又要下拜,心中甚是感动。叶蹇早不耐烦,大声道:“叫你坐你就坐,少罗唆!”心道何必对这等小卒如此假以辞色,不就问个话么,姓秦的太也会假模作样。
秦一泓问道:“陈将军,除了这面令旗和旗上这句话,毕统领走时还交代什么没有?”
陈汤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毕统领只说,‘亲手将此物交还少主’,说完就向西面沿江而去,并没有别的话留下。”
秦一泓与叶蹇互视一眼,叶蹇急问道:“你确定是往西行?”他声音不用内力也大得震耳欲聋,陈汤只觉摔断的肋骨在胸臆间震得上下摇晃,喉头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秦一泓皱眉苦笑,把叶蹇往后拉开数步,怪罪道:“叶大哥着什么急,吓死了此人,看你如何向少主交代。”叶蹇听他说少主两字,长满浓密黑虬的宽额大脸立刻皱作一团,拽住他衣角,放低声音道:“老弟,时间不多了,你倒是快帮大哥问出个所以然来啊!”
秦一泓点点头,回身复又走到陈汤椅侧,伸出一掌在他胸前轻轻按揉,掌中真气舒缓有度源源输入他的体内。陈汤气若游丝,胸口却渐渐温暖起来,慢慢张开了双目。
秦一泓仍用手掌抵住他胸口,问道:“你最后见到毕统领时,可有见到她身上有伤?伤在何处?”
陈汤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没有看到,但……但她确实受了重伤……”
秦一泓道:“你怎知道?”
陈汤道:“……她……她的声……声音……”
秦一泓接口替他道:“她的声音比往常虚弱?”
陈汤艰难的点了点头,仿佛已用尽最后的力气。
秦一泓将拂在他胸前的手掌抽回,他胸前肋骨被重脚踢碎,命不能久。秦一泓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这面令旗我会亲手交到王爷手中。”说完抬手唤人便要将他扶走,忽觉被人自身后拉紧衣袖,转身一看,陈汤正奋力支起身体,气息艰涩,那拉住自己的手掌,虽然隔着衣料,仍能感到冰冷刺骨。
“敢问统领,那……‘一命抵一命’五字,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心事未了,全是担心寒池安危之故。
秦一泓略略沉吟,这件府内秘辛本不该告诉外人知晓,但是想来他已命在旦夕,而此事掩饰得了一时,南府上下迟早人尽皆知,此时先告诉他个明白也算了断了他一桩挂牵。
于是温言说道:“那前面一个‘一命’指的是毕统领自己,后一个指的是青锋军统领卫江南。”
陈汤大骇,秦一泓点一点头,道:“不错。寒池的意思正是要拿自己一命换江南一命。如果我猜得不错,少冶城一战后,她应是活不过日落了。”
叶蹇看人将陈汤的尸体抬走,方回过神来,对秦一泓道:“生人死骨,秦老弟,我总要给少主一个交代啊!”
秦一泓却似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侧首凝思,慢慢踱到门外。秋日午后,山中空气格外清爽,半空里一片枯黄落叶在风中打旋儿飞舞起来,掠过他眼前,又斜斜飘落在脚下。他目光追逐落叶,眉头慢慢舒展,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浮上唇角。
“秦老弟!”叶蹇在他身后顿足,“她毕寒池就算死了……”
“知道了。”
秦一泓回头来,笑颜盈盈。
“叶大哥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去向少主回明就是。”
叶蹇一愣,没想到他竟如此痛快义气,反而踌躇起来,嗫嚅道:“那么,我……我……”
秦一泓摆一摆手,回头跨步迈上门前的登山小径。
“放心吧。我包管少主不问你失职之罪就是了!”
一个半月前,南府内出了一桩震怒南王楚天的大事。青锋军统领卫江南,在奉命围剿赭州庆安府凯旋归来途中,突然失踪。跟他一起失踪是原本要押解南府后问斩示众的庆安公苏匡和他的家眷,其中有苏匡的独女,美誉“江东明珠”的苏雪儿苏小姐。
这四个大活人当然不可能无端端从几百名府军和几万大军眼前一夜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