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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宵露白-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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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却正是旻王自己。这一切,全在这双母子的操纵之下如期上演,穆王恍然时,为时太晚。

  那日白露,穆王偕婧夫人渡冶江,夫人怀胎十月将满,身体虚弱,一路颠沛流离,高烧不退,自知不能久活,只望能为穆王产下腹中孩子。行到红影谷中,夫人望远处山峰红叶遍野,美不胜收,留恋不去。穆王遂扶她上山赏叶。来到山巅枫林处,婧夫人腹痛,产下一子,取名“天”。夫人临终悲泣,穆王为一己弱女失掉整个江山,愧疚之情无以弥补。唯有嘱子楚天,望其成人后,辅助父王,重夺大燮山河,面南而称帝。

  夫人逝后,穆王日夜思念。不敢忘其嘱咐,一片心血培养爱子,文治武功,严加训导。又选资质上佳幼子数名陪读练武,以资日后起事,可堪重任。

  大燮旻正一十五年,南府果然起兵,楚天自立南王,率大军三十万,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征北之战。

  旻正初年至今,十年治世,天下昌平,百姓安居乐业。是以天下人大多叹息这一场杀伐###祸起无由,但其实这是一场蓄势已久的复仇之战,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位在白露节惨死黛螺顶枫林的穆王妃婧夫人。

  寒池回忆起这段无意中听闻的往事,一时思潮纷乱。方子孝见她黛眉深蹙,似有烦难疑惑之意,这副形貌在她身上实为罕见之极,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婧夫人投江身亡的传闻极多,或许并不足信也未可知。”

  寒池皱眉问道:“先生知道婧夫人为何要投江自尽么?”

  方子孝回想片刻,道:“也是传闻了,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大概十八年前,那还是先帝天佑四十一年,先帝驾崩,太子旻继位。各地封王纷来帝都吊唁梓宫,穆王虽被先帝下诏此生不得再入帝都,但旻帝降旨,着他到大冶城奔父皇之丧。穆王南归途中,借宿黛螺顶下一座馆驿,那日正值白露,穆王携夫人上山顶赏枫。不想旻帝忽然驾临,率领禁宫侍卫也上到山巅。

  当时帝都人们纷纷传言,旻帝召穆王来朝,以奔丧为名,实则想趁机杀之以绝后患。只因穆王以皇长子身份位居东宫多年,虽后被贬南蛮,但先帝临终念念难忘,遗诏虽传位二子旻,朝中多有疑议,二皇子改诏夺宫谣言极甚。

  那日在黛螺顶上,三人说些什么自然也无可探究了,但婧夫人投江之后,旻帝撤兵,穆王安全渡过冶江。”

  方子孝侃侃说完,寒池心中疑虑更重。

  倘真如他所言,那么穆王亲口告诉少主之事又当如何解释?

  她又问道:“婧夫人一死,旻帝为何就罢手撤兵?这段传闻只怕多有不实之处。”

  方子孝缓缓摇首,悠悠一叹道:“这说来更加捕风捉影,曲折离奇了。据传,婧夫人其实早已与旻帝相识,更可能是旻帝少年时的红颜知己。”说到这里一顿,寒池面色一变,心内震动可想而知。他接道:“婧夫人用自己一死换夫君一命,旻帝不忍拂逆她临终遗愿,终于放过了穆王,也终于酿成今日南府叛乱、生灵涂炭的惨祸了。”

  方子孝犹在叹息不已,寒池心内更是千头万绪,惊诧莫名。

  她心道:婧夫人的遗愿不是让少主为父王重收大燮山河么?怎么江北旧事传言里却是为穆王而死。她应是死于诞子的天佑三十八年,却如何又在三年后投江自尽?虽说传闻并不足信,但捕风捉影多半也事出有因,这两种说法相差何止千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一时无语。江流渐湍,小舟前驰若飞,转眼间遥遥江州已在咫尺。

  寒池忽然道:“方先生可否答应寒池一件事?”

  方子孝听她说得郑重,不由肃然道:“姑娘请讲,但凡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寒池回头看他一眼,心中微微一震,转回头去却淡淡道:“先生言重了。寒池只是想先生不要将我受伤之事告诉江南,免他与雪儿挂心。”

  方子孝一怔,尚未答言,忽听有人唤道:“寒池!”声音似从远处传来,但又清晰如在耳畔。他又一怔,小舟身窄,别无他人,再望十几丈远小岛上,杂草芜杂,古木参天,哪里见到一个人影,寒池缓缓转过脸来,清冷目光淡淡罩在他的面上。

  方子孝只觉心脏停跳一记,支吾道:“嗯……那……那是当然。”

  忽然疾风扑面,一个红色人影自岛上林木中窜出,踏着江水顷刻间飞奔而至,“彭”一声落在船头,方子孝身子晃了两晃,耳边却是一声怒嚷:“寒池!你欺人太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 逢喜
四 逢喜

  江南分腿站在船头,船身摇摆似在澎湃波涛之中,他伸一臂,稳稳指向前方,大声道:“你!你把我的喜事给误了!”

  寒池神色清冷,淡漠如故。缓缓迈步走向船头,直到他的手臂指在自己的鼻尖之上,却抬一手,轻轻一挥,格开他手臂,再走半步,两人四目相对。寒池挑眉道:“是么?误也误了,那我可返程了。”

  两人相视一刻,江南忽大笑起来,跳起来叫道:“你到底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欢喜激动之情全在这畅朗笑声之中倾泄无余。

  寒池心头一暖,也只淡淡微笑,拉住他手道:“怎么数十日不见,已经变成荒岛的野猴了?”

  江南笑道:“野猴便野猴,那也是你把我赶到这里所干的好事!”被她双手拉住,总算没有跳翻小舟。那双手比往时更觉冰冷,却是真真切切握在自己腕上,熟悉如故,江南眼眶也热起来,忽舒出双臂,一把将那削薄身子搂在胸前。

  “寒池!寒池!”唤了两声,语声微颤,欢乐中竟显伤怀,一个多月来担忧牵念、食寐不甘,却是要借这一拥之力尽数宣泄出来。

  方子孝原因船身摇晃立足不稳跌倒在地,刚刚拍尘起身,见两人重逢之际欢喜相拥,不由心头大骇,又跌坐地上,暗想:这……这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清,这些江湖人……怎地……怎地……抬头再看,江南仍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神色流露激荡狂喜,举止自然率真,殊无扭捏尴尬之态,寒池微微含笑,也不阻止,只把右手扣紧胸前。方子孝看着两人,忽生出莫名汗颜之感,心中又觉得有些隐隐羡慕。

  小舟“搭拉”一声,船头触到小岛礁石,舟身向后荡出尺许,悠悠泊住。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自礁石上传来:“寒姊姊,你等得我们好苦。”

  方子孝听那声音心中微惊,寒池轻轻推开江南,足尖点地,掠上岩石,微笑道:“雪儿,你怎么也来了。”

  苏雪儿裣衽微微屈膝,寒池忙上去扶住,道:“怎么还这样多礼?”雪儿微微一笑,莹莹雪肤染上一抹嫣红,终是将这见面之礼行完了,才扑在她怀里道:“寒姊姊,你……叫人好生担心啊……”颤颤余音中,两滴晶莹泪珠自那翦水双瞳中悄然滑落,梨花带露,那副原已惊世骇俗的容貌更添三分娇娆,一段灵韵,直使岩下水鱼沉落,林中飞鸟息鸣。

  舟中方子孝心下稍宽,暗想,原来她并没有看到刚才情形,倘使看到,怎有不疑心之理?思忖未定,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江南推开一步,抱拳直身一礼到地:“有劳方兄,小弟承情之至!”

  方子孝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心中苦笑,我这趟奔波实也不是因你之故。

  两人弃舟登岸。苏雪儿已拂去泪痕,见他们过来,向方子孝行礼道:“方先生辛苦了。”方子孝又忙躬身回礼。两人一个大家闺秀,一个文儒之士,自幼耳濡目染,习惯已成自然,周全礼数,在荒山僻壤亦是不改。寒池不以为意,江南却早已不耐,拉过雪儿道:“是什么时辰了?莫要给你娘发觉,非痛骂我一顿不可!”雪儿柔声道:“不会。离吉时还有一刻。”

  他俩声音极低,又是耳语,普通人自也听不见,寒池却是字字入耳,又见两人均大红喜服,苏雪儿面上似有浓妆,只是方才被泪水冲刷,看去脂粉浓淡凌乱,不由惊问道:“什么吉时?”

  江南瞥她一眼,忿忿道:“拜堂的吉时!早告诉你,你把我的喜事给误了!”

  寒池大吃一惊,原本以为他说笑,哪知两人当真这时候还跑出来相候,不由也着急道:“那你还站在这里!还不快走!”去拉雪儿,一手又推江南。江南却脚下生根,动也不动,咬牙切齿道:“不走!你说,你怎么赔我这一个月的好觉!”

  寒池知他素来率性而为,此时却顾不得与他逞口舌之厉,连语气都软,连声道:“两坛罚酒好不好?快走快走吧!”

  江南哈哈一笑,凑在雪儿耳边,故意压低声音道:“你几时看过你寒姊姊着急?”雪儿“噗哧”笑出声来,娇嗔道:“南哥不要使坏,欺负我寒姊姊。”江南一根手指头直戳到自己鼻梁上,大声道:“我欺负她?那天她把我俩往船上一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我没被她气死急死当真算是上辈子积下的福气!”说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妨被人一掌打在背心。

  身后寒池冷冷道:“就是欺负你怎样?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一掌实没用力,江南却是故意向前冲了几步,雪儿当然知道寒池身手,虽知道两人玩闹惯了,还是吓了一跳,待赶上去扶住,江南转面来伸一伸舌头,苦脸道:“乖乖好厉害!”雪儿看他满目含笑,是数十日来第一次真正的舒心开怀,心中一动,不知什么滋味阻塞胸臆,竟是酸酸涩涩,好不难受。转念又想自己怎地如此心胸狭隘,父母一家的性命都是寒姊姊救下的,没有她更不会有今日的喜事良缘,怎好这般胡乱疑心。略略失神中见江南一双明亮坦诚的眸子温柔的看着自己,不由也莞尔一笑,学他伸一伸舌头道:“南哥你活该呢,谁不知道寒姊姊的厉害。”

  江南闻言叹道:“好好,连你也不帮我。”把三人丢下,径自往小岛密林深处而去。雪儿一怔,唤一声“南哥……”也提起裙衫一角,跟了过去。

  这座小岛方圆百丈,穿过岛心的一片荒林,走不多远已经自登陆的东岸来到了西陲。再往前已是雾水茫茫,没有了去路。但江南和雪儿明明就往这个方向而行,此时怎么踪影全无,仿若突然消失于满天云雾中一般。

  寒池心中奇怪,方要回头问一问缓步跟在后头的方子孝,忽然见前方白雾濛濛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乍看之下,那人影若隐若现,飘忽无方,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女子婀娜柔逸的身姿,仿似踏了云彩翩然远至,华服金翠,云髻秀项,那容貌在云雾中渐渐也分明了,玉颜光润,皓齿丹唇,一双明眸流转,神光离合,天水为之失色。美人儿婉转一笑,皓腕轻摇:“寒姊姊,这边走。”

  寒池身为女子,亦被她这凌波仙子一般的绝美形容所慑,愣了一愣竟没回答。雪儿又走近数步,亭亭立于江水上笑道:“风好大,我走不过去了。”寒池回过神来,看她脚下,这时才发觉原来这小岛的岸边搭了一座浮桥,几尺见方木板被粗绳连贯起来,铺在江面之上,延伸到云雾深处。只因江面雾气浓厚,不留心细看,即便人站在浮桥之上,也宛似凌空飘于水上一般。这时江风猛烈,吹得江水波荡起伏,浮桥也跟着左右上下晃动。雪儿踩着木板行来,身形随之跌宕回旋,又是一身盛妆新娘打扮,叫岸上的两人见到,惊艳不已。

  方子孝脑海中顿时涌现无数锦词丽句,喃喃吟诵道:“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花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寒池却不知他念道了些什么,起步踏上浮桥,忽听雪儿“啊”的一声惊呼,风浪太大,想是失足滑倒了。寒池吃了一惊,连忙飞身前扑,想她养在深闺,弱质纤纤,倘若被卷入江水虽然不致危险,但受了惊吓也是万般让人心疼。寒池奔出数丈,突收势停步,满目含笑,望着前面。

  雪儿娇息轻喘,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她半边身子都依在一人身上,一手被他拉住,倘非如此,浮桥摇摆只怕又要跌倒。雪儿抬首看他一眼,抿嘴笑道:“咦,南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生气了?”

  江南微笑摇头,在她耳边温柔道:“以后没有我陪,不要一个人过桥。”说着将她轻轻抱起,一手仍紧握她手,不肯松开。雪儿娇羞满脸,看到寒池就立在他身后,含笑望着自己,更觉羞赧,将一张通红粉脸藏到江南肩后。江南回身来,寒池向他作一个手势,江南会意,那是笑他不再似过去轻率粗心,也懂得体贴照顾人了,不由脸上也是一红,满满心胸都被幸福欢喜充溢,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方子孝远远瞧见这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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