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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能够感觉得到那上面留有的、郁兴奋异常的汗水。他一定是奋力将那个画面烙刻在脑子里,然后日以继夜地将它呈现在画布上面的。 我从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如悉地倾诉给许或听,从一开始,我就在心里将她视为我和郁之间感情最大的敌人,自己却像个卑鄙小人般地躲在暗处不光彩地窥视她和郁之间的点点滴滴。所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许或。可我是那么地喜欢她,如果她爱的人不是郁,我想我们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心映相通的两个女子。 在我十七岁生日的那天,院子里的麒麟草开始凋谢枯萎,渐渐死去。 那年的二月,在一个寒冬的黄昏里,我将自己最珍贵的第一次给了郁,我们都以为属于我们的幸福会接踵而至,可是没有。 那天之后,郁开始接着画那幅他追寻了十几年的梦境。父亲则还是在医院里日日夜夜地守着几乎发疯的母亲,我看到他鬓角无端冒出了无数白发,可他却从来不肯让我们替他守一个晚上。每个清晨,他会趁母亲还在熟睡的时候回来,买了早餐放在楼下,留一张字条,然后自己回房睡觉。有的时候,我悄悄地从郁的屋子里溜出来,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洗漱穿衣,下楼吃早饭,然后去医院陪母亲。 母亲喜欢吃安福路口一爿小店的甜豆浆,每天去医院路过的时候我都给她带一碗。她听见我去,显得很高兴,可常常又会忽喜忽怒的,焦躁不安。有的时候她会突然自言自语:“这是报应吗?是不是诅咒?” 父亲看到这样的母亲,只是摇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自从那天以后,许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我或者是郁。而我和郁每天则沉浸在类似于偷情的慌张喜悦中,不能自已,一直到他结束那幅《告别》的那个黄昏。 终于在一个傍晚,郁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奔下楼,他高兴得连拖鞋都掉在了楼梯上。“眉!眉!你在吗?眉!”郁满屋子地找我。我从院子里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本《古诗词佳句精选》,那是我的寒假作业,我要将老师划下来的句子统统背熟。 “我在这儿,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郁的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子,在二月末的冬天里,他的脸看上去是那么滚烫。我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郁,你怎么满脸是汗,是不是发烧了?”他推掉我的伸上去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眉,快,跟我上楼!” 郁的步子迈得很大,每一步里都有难以自已的喜悦,我在他身后跟得有些踉跄,低头才发现他脚上的拖鞋少了一个,他竟然光着一只脚跑得如此欢快。他将我拉到他的屋子里,从背后搭着我的肩推到那幅画前,油画布借着昏暗的阳光闪着颜料的光泽,他刚刚画完,连颜料都还没有干。 “是她么?”我轻轻地问。 被鲜血浸润的婴儿上方是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看不清楚模样,只有轮廓。郁在很多个突然醒来的夜里,都没能看清楚的脸。他说他只知道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臂,纤细白稚,他看得到那个女人的脸,可他看不清,女人的模样在梦里很模糊很模糊,她也决不同郁对话,只是用模糊的眼睛看他一眼,然后伸来不断流血的手臂。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依旧是《告别》(3)
“是她,就是她!”郁抓住我的肩膀,不住地用力。我感觉到他的紧张,他的兴奋,虽然最终他还是没能在梦里将那个自杀的女人看清楚。可毕竟,他将这一切画了下来:女人的侧脸是紧闭双眼的,无法揣测这是个拥有如何容貌的女子,可我相信她一定不难看,只是为何,她总是在梦里打搅郁? 我回过头去看着郁,他额头上的汗珠还在一点一滴地冒着,我用手替他抹掉一些,将嘴唇凑上去,我贴着他的脸说:“郁,你做到了,你终于把她画了下来。” 我听见郁喉咙里有不自然的“咕咕”声,他的鼻子在我的脸颊下微微颤动,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我们紧紧地抱住对方,不能松手。他说他给了这张画一个相同的名字——《告别》,多年前的那张《告别》是许或和过去岁月的道别,画面里的痛楚看画的人都能体会到;而眼前的这张,他说,是梦中人和生世空间的诀别,这痛是只有自杀的女子和那被鲜血吞没的婴儿才能感受得到的。 郁将我抱到床上,他坐在床头让我枕着他的膝盖,将脸折下来,开始吻我的额头。我又一次看到窗外将灭的天光,四周一片寂静。 我们赤身裸体地在床单上相互摩娑,彼此需要。郁的动作没有因为兴奋而变得粗俗,他总是轻柔地,害怕伤害到我的一丝一毫。在他就要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刹那,我紧紧地抱住他,却穿过他的后背看到了父亲。他呆滞地站在虚掩的房门口,手里拎着一只拖鞋。 我的指甲深深地刺进郁的后背,他停下来,俯在我的身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突然,楼下的老式立钟响起,“当——当——当”,一共六下。 我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我看见父亲的眼睛变暗,一点一点地变暗,他的脸肃白,眼镜架在鼻梁上微微颤抖。郁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他不敢回过头去,只能盖在我的身体上,然后伸手去抓一张床单来盖住自己。我们萎缩在床单里,不能动弹。我看到郁僵硬的表情,也看到父亲的脸在微微抽搐,我无法说出“爸爸”这两个字,只能紧紧地抓住郁,心脏缓慢地跳动。我的指甲刺破郁后背的皮肤,白色的床单上留下几朵碎小的血色花瓣。 突然,父亲看到了地板上的《告别》,他手里的拖鞋打落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响声,他用右手紧紧安抚着胸口,痛苦地靠在墙壁上喘气。 我放开郁的后背,几乎要跳起:“爸爸!” 郁立刻回头看过去,一手按下我,自己赤身裸体地跳下床去。“爸爸!你怎么了?”他大声地叫道。 我慌张地在被单里穿衣服,可是那些衣服仿佛集体消失。我将脑袋钻进被单里寻找,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感到冷,很冷,郁屋子里的暖气被门口吹来的冷风打败,我蜷缩在被单里痛苦地颤抖着,听到屋外慌张的叫喊声:“爸爸!爸爸!” 父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就睡在母亲隔壁的病房。 郁守在母亲的床前,抱着头沉默,痛苦万分。我守在父亲的病房外,医生走出来,说:“可能过不了这个夜里,你们准备后事吧。”我瘫软在病房外的墙壁上,面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我听见睡在隔壁的母亲问郁:“郁,你爸爸呢?他说回去给我取过去的日记来念给我听的,他人呢?”可郁不回答。 我顺着墙壁慢慢地瘫在地上,紧握双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拼命打乱节奏地跳动,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父亲的心脏病在看见我和郁的那一刻就开始发作,他愣着,愣着,直到支撑不住。 母亲还在另一边发疯一样地叫:“郁,你爸爸呢?你在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她伸出手去拼命地拍打黑暗,却什么都摸不到。 我勉强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摊开手掌心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摒住呼吸,努力地摒住。郁听见我走来,抬起模糊不堪的脸,他的嘴唇干裂,身体内的水分仿佛在一个小时内迅速干涸。我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去陪父亲。他不敢看我,我们都知道如果此刻相视一下,便一定会相互厮打抱头痛哭,该死的人是我们。 我在衣服上擦干自己的手,用极细极轻的声音对母亲说:“妈妈,爸爸他累了,他让我们今晚来陪你。”母亲终于在黑暗里抓住了一只潮润的手,她像一个孩子般地安稳躺下,说:“他是应该好好休息了。”我控制住颤抖的身体,用另一只手拼命地按住嘴巴,思维一片空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统统消失不见,我只知道这个时刻,决不容许哭出任何声音。 半夜,郁在隔壁发出闷重的叫声,他一路从走廊上奔来,在黑暗里抓起我的胳膊,我看到他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是一片深且绝望的海。我的手脚发软,跟在郁的身后被他拽着走。突然,我死死地抓住父亲病房门口的墙壁转角,不肯进去,我压低声音,我说不要,不要,我不要进去!郁的脸扭曲在一起,都是眼泪。我根本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是恐惧,没来由的恐惧,病房的走廊上有浓重的消毒水气味,白晃晃的一片,显得阴森恐怖。我感觉得到,转角后面的病房里,一定有我深深畏惧的东西。 我小声地呜咽着,蹲在地上,拉着郁的手,求他不要逼我进去。我不停地急速喘气,平复不下来,我想哭,大声地哭,可一点力气也没有。 医生缓缓地走病房里走出来,他拉下挂在耳根的口罩说:“你们要节哀顺变。”  
第七章 依旧是《告别》(4)
“爸爸!!”我仿佛就是在那一刻将先前的记忆重新梳理完毕,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知道转角后面的病房里躺着的人是谁。我疯了似地从地上弹起,拼命地大声尖叫,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都顾不得了。我跌跌撞撞地瘫倒在病床边,父亲僵直地躺在上面,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安详,眼镜放在枕头边。 “爸爸,爸爸,你醒一醒,妈妈在隔壁呢,她等你给她读日记。”我小声地说道,生怕吵醒了熟睡的父亲。可他不搭理我,像是狠狠地生了我和郁的气。郁将父亲的病房门关起来,从背后伸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说:“眉,不要这样,不要。” “不要碰我,不要!” 我抬起肩膀拼命地甩掉郁的手,低头对父亲说:“爸爸,爸爸你醒一醒,我和郁错了,不!我和哥哥错了,我们惹你生气,我们不好!”可是父亲依旧不搭理我们,他的嘴唇发白,脸上还留有最后一丝血色。我伸手去摸父亲的脸,冰凉,从我手指尖传入身体的冰凉,这股寒冷一直到达我的心脏,我感到它渐渐地失去力量,不再跳动,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母亲病房的沙发上打着点滴。天色的沉重略微地清了一些,显出一点银白色的曙光。郁趴在我的身边,感受到我身体的挪动,他惊醒过来,抬起头,我们互相望着,一句话也没有。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毫无表情的自己,我想他一定也在我的眼睛里看自己,毫无表情的自己。我们就这么看着对方,看着映有自己表情的瞳孔里流出一颗一颗眼泪,悄无声息。 天亮后,郁起身去为母亲买早餐,护士过来为我拔针,我让她小声点,怕惊扰了熟睡的母亲。我走到洗手间洗脸,将脸埋在冰凉的冷水里,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又一次从瞳孔深处流出来,它们围绕着我的脸颊,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温暖护住。 “眉!”母亲醒来的时候先叫了一声父亲,转而改口叫我。 “我在洗脸。”我从脸盆里抬起头,哽咽地答道。我用毛巾将脸上的液体擦干净,深呼吸,深呼吸,然后走去她的床边。 母亲洗漱完毕后,郁拎着一大包早餐进来。“是你爸爸吗?”她问道。我咽了一口气,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是,是郁,他买早餐来了”,我说。虽然母亲的眼睛已经感受不到一丝光线,可我还是在那里面看到了匆匆掠过茫然的失望。 “妈妈,甜豆浆,你最喜欢的。”郁将豆浆倒在搪瓷杯里,递给她。他又倒了一杯,给我:“眉,你也喝一碗。” 母亲接过豆浆,轻轻地呷了一口,说好喝。她开始像小时候那样催促我也快把这甜豆浆喝掉,因为它很有营养。喝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说昨晚自己仿佛是做梦听到隔壁有人在哭丧。 “很大的哭喊声,不知道昨晚隔壁是不是真的死人了?”母亲自言自语道。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它们顺着脸颊慢慢地滑下,流进杯子里,一滴一滴接连不断。郁在一旁紧紧地抓牢我的肩膀,脸上是夙夜未眠的憔悴和锥心刺骨的自责。我感觉不到他手掌心里的一丝温度,抬头强忍着哽咽,说:“郁,我的豆浆是咸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章 麒麟岛(1)
罗慢的快艇靠上麒麟岛的时候,野菠萝树下突然蹿出一条黑狗,它张着慌张的眼睛牢牢地看着我们,如临大敌。海水在风的驱使下变作浪花,翻卷着无数水滴朝岸礁涌去,拍打在黑绿色的石头上粉身碎骨。我杵在驾驶副座上正襟危坐,我说:“罗慢,那是一条狗。” 他从驾驶座下取出一把铁凿,威吓道:“GO!” 可黑狗不理他,它甩起尾巴吠叫,绕在快艇一边,来回奔跑,不敢上前来,可也不愿离开。我推推罗慢:“你去赶走它。” 可他只是捏紧了铁凿,一动不动,狠狠地瞪着来回跑叫的畜生。 黑狗背后的麒麟岛被一片野菠萝树林遮掩着,野菠萝树分垂着枝条在风里四处摇摆,岛上一片青葱安宁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