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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退回我房里去,不然恐怕也瞒不了,便也作罢,转身坐在一方石凳上,对皇祈说:“这几日状况层出不穷,王爷怎么看?”
皇祈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我压着心中怒气,皱眉道:“你我不必绕圈子。你刻意拖慢行程究竟是为什么?”
却不想皇祈只是优雅的在一旁坐了,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淡淡笑着看向我,良久,忽的叹了口气,说:“一个月了,你这才好歹与我说了几句话。若不是因为这些,你还想不理我多久呢,安子?”
我被他这一句轻轻缓缓的话震的四肢发麻,脸上升温少许,干巴巴道:“我是你嫂子,理不理你,有何相干?你现在这么折腾我,我一把年纪了,被你弄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命都快给你玩儿没了。”
皇祈却笑着答非所问道:“当时我教你下棋,你棋都没学好就不理我。我若不这样,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理我这个师父了?”
我心觉得他这句话真的是丝毫逻辑都不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道:“好罢,既然你这样说,那我陪你下一局。”
皇祈挑挑眉,道:“怎么说?”
我却被他这个挑眉的动作恍了一下神,顿了顿才道:“我最近也看了几本棋谱,想来能跟你对一对,但你好歹要让我半子。如果你输了,这一路上不准再戏弄我。若是你赢了,这一路你再如何戏弄我我也认了。”
皇祈拿一柄玉折扇撑着下巴端详着我,我靠在椅子里撑着下巴任他端详。静默了许久,时间静静流淌,皇祈终于挑起唇角笑了笑,说:“收子,开局。”
……
半个时辰后。
我心花怒放的看着满脸阴郁的皇祈,端着酒杯小饮了一口,觉得我就快要压制不住心里层层冒出来的哈哈大笑声。天人交战了半晌,我对皇祈说:“如何,摄政王?”
皇祈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消失殆尽,阴郁的看着我,低沉道:“……为什么?”
我咳了咳,笑道:“啊……或许是你的情报过时了呢?或许是你刚才喝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呢?又或许是你现在见到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戴了我的人皮面具的棋艺高手呢?再或许是……我以前只是没有认真跟你下而已呢?”
“……”
皇祈顿了顿,阴沉沉的看着我:“便是我不让你半子,你也不会输给我……你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我被他这正经的说法唬了一跳,耸了耸肩,道:“我先生的棋艺已臻化境,当今世上可出其右者不出三个。我的棋艺是她亲手所授,虽不得精髓,可平日里下一下也断没有完全无法赢的道理。”
而皇祈显然已经被我打击的很是颓废,就差咬个小手帕到墙角去画圈圈。我觉得,可能今天打击的真的太狠了,而且这么早就暴露我很会下棋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我将会每天被皇祈缠着下棋,直到……或许真的会直到我死。
于是我觉得我似乎应该安慰他几句,便斟酌着道:“嗯……其实,其实……”
我这厢还没有其实完,皇祈已开口说:“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我不知道的事。安子,你说,我会在你身上发现多少让我惊喜的地方呢?”
我说:“呃,惊可以……喜就不必了……”
然后我顿住了,然后皇祈也顿住了。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好久,我心里越来越虚,心想这人不会说话不算话吧,都说了输了就不闹了,怎么这小眼神儿显得这么不怀好意呢。
良久,皇祈站起身来合起折扇,潇洒的在左手手掌中一拍,挑起嘴边的唇角,露出一个风流的、倜傥的、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潘安见了都得含恨而死的笑容,沉声道:“久闻舒无欢棋艺无双,今日得见她的高徒,本王真是三生有幸。”
我身心俱骇,手指已不自禁的有些颤抖起来,好歹缓了一口气止住。却见皇祈只是轻轻一笑,转身负手向竹林外走去。
我心想,果然枪打出头鸟,我活该了。可皇祈仅凭我这三言两语便确定了我师父的身份,不可谓不让人胆寒。如此缜密的心机真的是一个闲散王爷该有的么?而他这般直言点明又是为的什么?韬光养晦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懂么?为何非要出言让我对他有个戒备?
眼见着皇祈慢慢走远,我却缓缓站起身来,沉声开口道:“皇祈。”
皇祈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把我望着。我定了定神,脸上的表情应该已经冷到了极点,声音也冰寒了下去,淡淡道:“你记着——谁都可以,玉瑶不行。”
说完我也不理他,拂袖转身向着我的院子走去。
走了许久远离了竹林,画未迟疑着开口,对我说:“小姐,这事……是否需要通知老爷?”
我知道他是我爹派来的侍女,当然是什么事都紧着老爷。想了想,觉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也不能总指着爹爹给我擦这屁股上的……呃,不能总指着爹爹给我收拾烂摊子,于是道:“暂且不用,我能应对。”
画未低低道了声“是”。
我遥遥望着玉瑶的院落,心想这可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一枝红杏出墙来。可是以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啊?以往玉瑶对皇祈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怎么今天突然就……
可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却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等着我。
☆、十步杀一人
第十六章·十步杀一人
这一夜我睡的香甜,因为第二天全队休整不用赶路,我便也没有早起,睡醒时已过巳时。梳洗整装完毕,玄珠叫了些清粥小菜来给我吃,原因是——昨天腹泻的太狠,崔临说了不能吃太油太荤的膳食。
好在刚刚睡醒我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些便吃不下。倒是玄珠吃的挺多,真是不辜负她的体重。
我问玄珠:“玉瑶人呢?怎么不来一起用饭?”
玄珠嘴巴里嚼着一大口菜,吐字不清道:“人家一大早就起床了,被皇祈王爷拉去下棋。听说你昨晚把皇祈虐了?怪不得他转向玉瑶了,可怜的右相千金。”
我愣了愣,咽下一口粥,说:“是她去找的皇祈,还是皇祈去找的她?”
玄珠望了一把天,想了想说:“……不知道。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王爷说中午要跟‘嫂嫂’一起用膳关心‘嫂嫂’的病情,所以算算时间可能快来了。到时候你自己问吧。”
我无语的看着玄珠:“……你怎么还吃得下啊?”见玄珠迷惘的望过来,我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你吃吧。如果皇祈来了直接告诉他我还没醒。”
我这话音还没落,突然飘来一句:“谁没醒?”接着串珠的门帘一掀,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声音,皇祈打帘而入,后面跟着玉瑶。
一见他俩一齐过来,我脸色立刻就差了几分。玄珠站起来随侍女一起将碗碟收走,我出了饭厅走到殿内在正首坐了,玄珠端来杯热茶规规矩矩站在我身后。皇祈随即也在旁坐下,玉瑶觑了我的脸色半晌,终于也别别扭扭的坐下来。
我气得不行,心里真是不知道这玉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人居然拉个肚子都能和皇祈拉出感情来?她以为皇祈是谁?屎壳郎么?皇祈能跟屎壳郎一样追着粪球走?
这心里一阵憋闷,不只是因为气玉瑶有眼无珠,更气的是她这行为,这这这,明知我与皇祈已经开始暗斗,刚开始说的就差为我捐躯了,怎么这革命精神这么快就燃烧殆尽了?这明显是背叛啊。
我这一生的成长路线与旁的大家闺秀不同,甫一懂事便被爹爹送到西京的别院里头跟着先生学习,这一学就学了整整七八年,到得十五岁都快过完,马上要行笄礼的时候才被爹爹接回本家。
八载春秋,半生年华。我朋友本来就不多。玩的好的说实在也就玄珠和玉瑶两个,再勉强算上我家哥哥。现在玉瑶这么一扭脸就这么快就投入敌方阵营,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即将要被我千刀万剐的精神啊。
我愤懑的坐在上首,心里怒气翻滚如滚滚红尘排山倒海而来。就在这怒气险些要压制不住的时候,画未轻声走近,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姐,这行宫里有个女婢,说曾是许氏的贴身婢子。吵着要见太皇太后,说有要紧事禀报。您看,是领过来问话还是直接处理了?”
我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迟疑的开口说:“……许氏是谁?”
画未估计完全没料到我考虑了半天,出口的却是这么个问题。换成是玄珠肯定就开始骂了,好在画未修养好,也好在她不是从小跟我长大不敢跟我没大没小。所以只是缓了一瞬,低声道:“被小姐杖毙的那位,曾经的太贵嫔,现在已经除名宗谱。”
我“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早八百年前确实有过这么一桩事,却没想到居然在行宫遇见她曾经的贴身婢子。不过我实在也没什么话要问她,但是眼角瞟到喝茶的皇祈,突然灵光一闪的想,说不定这婢子知道的是一桩有关皇祈的秘辛呢?
于是我问玄珠:“当时她宫里的奴才我不是都罚去永巷了么?”
玄珠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说:“你把人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想,也对。
便让小太监去带人,对皇祈和玉瑶说:“我有些急事,现在过去偏殿处理,去去就回。你们宽座片刻。”然后又实在不放心玉瑶和皇祈独处,便对玄珠说:“我与画未过去,你在这里陪陪玉瑶。”
玄珠点了点头,皇祈却站起来,说:“我也要去一下……”
顿了顿,他却没说完。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哎呀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这是要去小解呀。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话说这一路上好像都没见过他大小解,估计每次都避人耳目,可真是羞涩。
于是和皇祈一起出了门,我往左他往右,就此分开了。
许氏的婢子跪伏在偏殿,两个带刀侍卫气势汹汹的站在一旁看管,见到我来,纷纷行礼道:“参见太皇太后。”
我道了声“起”,吩咐侍卫和偏殿的其他小太监退下,只留了画未。走过去端坐在上首座上,打量了她几眼,道:“你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以前在绿霓殿当的什么差?”
小丫头抬起头看我,细声细气的说:“奴婢名叫乌鹊,在绿霓殿曾贴身服侍太……许氏。许氏案发前,因为新皇登基,人事调动,奴婢刚巧被调来此处行宫。”
我静静的听完这一段话,唯一的想法就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除了第一句她的名字,剩下的一大堆我几乎都根本没听清,完全无法确定她说的意思。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乌鹊果然没有在南非,乌鹊在行宫。
于是道:“你大声些。”
小丫头的嘴一开一合还在说话,比蚊子飞的声音都大不了多少。我却实在听不下去,不禁不耐道:“你上前两步来回话。”
乌鹊只好向前膝行了两步到了我跟前,说:“……一刻也不能忘记。”
我心想这丫头也太不灵光了,这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连个上文都没有,怎么可能听懂?怪不得许氏把她调到行宫来了。这孩子居然比玄珠还笨。
便开口说:“你把刚才说的话都重复一……”
我还没“一遍”完,乌鹊突然跳起来,我正低着头摆弄指甲,仓皇间只看到寒光一闪,乌鹊已经向我扑过来。画未一直紧盯着她,反应自然比我快,忙抓住我的手臂使劲扯了一把,将我向旁边一推,好歹堪堪避过。
我心说我的姑奶奶,我不就让你重复一遍你至于吗?!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好吗?当然不好!我的小命随时不保!
画未紧紧护着我,而我今天穿的正是件宫装锦绣层层叠叠的衣裙,搞的我那叫一个磕磕绊绊,实在严重影响了画未的战斗力。画未被我的裙裳绊了一下,脱不开身,只能一脚踹在乌鹊的肚子上。这一脚估计使了全力,把乌鹊一下子踹开了几许。
我心头冒汗,想大喊一声“护驾”,却突然瞄到窗外人影一闪,硬生生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这时画未已将我推开在一旁,正要冲过去,我忙一下按住她的手,几不可见的摇了一下头。
画未被我搞的云里雾里,脚下微微一顿,而我眼见乌鹊手举匕首就要再次扑上来,胳膊抬起微微一挡,白色的衣角已飞快的划过我的视线。
血,毫无预兆的喷出来。
滚烫。
一时间殿内万物俱静,皇祈握着一柄玉折扇立在乌鹊的尸体旁,绛红的血液顺着扇柄滴下来。不知静了多久,皇祈缓缓转过身望着我。光线自他身后的窗棱间透出来,洒在他背上,嵌出一个剪影。
那一瞬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气场,让我不由为之心惊——震撼。
静默的对望许久,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