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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的。如今颦儿一念之错，紫鹃必能规之。”言未毕，晴雯大叫：“不可！差紫鹃下凡劝说黛玉我无异议，但是唤袭人去劝宝玉我以为不妥。袭人向来软弱，无甚主见，对宝玉更是百顺千依，恐她反被宝玉所惑，不顾使命，乐不思蜀。若是叫她去，倒不如唤我去。依我所说，莫过于宝姐姐最为恰当，况宝姐姐为人正直，又曾与宝玉夫妻一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必会顾念旧情听宝姐姐支使。”这边麝月又说：“虽如你说，可也别忘记，宝玉素来深畏宝钗，只是面服心不服。若宝钗去，断不能使其归心。”那边晴雯又道：“宝姐姐不能还有我呢，哪儿轮到她了！”二人争执不休。
且说袭人刚听得麝月言及自己，已待推辞，不料被晴雯接过，只好按下话头，此时见她二人争执不止，因开口说道：“两位姐姐权且熄言，听小妹一语。古语有云‘一为之甚，岂可在乎’。不管‘宝玉’‘俗玉’，一概与我无关。尘缘已随残躯永驻黄土，昨世里的所有恩怨是非，情爱纠葛，乃是命数使然，生前不晓，死后共知，又何必久怀于心，妄动嗔念。我现在心如止水，一意向道，红尘里的事，说什么也不去涉足了。二位姐姐无需再浪费唇舌，徒添烦恼。”二人听罢低头无语。袭人见她们歇了气，便起身向仙子请辞，宝钗忙起身说道：“妹妹且住，姐姐有一言告之，不知可听否？”袭人止步，回身答道：“姐姐有话但讲无妨，小妹情听教诲。”宝钗道：“试问人生于天地间，行事应以何为本？”袭人道：“非‘信、义’二字不可。”宝钗笑说：“然也！夫人且如此，况乎仙家。宝黛二人昔日都曾与妹妹同历尘劫，亦可算是故交。而今他二人各犯痴念，身为故交，是否当竭其所能，以尽故人之义呢？”
袭人被宝钗说得无地自容，只得躬身道：“姐姐教训得极是，妹妹愚钝，凡事但凭姐姐吩咐。”宝钗忙上前一步携过她手，笑说：“妹妹言重了，我还怕你怪我多事呢！既然妹妹深明大义，我们且听仙子有何良策，再做分较如何？”袭人道：“愿从姐姐之说。”两人重回座上。
却说仙子被凤姐窥到心思，未及开口，又被晴雯麝月说了出来，心想自己倒也省事不少。不期二女各执己见，争嚷不休。再观众仙也有赞成晴雯的，也有支持麝月的，一下子心上反倒没了主意，好不烦恼。及至袭人发话，宝钗劝解，听得她说“信义”二字，方才又得了主意。待宝钗、袭人坐定，便向众仙说道：“列位仙家且听我说。本宫愿欲使袭人，紫鹃再历凡尘一次，渡他们两个孽障皈依，哪知众卿意见不等，我辈乃是神仙，佛云：众生平等。本宫不敢专权，踌躇之际，幸而听到宝钗所言的信义之说。在座各位生前与宝黛二人多有交厚，友人犯错，理当扶其改之，故而我决定……”说道此处，仙子环顾众仙，多见脸上有期盼之色，乃复言道：“我决定让众位齐下红尘。一来与诸仙家各修尘缘，了悟因果，坚定道心；二来使你们各尽信义，也才不枉称神仙的名号。”仙子语毕，只见台下早乐开了花：晴雯、秋纹、紫鹃、小红并迎、探二春跳起了秧歌；凤姐、宝钗、湘云、元春、麝月、茜雪、平儿、宝琴帮着打起了拍子；李执、妙玉、惜春等人也皆有喜色；唯独袭人却哭了。——看官，这是众仙各动痴念，大劫为期不远。
仙子见众仙个个欢喜，乃暗自沉思：本宫要是再年轻些许，走得开身，也闭他一回关，好好到红尘里耍一耍。好在她法力深厚，强行收伏心魔，正色道：“大家静下，且听我说。”众仙生怕警幻反悔，一个个赶忙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看仙子作何话说。
只听仙子缓缓说道：“眼下计划已成，未免夜长梦多，徒生他事，诸位可即刻起程，赶赴人间，早日寻得他二人归来，也不失功德一场。”此话正中各人下怀，无不欢喜，跟随警幻往放春山十里亭来。
须臾，众仙出了遣香洞，来至石亭边。但见四野仙花馥郁，异草芬芳；麋鹿遍山跑，白鹤松间绕，清泉石上流，凤凰高枝歇；更有鸳鸯互逐水中戏，白猿携手荡崖间。真个是：仙家圣境最清幽，人间俗地总不如。
话说众仙来到十里亭，一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任眼前万般好景，也莫能入目半分。只盼仙子即时下令，奔赴红尘里，踏入温柔乡。少顷，警幻开口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本宫就此与众仙家分手，望各位在人间同心协力，秉承信义，共渡二人，各修善果。本宫以九九为期，届时大开仙门，俟侯各位凯旋而归。”顿一下又道：“为方便众仙家行事，我今特赐你们一人可使用法力一次，慎之！”说罢，众仙谢过，浩浩荡荡奔下山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诗曰：
红楼痴案才了结，石头妄念又再生；
潇湘妃子不地道，假托闭关下凡尘。
明察秋毫警幻仙，调兵遣将正天威，
岂知众仙心不净，争先恐后欲为人。
话说众仙浩浩荡荡奔下山来，直惊得飞禽走兽弃儿跑，瑶草琪花急闭颜。这内中都有些什么人？你且听我道来：
晴雯一马当先，秋纹麝月拥簇；
凤姐大步追赶，探春平儿紧随；
后跟鸳鸯茜雪，拉着紫鹃小红；
中间李执压阵，三春并肩而来；
宝琴湘云携手，袭人宝钗同行；
妙玉独自落后，余者略去不提。
正是：众仙奉命规旧友，才出家门心不齐。
却不知怎么个不齐法，且听下回分解。 txt小说上传分享
05
话说晴雯一干人等风风火火直奔山下，顷刻间行至灌愁海岸，止步商议去处。你道此海何谓之以“灌愁”二字？原来它里面装的却不是水，而是千百年来人间奇女子所郁结的愁绪。内有西子泪痕，杨妃笑迹，红拂痴态，昭君仪容……未能一一列举。囊括世间悲欢离合、七情六欲汇集成形，相互纠结为怨、感、悲、啼、惑、痴六种愁云，彼此牵动为流水之状。此海乃是离恨天上通往人间的正门——林黛玉前番是由后山迷津去了——但凡到警幻跟前消案的人间女子，都必须在里面游骋一周，将一身的愁思脱去，如此方可上岸做得神仙；同样，所有要下凡历劫的神仙，都要跳进此海，携带起一身的愁云而去。有进有出，即为“灌”，故而谓之“灌愁”。而这一进一出的异处在于：进者须游遍四方，出者任选一方而跳。此是因为灌愁海之势乃依先天八卦而布。因女子天性属阴，故六种愁云便依阴气在八卦中的生、长、盛、衰之位而分布：感居震位，愁绪始生；惑从艮方，愁气暗结；怨在坎宫，愁情遮目；簨中痴念，愁云蒙心；兑纳啼云，愁欲方淡；离宫悲情，愁思渐止。众仙现位于正北，乾位。
且说众仙商议去处，这个说往东，那个说往西；这个要走南，那个要去北。闹闹哄哄，不成体统。凤姐见众心离散至此境地，乃高声说道：“众姐妹休要再吵，难不成你们忘了仙子临别之言了么？前者仙子叫众仙怎么来着？——同心协力！至今话语犹在耳边，可瞧瞧你们一个个，哪里放在心上了！倘若这般下凡，休说完成使命，能保住小命就是造化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人间更加凶险，依我所见，不如……”凤姐说到这儿，已被晴雯接了过去：“不如选个主事，听她号令。对么，风姐姐？”凤姐见她言语*，又想起她刚在大殿上的所作所为，不觉有了些怒气，冷笑道：“我正有此意，莫非妹子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么？”晴雯笑道：“此乃‘英雄所见略同’，非是妹妹与你想到一块儿去了。但不晓得姐姐欲与谁主事？”凤姐道：“谁主事都不打紧，关键是她要有那个能力！”晴雯道：“好一个‘要有能力’，那么依姐姐所见，谁有这个能力呢？”
当下李执未等凤姐开口，走上前说道：“我来说一个人，保管大家都服气。想昔日宁国府一日之事不下百件，使唤之人不可细数，凤妹妹尚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将一干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如今这里才几号人，如果让她主事，必能进退有度，出入有方。各位以为如何？”说毕，探春、平儿等人齐声说好。凤姐见状，忙谢辞道：“小妹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万不可担此大任。昔时管事，实是以威压人，并无甚德行。今领导众仙者，须是德才兼备之士方可服众。依小妹拙见，李执姐姐素有才德，况为人谦逊，若然得她主事，我等此行定无差池。晴雯妹妹可同意么？”
只见晴雯冷笑道：“凤姐果然好心计，你与她前世都是主子，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她主事与你主事有何差别！”凤姐怒道：“晴雯，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说过昨世里的恩恩怨怨俱不再提，你几次三番言及，究竟是何道理？”晴雯眼瞅李执，冷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凤姐骂道：“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亏你还是神仙，一点大体不识。你当这是唱戏，只管主角威风，无视小卒死活？”晴雯亦骂道：“什么劳什子‘大体’，狗屁！你休要欲盖弥彰，拿道理来匡我，本仙不吃这套。别以为只你一个精明，说来说去，还不想要弄权。”
凤姐直被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恨不能给她几下。被李执、宝钗拉开道：“她原是个浑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既不听劝解，那由她去便是了”凤姐道：“我生气是小，众仙使命是大。如若由她胡来，只怕你我此番性命休矣！”宝钗道：“我且去问问她来！”当即走到晴雯身边道：“妹妹，你和凤姐姐这般争吵，却欲何为？”
晴雯见宝钗面带怒色，先怕了三分，并不答话。原来宝钗素来正直，做人为仙都并无甚大的过失。古语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因此晴雯惧她。凤姐生前为人做作狠毒，上下多怀恨之，虽然成仙后诚心悔过，但众仙多半不睬，故而晴雯不怕她。宝钗见她不答话，又说道：“你我众人今番奉命下界，走前仙子已有吩咐，叫众人齐心协力。如今方至山下，而众心已经分离，妹妹不觉似此下去一来有违仙子之命，二来枉称神仙之名，三来有伤众人情意，四者恐怕性命有失么？望妹妹细心斟酌。”旁有秋纹说道：“姐姐，你既然这样讲，何不就由你带头，这样我们也都放心。”晴雯也说道：“若是宝钗姐领头，我就暂且住嘴。”宝钗听罢道：“这却使不得。想我从未经手过甚么大事，经验一点没有，加之性格木讷，又如何能担此重任。倘若有何不测，回去怎生向仙子交代？依我所言，却还是风姐姐带领众人最好，她经验丰富，处事应变有方，实是不二人选。晴雯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凡事应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晴雯道：“何为小、何为大，我自有分较，不必劳烦姐姐提醒，既然姐姐不愿主事，多说无益。但要凤辣子领头，却是死也不行。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伙都应当清楚她的手段，把命交到她手上，等于是卖身给财主——人财两空。你们要教她管我无话说，我自己走自己的反倒还省事。”凤姐此时却不发怒，微笑说道：“我已经有说，此番绝不再涉足争权夺利之事，所以宝钗妹妹、李执姐姐你们都休再言让我管事。如若再说，就是强人所难，我只好和晴雯一样，各走各路！”原来凤姐开始之时确实不想揽事，后见晴雯无理，激起争强好胜之气，有心要治她，因此已有统帅众仙之意。不想刚才听宝钗推辞之词，突然开窍。因想：宝丫头果然聪敏，情知此事棘手，虽可暂时稳住众人，但决计不会长久，故而如此。哼！我也不傻，岂可好人都是她做，坏人却由我当？
且说凤姐情知此行必定不顺，强硬表下态度自保，探春第一个怀忿道：“姐姐怎可如此不顾全大局，说出这等风凉之话，置众姐妹安危于不顾？话说‘蛇无头不行’， 如若姐姐不管我等，我们只得掉头回宫，使仙子另派他人。但大丈夫行事当仁不让，你我虽系女流，亦当自比男子，如何就推卸呢？”李执也说道：“就是，你一向是个明白人，怎么今日却糊涂了，跟着瞎说？”又说道：“她要独走是她的事，你管她做啥？我们大家伙都要你带头，你就狠得下心不顾我们？”说罢又问众人是与不是。当下也有说是的，也有说不是的。凤姐笑道：“诸位心意小妹受下，但是我意已决，各位不必再多说。请再另定他人，小妹一定服从领导。”说完自一边找袭人去了。
晴雯见凤姐走开，以为自己得胜，乃说道：“若蒙大家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