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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赵鸢一把给搀住了。
赵鸢将他推到一边,自己卷了卷袖子,把倒下的重新归整归整,轻轻松松地就夹起了那些书册,道:“走吧。”
顾相檀看着赵鸢利落笔挺的背影,认命地跟了上去,然而才跨出一步却又被猛地撞了回去,一下子就被赵鸢逼到了角落。
顾相檀一呆,只见赵鸢秀美的脸近在咫尺,正微蹙着眉示意他噤声,紧接两道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的传来。
☆、算计
顾相檀正思索着这时候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来藏卷阁时;便听得了赵界的声音在两排书格后响起。
“你倒是好本事啊,能让灵佛想法子给你出头到了国子寺来?”
紧跟着就传来赵溯的回答;语气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三世子误会了;我也不知为何会得灵佛怜悯;今晨皇上着人来颁旨前;我着实一点消息都未得知。”
赵界哼了一声;用着沉郁的目光将赵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能把你千里迢迢从东县带来京城,就是明白你是个聪明人,这聪明若是用对了地方;自然能换得一个美好锦绣的前程;若是打错了坏算盘;是福是祸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溯沉默了片刻;俯首道:“三世子教训的是,赵溯不敢说毫无所求,但是对三王和三世子是绝无其他的二心的,更不会私下做些什么旁的勾当,哪怕我想,灵佛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随便左右的,赵溯没有别的想法,只不过希冀一方安稳的生活,以后有吃有穿,无忧一生也就够了。”
“哼,这还叫没别的想法?连我都不敢奢求能无忧一生呢。”赵界凉凉道,不过勉强也算是接受了赵溯的话,这小子要急忙狡辩急急表忠心什么的,赵界定是要怀疑他,不过此刻也没怎么相信,只是暂时还寻不到什么错处来,最重要的也就像是赵溯所说的,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灵佛的助力?又或者跑去让皇上青眼相加?眼下也不过是一副可怜相卖得不错,挑动了顾相檀的恻隐之心而已。
赵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收了脸上的阴郁,换上了亲和的笑容,虚虚扶了扶赵溯。
“其实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我要真不想你好,为何要将你领到京城呢,你瞧瞧,你在东县这么多年,过得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除了我们还有谁记得起你,在京中这些时日,你又尝尽了多少人情冷暖?到如今也该知晓并不是人人都这般顾念血缘亲眷的。”
赵溯郑重地点点头,似是想到自己悲苦的身世和过去那穷困潦倒的岁月,眼中闪过一丝隐忍和委屈,正巧被赵界看了个正着。
“所以好日子好生活也当由自己的双手挣来才行,俗话说:求佛求天不如求己,这天下未定,正是处处都是用人之时,多难出英雄,英雄又需良将识,只看你是不是个值得倚仗的人才了。”
赵溯沉吟,半晌面上一亮,接着对赵界做了个长揖。
“多谢三世子点拨,赵溯明白了,如今赵溯虽身单力微,但若是三世子有需要效劳之地,赵溯定会倾肝沥胆不负所托,也只盼能在三世子得道之日,赵溯能鸡犬升天,圆一己夙愿。”
赵界笑着颔首,口中连连说着“自然自然”,但心里却在想:你要办不成大事,本世子干嘛要留你,但你若能办成大事,本世子就更留不得你了。
只是一切都不是现在。
两人又不痛不痒地来往了几番,赵界便贵人事忙的先行离开了,走前他也不要求赵溯多做别的,只说:“既然灵佛看重你,那你就好好把他孝敬好了。”
赵界自己暂时是拿顾相檀没有办法了,该使的招,该献的殷勤都献了个尽,连最厌恶的佛经都一日一日抄到想吐了,但顾相檀仍旧像一潭不温不火的凉水一般,怎么搅都起不了半丝波澜,难道真要赵界去学那幼稚蠢笨的赵则一般讨他开心?赵界宁愿换个更直接的法子,如今有赵溯倒也不错,只要监察得当,姑且试上一试,要真能寻到什么打通的关节,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边赵界心满意足地走了,赵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恭敬慢慢收了起来,换上一缕深沉,牢牢地钉在那逐渐行远的人身上,直到再也瞧不见了。
就在此时,忽的传来一记重物落地之声,赵溯猛地一怔,立时狠声道:“谁在那里?!”
顾相檀之前被赵鸢那么突如其来的一撞,实在没有准备,整个人都被堵在了角落,一边的腰还顶在凸出的墙沿处,磕得有些疼,心急慌忙之下赵鸢就压在自己的身上,加之对方手中还抱着一团的书。
顾相檀想动一动,但是听着外头两人的交谈声,他又怕被发现,只能咬牙挺着,然而就在此时,赵鸢已是机敏地察觉到了他难受的困境,微微往后退了退,勉力自己站稳了身子,接着还无声无息地腾出一只手来环过了顾相檀的腰,用臂膀抵在了墙边,充当着顾相檀后背同那凸出之处接触的肉垫。
顾相檀感觉到赵鸢臂弯紧实的力道,忙冲着他摇头,用嘴型说:没事儿的。
赵鸢却不理他,只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默默地承受着顾相檀和那一摞书册的双重重量。
待到后来,顾相檀都没心思听赵界和赵溯在说些什么了,他只紧盯着赵鸢的脸,虽是并不见他有什么吃力的神色,抱着自己的手也揽得很稳,只是顾相檀仍是觉得心焦得不行。
而当赵界终于啰嗦完缓步离开时,顾相檀忙急急就把赵鸢推开,又要去查看他的手,只是才一动,正碰着了一旁歪倒的书堆,“啪嗒”一下,最上头的那本就掉落了下来,那声儿很轻,但静谧的室内,足够赵溯听个清楚了。
当响起他那明显紧张防备的质问声时,顾相檀微一怔楞,和赵鸢目光相对,接着,顾相檀无声道:我出去。
赵鸢拉了他一把,有些不愿,但顾相檀示意他无事,赵鸢想了想,还是放开了手。
就当赵溯已是心生疑窦,正要走到这排书柜旁时,一个人影踱了出来,赵溯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竟然是顾相檀?
赵溯忙对他行礼,一边低下头,一边极速整理着方才自己和赵界之间的对话。
正思忖着要如何对他解释时,顾相檀却先他一步说:“上一次,你同我说的话……我已是仔细地想过了。”
赵溯忙压下心绪,谨慎道:“是,不知灵佛意下如何?”
“我本是不全信的,但是前几天,皇上寻到了我,他让我帮衬太子,为表诚挚,皇上告诉了我一些凶案的细节,有一部分的确如你所说的一般。”顾相檀瞒下了薛仪阳,只把宗政帝拉出来垫了背。
而皇上会找顾相檀求他帮忙本就不奇怪,赵溯也料到会有这一天,见着顾相檀那悲恸的神色,他不由安慰道:“灵佛请节哀……”
顾相檀语意哀戚,三分是当下真情,七分是前世怨愤:“相檀不懂,佛祖安排灵佛宿命,不就是为了拯救苍生拯救大邺吗?但我顾家满门一样是苍生一样是大邺子民,为何却要遭此劫难不得好死?那些人为求私欲不惜枉杀性命,不仅荣华富贵在身,还企图更上一步,若是有一日真如了他们的心愿,又不知要怎样生灵涂炭!”
赵溯上前一步道:“正是如此,所以我等才该未雨绸缪,不能让这些不怀好意惺惺作态之人的恶念生根发芽。”
顾相檀叹了口气:“方才我正巧在阁里寻书,你和三世子的话,我都听见了。”
见赵溯要开口,顾相檀打断他:“你不用多言,我明白的,我不拿那些虚名薄利来揣度你,我既然信你了就会全信,若是你要害我,我也不过孤命一条,大不了便随着家人一起去了,免得留在红尘中受尽折磨,要是能换得你一个能偿所愿,也算是死前的功德一件。”
顾相檀这话说得洒脱冷心,却让赵溯听得心里一揪,再看他单薄萧瑟的身形,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和自己是多么的想象。
赵溯眼中退了些算计,难得真心实意说:“其实我也明白,灵佛能对皇上开口今日把我送进了国子寺,赵溯记您这个恩情,旁的我也不多说,我只能在这儿保证,只要我赵溯活着一天,定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顾相檀和赵溯对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只是如今……我们该怎么是好?”
他把这决定权丢于了赵溯,果然,赵溯早就有了思量。
“两头稳住,伺机而动。”
“两头?”
“是的,”赵溯又上前了些,和顾相檀不过一步之遥,他能清楚看见眼前少年那略显苍白的面容,眉眼虽带着怒意,但依旧明净澄澈,如两潭清泉一般,“灵佛稳住皇上这头,而三王这边,我会想办法。”
“皇上虽让我帮衬太子,但是政事方面,我管不得那么多。”顾相檀有些伤脑筋。
“不急,慢慢来,”赵溯安慰他,“总有机会的,皇上的心思如今无非也就三面,一面在太子,一面在三王,还有一面……在大王爷一派那儿,我们先拿两头,最后才轮到大王爷那一干人等。”
听着赵溯提到了赵鸢他们,顾相檀眉眼一闪,他忙垂下眼睫遮住其下的不快情绪,待平复之后才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看天色,顾相檀道:“不早了,我若再留下去怕是引得旁人怀疑,你先走吧,我等等离开。”
赵溯明白,退到门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后这才回头对顾相檀拱了拱手,然后速速隐没而去。
顾相檀边想着赵溯的话,边转身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赵鸢。
赵鸢脸上依旧淡漠,但眸中却隐含了一丝冷色,直直地望向顾相檀。
顾相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竟没敢继续看赵鸢的眼睛,一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两人就这般杵在原地静默无言了须臾,赵鸢当先捧着书走了出去。
和那人擦身而过时,顾相檀胸口一沉,忍不住暗自心道:我本就是这般虚伪阴险的人,从来不是你心里那个不谙世事的顾相檀。
☆、茶楼
近一月余;只要闲暇,顾相檀都会去释门寺走走;起先那里的禅师并不知晓;顾相檀也不声张;但后来往来的次数多了;总会觉察的;宫里的眼线头几回还盯得颇紧;后来发现顾相檀也无旁的事,不过就是去烧香听经,偶尔和禅师交谈交谈;在佛前常常一跪就是大半天;同他在须弥殿没什么不同;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的出入。
九月三十那日;药师琉璃光如来圣诞,释门寺又办了一场三日法会,顾相檀也去了,宫里那一干世子都未随同,倒是方丈开示完,顾相檀在众香客里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侯炳臣十分低调,只着了一身常服,但因着身形高大,还是一眼就被瞧了出来,他跪在供佛的净人们之后,而在他身旁则跪了一个一袭蓝衣的女子,不点唇也不画眉,只素着一张面容,倒不似当日在船上所见那般瑰姿艳逸了。
苏息也发现了他们,小声问:“公子,那不是侯将军吗?他也来法会啦,我们要不要过去?”
顾相檀还来不及开口,今日难得被准许跟着一起来的小禄子就说话了。
“这……侯将军身边有佳人相伴,现下去了可不怎么合适啊。”他这些日子和苏息、安隐一道,看着他们对顾相檀说话都十分随便,灵佛又毫无架子,对下人更是从不苛刻,于是学着顺杆子爬得也愈发口无遮拦起来。
小禄子不知晓的是,顾相檀要的还就是他这样,所以此刻也不阻止,反而问:“你认识这位姑娘?”
小禄子自是不知顾相檀之前已遇见过她了,还以为他们是初见,对于能在顾相檀面前抓到侯炳臣的把柄当然很有劲头,立时道:“灵佛有所不知,现下京中对于侯将军的这桩桃花韵事传得是沸沸扬扬,那女子可算不得什么名门闺秀,而是京中最大的销金窟……华琚坊的第一歌姬,秋倚楼。”
“歌姬?”苏息惊讶,“是不是就是那种……”
小禄子呵呵一笑,故意把苏息的话往深里说:“是不是清倌小的就不知道了,总之她那风月场上的见识肯定不少,而侯大将军对她也是当真迷恋,听说这一月来,上旬是日日去华琚坊捧这位姑娘的场,自早到晚从不间断,而到了下旬,那更是直接把人接了出来,近一阵直接住进了将军府里呢,府中的不少人都瞧见了,唉,现下可是人人都在说,没想到像侯将军这样顶天立地威武不屈的英雄到头来也过不了美人这一关啊。”
顾相檀听着这有些不堪入耳的话,垂眸不语,片刻向侯炳臣看了过去。
见他皱眉,安隐忙打断了小禄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平日里碎嘴也倒罢了,到了寺里,在佛祖面前还敢用这些了乱七八糟的言语污了这里的清净?真以为灵佛不管你就能没规矩了?”
小禄子一怔,忙白了脸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