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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相檀一时心念急转,努力寻找着自救的出路。
便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紧跟着便是凄厉的喊叫,还有种种尖啸的呼喝声。
守在门边的小沙弥已是青了一张脸,回头看看不言不语的方丈,再看一旁怔然的灵佛,害怕得双腿打颤,仿佛能透过紧阖的门扉瞧到外头一片的血光连天,尸横遍地。
大邺佛寺清净百年,这一夜竟被逆贼乱党残忍血洗,深重的钟鸣嗡嗡地响起,却如徘徊的丧钟一般,震颤人心。
方丈额头满是大汗,而顾相檀紧握双拳,连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掌中,下一刻,他猛然起身,再忍不得地跨步向外走去,却有一道人影比之更快的挡在了门前。
顾相檀惊讶,而一旁的怀深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落的双手,方才还抱在怀里的孩子,眼下已是到了旁人的手里!?
顾相檀沉下了脸,直直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衍方,让开。”
衍方不动。
顾相檀又说了一遍。
衍方直接拔了剑。
顾相檀急道:“你敢!”
衍方将剑刃贴到了怀里孩子的脖子上:“衍方得过吩咐,一定要护得灵佛周全,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此刻明知是送死的结果,定不会让顾相檀走出去,哪怕用旁人的命来作威胁。
“属下方才看过了,此地还有一道偏门,请灵佛同属下先行离开。”
衍方一说完,方丈也道:“灵佛无恙,才不枉我等经历这一场业障。”
顾相檀牙关紧咬,却无法责怪衍方,目光只狠狠地落到门上,难得整个人都气到发抖。
傅雅濂也站了起来,默默地等着顾相檀的决定。
顾相檀的双拳握了放,放了又握,最后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头,向着另一道门走去!
衍方忙将孩子丢给了怀深,快步越过他在前头带路。
几人穿过禅房后院,果然看见一条偏僻小道,衍方说:“这里通向临县,不知羽林军是否发现此地,若是没有,我们便能偷偷离开,只要出了京城,就能再想对策。”
顾相檀一言未发,目光森然,傅雅濂在旁看见他这般模样,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大邺佛寺千万,人人以灵佛马首是瞻,将军可以死,皇子可以死,即便是太子,即便是宗政帝都可以死,但是你却还不能死。”
顾相檀猛地一愣,师傅的话,他明白,方丈禅师们护佑的不是他顾相檀,而是灵佛,若他真的为大邺子民着想,就更该好好活着,至少在下一代灵佛降生之前。
傅雅濂又道:“三王恨透了佛门中人,哪怕今日你出去被拿下保住了释门寺众人性命,但是只要三王有一日登上大宝,这些人一样会活不成,到时候死的便不只是一个释门寺了。”
顾相檀低着头加快脚步,傅雅濂知道这孩子已把话都听进去了,可是望着顾相檀冷寂的背影,他只能将许多唏嘘低叹都深深地埋进心中。
有的人,自出生的第一天起,便注定要背负许多许多的期许和责任……还有罪孽。
才出了小道,衍方便倏地顿步,就见前头隐约有一个黑影晃过,衍方让顾相檀等人退后,刚要拔剑,却听对方低声喝了一句:“……是我是我!”
顾相檀一呆,就看着半人高的草丛被拨开,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竟是赵则,身后还跟着赵溯?!
顾相檀不待询问,赵则就道:“四哥五哥六哥都不告诉我,但我自己会打听,我偷偷跟着你们的马车出来的,本想一起进来,后来还是打算在外头守着,没想到赵典这个恶贼果然派了人来偷袭,我在寺外摸了一圈才找到这条道的,外面还没被人封堵,我们要快些出去!”
顾相檀看看赵则,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冷肃的赵溯,来不及多言,只能颔首道:“那便快些吧。”
谁知,他们刚要离开释门寺却听得阵阵脚步飞速往此地而来,有人在外头喊道:“这里有小道!有人要逃跑!”
看着一盏盏刺目的火把渐渐将此处包围,顾相檀不待说话,赵则已是一把将他推到了里侧,自己拔了剑就冲了出去。
“我挡住他们,灵佛你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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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劈、跃起、侧身、避让、翻转、出手……两柄银剑依旧在栾禹面前相击交锋着,可是他却已不如之前那般从容自在运筹帷幄了,尽管对方的人马随着时间过去大幅减少到所剩无几,但是栾禹心底的不安却越发深重,甚至已渐渐凌驾在神思之上。
长时间的消耗让向来体力过人的栾禹也觉开始疲累,出剑的动作慢了下来,脚步也没有方才那般灵活了,可是最让他如芒在背的是对方的攻势,若是一开始他还没能发觉,这么多个回合下来,栾禹也将对方的想法初初看透了。
赵鸢的招式也有快有慢,可是他却是随着自己而变化的,栾禹奋起回击,赵鸢便打起精神来同他应对,若是栾禹缓下速度,赵鸢也跟着收了凌厉,从头到尾,赵鸢都像是在耍猴一样将他绕的团团转,自己所以为占到的那些上风和优势,根本就是对方故意放水!
向来眼高于顶的栾禹待发觉到此真相自然如遭重击,恨不得冲上前将赵鸢剥皮拆骨大卸八块,然而更让他惊惧的是赵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这般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到底是意欲为何?甚至不惜牺牲己方将士的伤亡也要……缠住自己?
“你在拖延时间?!”
栾禹终于缓过神来,继而又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面露讥讽。
“你可知三王在京中有禁军十万,羽林军五万,就算御国军神通广大,勉力拿下,但一时半刻也没有心力来救你了,而且你不知道东县羽林军有三十多万人吗?现在可都在来的路上了!”
赵鸢却毫无所觉一般,依旧冷着一张脸死死的将栾禹逼得脱不开身。
对方明明有好多次机会都能要自己的命,甚至可以将他重伤,但是赵鸢都放弃了,栾禹想到那日夜半这一队冲入自己军中的黑衣人,还有那封被钉在帐中的信……
六世子赵鸢冒充南蛮人书信于三王向他借兵,三王信了,所以他不会借,可是他不会明着回绝,因为他知晓,他即将对京城动手,若在这时惹了南蛮人不痛快,他们趁此回头再愤起发兵,自己干掉了御国军和神武军,回头还要面对南蛮人,久战之师必败,到时候反而将大邺拱手送人了,所以三王要寻个缘由来拒绝,而东县本就受灾,粮仓又被火烧大半,三王便以此借口向宗政帝请求将羽林军转离东县,也好对南蛮人说,羽林军损伤大半,暂时不利于出战。
而接着呢?
栾禹回忆着,宗政帝却让三王将兵士分成一股一股慢慢撤出,这也是为何自己现在只能先带着一小队人马上京的缘由,羽林军被拆得七零八落,分散在各县,三世子的伤又事出突然,所以一时难以齐集。
栾禹心里一惊,猛地接住赵鸢直直劈来的一剑,骇然地看着他。
原来一开始,这一切都是由对方所预谋的!?
假传书信、烧了他们粮仓,再分散羽林军的势力,那么……现下那个人在等的必然是援军?!
“神武军何时到东县?!”栾禹将此想透了,不由目呲欲裂地吼道,即便要死,他也要死个清楚!
赵鸢这一次正眼看他了,栾禹聒噪了一夜,终于得他冷冷地开口回答。
“比你们到得早。”
栾禹呆了下,猛然明白了过来。
“那些流民!?”原来之前卜舫、莫松还有姬完县内大肆涌入的流民就是神武军所装扮的?
……灵佛!?
栾禹记得,几日前顾相檀就在姬完县,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杀意
那时候;顾相檀同赵鸢一道往东而去,一面是不放心赵鸢只身入虎穴,冒险引蛇出洞,另一面则为了麻痹三王和宗政帝的疑心,因为顾相檀往来于灾县之间于他们已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这一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猜忌。而在此之前曹钦来须弥殿同他们一道商讨的那一日;顾相檀让赵鸢给远在陈州的侯炳臣也去了一封信;让神武将军偷偷摸摸地将神武军从陈州调离出来;只是如何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让旁人注意才是最大的难题。
所以放眼大邺如今的情形;也只有瘟疫一途可掩藏住这么多人的大范围转移;流民四起,到处流窜早已见怪不怪,于是以王副将、商副将为首的神武军十五万军众;一路自西向东,悄悄跋山涉水,衣衫褴褛分道而走,经过几十日的徒步,依次摸索至卜舫、莫松和姬完等地安身,那一天顾相檀在后山灾民安置处被人抱住腿后又收到的纸条,一句:登堂入室,便是告知灵佛,己方已成功进入敌人腹地,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可速速行动。
而此刻,在一切都想明白的栾禹心知为时已晚,他望着日出之前最最沉黑的天际,眼中露出无边的狠戾来。
既如此,他便只有放手一搏,哪怕死,也要拉上这位矜贵的世子一起陪葬!
……
而在大邺京中,曹钦同禁军统领陈锡也如火如荼地战在了一处,陈锡的本事自然比不得栾禹高,所以他在曹钦手中讨不得太大的好处,不过陈锡仗着禁军人数远多于御国军的优势,且战且退,一路不停地让兵卒来对御国将军行程骚扰,自己则企图逃离包围圈,然后带着人杀向别处。
不过他的这些心思早已被曹钦看了个明白,陈锡离得他越远,反而更利于曹钦的长戟作战,那玄青色的瑰光自他手中翻转,一个乘风破浪的横扫便堪堪擦过陈锡的当胸,将他几乎逼下马来。
见对方打马欲逃,曹钦夹紧马腹飞速上前,在陈锡将将破开防卫线时,戟锋直往他背心而去,勾住铠甲上的鳞片,一拖一拽,直接将禁军的大统领挑落马下。
曹钦一边欣赏着陈锡在地上紧张的挣扎,努力要借着马镫爬回马背,一边心里却隐隐地泛起狐疑之色。
禁军的人同御国军差距不大,只比他们多了几万人,照理说陈锡颓势已显,皇城外原本驻扎的羽林军该冲进来相助才是,为何迟迟都不见人影?
曹钦莫名地看向远处的陈彩,却接到陈副统领同样的怀疑目光。
那五万人去哪儿了?
便在这时,几名信使穿过层层混乱急急赶到了曹钦面前,曹钦一见他们出现,便知形势有变。
信使来不及行礼,直接抱拳就禀道:“将军,我等在临县城门附近看守一整日都未见羽林军副将自此而过!”
临县便是离京城北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县,那儿既挨不到大邺宫内的混乱,又同东面赵鸢栾禹的相斗无甚干系,那为何曹钦要派人在那地方镇守呢,只因那里有一座众人皆知的灵山,其盛名甚至远超于鹿澧相国寺后的群山山川,那便是此次皇后和太子妃前去还愿的菩提山。
皇后也许未必明了这一劫,但是太子妃贡懿陵的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这一夜宫中势必兵戈纷乱血流成河,她不在乎宗政帝的性命,不在乎太子的性命,但是她却不能不在乎皇孙的命,既然一样有危险,她总要想最大的法子能保得惜儿的平安,在贡懿陵的眼中,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护得住她的儿子,也只有他的身边才是最稳妥无灾的,所以她将皇孙慎之又慎地交予了对方,而她自己则招摇过市地同皇后一道去了菩提山,带着莫须有的皇孙,对外宣称要为亲儿还愿,其实只为引开那些打皇孙性命的人的主意,若是反贼要追,那便冲着她们来吧,她此去,就没想要活着回来。
既如此,连顾相檀都允了这法子,曹钦自也不多过问,只派了人在临县守着,要是瞧到追击的人去了,无论太子妃和皇后是死是活,他心里也都能有个掂量,却不想如今那些看守的人等了一整日都不见半点追兵的影子。
三王此刻带着三世子躲藏了起来,而他手中可用的人除了禁军统领陈锡之外,便是远在东边的栾禹,栾禹自有赵鸢对付,那剩下的一个呢?京城里,皇宫中,都不见他的踪影,既然没有去往菩提山,那作为三王手下左右副将中的另一个中流砥柱占星虎又去了何处?
曹钦正思忖着,那头本被攻袭得万分狼狈的陈锡则趁势一个翻滚,脱离了曹钦的长戟之下,踉跄着便往不远处的乘风宫奔逃而去。
曹钦见此,眉头一拧,直接骑着高头大马就随在他后头追进了乘风宫,两旁不时有禁军叛贼上前阻击,皆被御国将军果断的手起刀落给解决了。
陈锡在前面跑得屁滚尿流,而曹钦的马蹄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不过几步远,明明好几次只要稍赶便能追上,但是曹钦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只维持着这个差距,看着陈锡那心魂俱灭地模样,面上泛出俾睨天下的戾色来,盯着陈锡的目光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