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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时隔一个半月,踏进葱郁的校园,我从暑气中还没有缓过神来,迎头就接到了担任九二班班主任的通知。按照常规,我应该再到一年级重头开始一个新的循环;按照常规,到了初三年级,本来应该一切求稳定的按部就班。可这次,学校却一反常态全部打乱了原来的班级,全年级重新洗牌重新分班。而我,又得驻守压力超大的毕业年级,又得面临一群陌生的学生。
“不行的。我还是上一年级吧,从头开始。”
“这就像一团泥,得把它揉活,才能制成坯胎。烧成好的瓷器。文老师。”
“可这泥团的变数太多。”
我追赶着分管教学的常副校长。他挥舞着手中的表格文件,朗声笑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走廊尽头又传来他洪钟般的声音:“文老师,有意见,要保留。这是学校决定。”
我的头都大了。接过一个陌生的初三班级,这意味着,我必须得在一个月之内了解所有学生的性格和学习状态,了解他们的父母和家庭。了解他们的过去,帮助情况各异的他们完成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树立他们学习的信心和决心。在十个月内完成老师和学生、学生和学生的磨合,进入学习状态,让他们有效发挥,顺利迎战中考,想想我就头大了。
“文老师,九二班麻烦大着呢。”
刚从教导处出来,遇上了陈至公老师。九二班的任课教师状况已经出来了:陈至公老师代数学,金芝园老师代外语,毛舫老师代物理,黎云刚老师代化学,我是本班的语文老师兼代历史。政治老师是田聪,体育老师则是全年级公用的古勇老师。
“这个班,不怎么样,但是已经定了。明天学生就到校了。”陈老师又笑笑,不等我回答,已经抽身走了。留下满心的疑惑。我转身又到教导处,教务主任终于回来了。他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花名册,我找到九二班,回到办公室, 刚刚落座,金老师走了过来。二十八岁的姑娘一下坐在我身边:“文老师你看看,怎么办。这个班上 ,杜依依、程浩、王志国、李宸,都在这个班,他们的外语简直是一窍不通,怎么办?”
我迅速的瞄了一眼名单,这份名单上,杜依依、程浩、王志军、李宸,甚至杨名威的名字后面都被打上了鲜红的勾勾。在心里,我是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上学期我在初三年级,可这几个学生的名字出现在老师们口中的频率极高,所以对他们我也不陌生。
杜依依的父亲酗酒又暴力,她的母亲无法忍受,到深圳打工了,多年未归,无人管教她。她的成绩虽然中游,却拥有一帮校外的朋友, 男女都有,大多是辍学多年的少年。
王志军人高马大的, 刚一进初一就擂二年级女生的肥,被记过处分。原班主任李欣老师联系家长要求配合教育,他父亲撩起裤脚说:“我被人撞了,医药费都没有着落。他没有钱吃饭才找同学借钱,你们大惊小怪,凭什么处分他?”
李欣老师回到学校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陈至公老师却笑不可止:“你知道他受伤的过程了,就不会找他了。”原来,王志国父亲把摩托车放在路中央,装着修理,有过往的车子从他身边经过, 速度自然很慢。一辆外地车驶过来时, 他事先往地上一趟,司机下车来查问,他跳了起来拉着司机说撞着了他,要到医院检查。外地司机自然不能耽搁,也不敢报警,只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医药费营养费用降低到一千元才罢。
“这样的家长,你说得清楚什么?”尽管事隔多时, 我还是清楚记得陈老师当时两手一摊,又气又笑的神情。想到和这样的家长打交道,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作者题外话:这里记载着孩子们的思想动向,请关注《九二班日志》。
第二节
“特别是程浩,我的外语怎么办?从哪里入手?”金芝园老师拉住我的胳膊不停摇。
程浩,在三岁的时候害过脑膜炎。尽管学校一再强调不许歧视学生,甚至连异样的称呼都不许:比如,傻子,弱智什么的。可是,不可否认的是程浩确实是智障学生。读了八年的书,认识几个汉字。除了语文得过五十分的高分之外,别的功课,常常为零分。考试时常常连试卷上的名字都忘记填写。他的卷子,往往当作空白卷收拾。不过。即使他不填写姓名,老师也能够准确辨认:最低分保证是他的卷子。
这几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全部花落我班。我能理解这几个鲜红的勾,可是,为什么杨明威的名字后面也有勾呢?
九月一日,早上七点半就有一股股热风。好不容易才哄得丈夫张立明肯带着儿子张问去报名,匆匆赶级到学校,学校校门外已经是人声鼎沸。家长学生,闹哄哄的一大片。
在总务处拿了教室门的钥匙,又对着花名册,一个个验证学生的缴费单,然后选定了暂时的负责人聂小芊。聂小芊原来担任着初二五班的班长。脸带婴儿肥的聂小芊扬了手中的浅蓝的手帕,喊了几个早到的学生开始扫地摆放椅凳,擦黑板,擦窗户。
十点半左右,满满一教室人了。五十六套椅凳空了一套——杜依依没有来。我只有找原任班主任李欣了解基本情况了。
“你怎么接了这个班?”李欣老师连连摇头,“几个问题学生全部在你班上安家落户。摔跤一样。一年呢,你怎么过?”
我也只有摇头:“我家张问病了,报到迟了一天,来时,已经确定。我得把杜依依找来。否则,算是流失。我吃亏不要紧,我不能让代课老师跟着受累。”
“ 杜依依的父亲是养鱼的。据说是个角色。特别精明。每到开学,从来不曾让杜依依准时报名。总是班主任老师去请,去动员,然后就开出一系列的条件:没有钱交书本费,没有钱交学费,没有钱参加班级活动。也总是在班主任的一再保证下,他才施施然点头同意。”
“学校不是有贫困生申请名额吗?”
“每年都给她办了。其实,她不是没有有钱读书,而是她爸恨不得杜依依能带回钱。总而言之,是财迷一个。葛朗台。”
“我刚接班,凭什么要低声下气的去恳求这样一个人呢,求他让孩子读书。以后读书有了出息,对我有什么好处。她又不能记得我这个老师。”我看着名单,发着牢骚。
“算是为了我们吧。”陈老师和毛老师从备课本上抬起头,一起劝说。当然,他们也知道,我只是发牢骚而已,无论怎样,最终我还是得去接杜依依上学。
学校为了彻底贯彻落实九年制义务教育制定了各项措施,其中,为了控制流失率,学校实行连坐,将班级流失率和任课教师的绩效工资捆绑挂钩,但凡流失一个学生,就实行每个任课教师扣一百元的原则。于是,在九月一日这个酷暑的中午, 为了我和其他老师的一百元钱,我别无选择。
匆匆吃完饭,丢下筷子,我不理睬张立明的脸色,一边吩咐张问下午坐公汽上学 ,一边朝门外走。我的身后,门哐当一声巨响。张立明关门了。
刚走出家门,在楼梯间,就象一下子跳进了火炉。真不知道孙悟空是怎样忍受真人七七四十九天的炙烤的。虽然已经是九月一日,接近立秋,摩托车的坐垫仍象热锅一样,烙得浑身烫,浑身疼。
杜依依的家是一个独家小院,三间平房。周围已经是三层四层的私人楼房林立,这座破旧的房子置身其中, 显得委琐破落。铁制的院门已经锈迹斑斑,我试图推一下,铁锈簌簌的下落。一阵猛烈的狗叫声,在这个寂静的中午格外刺耳。
作者题外话:为了你家的孩子,请关注此文《九二班日志》。
第三节
一个圆脸的女孩从黑黑的房子里探出头,然后整个身子出来了,靠在大门上。短短的头发有挑染的痕迹,一根根的撑着,顺却不柔。眼睛和她的头发一样,没有一丝的光泽:“你找谁?”
“你是杜依依?”其实,我已经看过她的成长记录档案,包括她的照片。眉眼依旧,只是那照片上红色的发夹束着长长的浓密的黑发。
“我是你的班主任,姓文。”
杜依依的手开始绞身上淡蓝色体恤。
“今天报名,同学们上午已经全部到校,打扫了教室, 书本也发了。你不记得开学的时间了吗?”
“谁?”从杜依依身后钻出个一模一样脸型的男人。只是他的眼睛耷拉着,脸上已经有了相当壮观的沟壑。
我再次自我介绍。
“我没有钱让她瞎整。她不上学了。反正上学也没有学到什么。”
我克制自己的不耐:“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好多合格的父母宁可自己卖血也供给孩子读书,让他们将来出人头地,你怎么忍心呢?她这么小, 才十五岁, 不学点知识,不掌握一点生存的技能,你让她将来靠什么生存呢?”
男人的眼睛撩起了,也不语。寒冷的光,即使隔着宽宽的阳光地带,仍让我心惊。
“这是你家的鱼池吧。”我回头指着波光粼粼的鱼池说,“鱼池的收成应该不错。她哥哥已经到深圳打工了, 你准备这个孩子也就这样开始她的一生?你让她开始就输在起跑线吗?”
父女俩交换了一下眼神,空气一下子又静又烫。
“你妈妈呢?她也不让读书吗?她的观点是什么?”我有意强调着这个足以刺激这个男人的女人。我想试试,看这个远在深圳弃他而去的女人能不能激发他的斗志,激发他的豪气。
果然,杜依依的爸爸很快钻到屋子里,拿了一本小本子:“她妈妈死了!这是她的贫困生证明。”
“那就更好。 可以减免学杂费。杜依依,你的位子书本老师全部给你留着。下午, 班上选举班委。我们等你!”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我决定就此罢手,却在暗自祈祷杜依依爸爸能够良心发现,看在我在这烈日的曝晒下的真挚,不要变更,不要让我再跑一趟。
走了一段路,我还是怕杜依依父亲变卦,又转身回去,拿回了贫困生证明:“这学期,又要办了。有这个旧证明,就可以少说很多话。”
回到学校时,已经一点半。四楼的几个教室都是闹哄哄的。 我急急地朝教室赶。刚到一班教室前门, 就听见二班教室里一声断喝:“安静,别班都安静了。”
从门缝里望去, 聂小芊站在讲台上,狠狠的瞪着全班。纯白的短袖, 纯白的长裤,短发顺着两鬓滑下,整齐厚实的刘海刚好盖了眉毛。她翘翘的嘴巴,给她圆圆的脸增添了不少女孩的柔和与顽皮。此时的她, 正犹如一棵正在长成的广玉兰,朴质而醒目。
又有口哨声响起。教鞭握在聂小芊的手中,在空中扬起,又静悄悄的落下。然后,她走向她的座位。 因为,她看见了我。
“同学们,我们这个班级是一个大家庭。有五十六位同学。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在一起度过初三生活,也是你们初中最后一年的时光。陈至公老师代数学,金芝园老师代外语,毛舫老师代物理,黎云刚老师代化学,我是本班的语文老师兼代历史。政治老师是田聪,体育老师是古勇老师。我们这些老师,将陪伴你们冲刺中考,冲刺人生的第一个关卡。希望,大家能爱护这个集体,珍惜集体的荣誉,在这个集体里养成良好的习惯,收获优秀的品质和成绩。老师希望你们在这个集体,有一段美丽的回忆。”
作者题外话:为了你家的孩子,请关注此文《九二班日志》。
第四节
教室里响起了掌声。我停了停,又接着说:“今天的下午的任务,一。打扫清洁区。二。整理班级内务。三。选举临时班委。四。发放书本。明天,进入正常轨道。”
话音未落,门外站了一位宽阔面孔的男人。他不吱声,只是看着教室,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坐在第三排的聂小芊低下头。聂小芊的天宽地阔的脸和这个男人极其相似。我明白了,这是聂小芊的父亲聂月华。他在铁路上干调度。
“有事吗?”我迎至门口。
“叫聂小芊出来!”他凶巴巴的。他的骄横我很明白。尽管是一个小小的调度,但县官不如现管,在这个以商业见长的县城,实际权利让他的名字比他小小的眼睛要亮得多。
我暗自惋惜:聂小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这样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上进可人的女儿?
“文老师,您别理睬他!”聂小芊冲了出来,站在我和她父亲之间,伸手撑在门框上, 似乎想拦住她父亲进入教室。
“你听不听我的话?”聂月华的怒气似乎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