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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校长别过脸去，背着手，像是在欣赏他满柜子的书籍。
“真是。我都忘记了。确实收了五元！” 姚盟猛的拍了自己头，那支楞着的头发却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的颤动。
“为什么？谁收的？”我也猛地提高音量。这时，我真的顾不上风度了。
“官友军！是官友军收的。”
我伏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拖过电话，再拨8819，那端通了，正好是金芝园老师接的：“金老师麻烦你到二班把官友军叫来。我在校长办公室！”
官友军速度是超快的，但是，我已经盯着对面墙上的石英钟看了无数趟。
一米七六的官友军几乎是挤进了校长办公室的。胖圆的脸上，像是精心的敷了一层黑灰，细致均匀，又光洁。官友军站在我身边，只是一个劲地对着我嘿嘿的笑。 于是，横向的椭圆让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紧紧的凑在一块，在不大的空间里，也伸展不开来。此刻，他笑得羞涩，这羞涩，又增加他的憨厚。
校长背着手，又转过身，对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既有胜利后的喜悦得意，也有压抑的痛苦，还有饶有兴致的探究。
“张校长，你问吧。这是我班的生活委员。”
“问什么？”
当我搞清楚这句话竟然是从官友军的嘴巴蹦出时，对着他似乎是得了甲亢的眼睛，我就更生气了——就是他给我惹了麻烦。他惹麻烦，还是我来买单。谁叫我是九二班法人代表呢。
黄婷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聂小芊和姚盟的身后。
张校长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脸上的变化莫测趋于稳定才开口：“官友军？你上星期收钱了？一个人五元？上星期……”张校长的话音在拖延。
“星期三中午。”官友军不再白痴，接上了校长的话。“我们物理老师毛老师病了，八班去看了物理老师，我们就收钱了。一共收了两百六十五元。说是五元，有的交了两元三元的都有，有的还没有交呢。”他抬手一指，“张畅畅的都是姚盟帮助代缴的。张畅畅的妈妈不是病在床上吗？他爸爸买小菜呢。我们就没有要他的钱。”
黄婷婷一瞬间脸色陡变，不自然的低下头，绞着鲜亮的绿色卫衣外套。
“谁让你们收了？”“恼羞成怒”这个词，就是为我此刻的造成的。
“聂小芊要告诉您的，我们以为钱不多，也不是大事，告诉您了，你又会自己掏钱，肯定会阻拦我们。我们就自己收了。”
“物理老师病了，有学校工会，要你们多管闲事！无论怎样，你们去看物理老师，也得和我商量吧，你看看，你们看看，这么大的人，还给我惹事。现在，家长在告我乱收费！去把每个人的钱都退了，我来补齐！以后，涉及到钱，一定要告诉我！”
“一共收了两百六十五。星期四的中午我们到医院看毛老师。给老师买花篮六十元，买了八十元的水果……打的十元，一共一百五。还有一百一十五，放在我这里，准备下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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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五节
“你们胆量不小！”我还是生气，但已经没有怒火。“把所有的钱都退回去！这一百五十元钱，老师来填补！以后，你们所有的行动必须告诉我。”
“我们就是不想你自己掏钱！”聂小芊说，“校长，我们是自愿的，不管班主任的事。不管哪个家长来告状，我们也可以证明事实。还有一百多元钱，文老师，我们是准备给杜依依买生日蛋糕的！你想自己掏钱给她过生日的打算我们也不同意！”
“不行！”这次是我和张校长不约而同异口同声的否定了聂小芊的恳求。
“你们别给我添麻烦！”我又补充道。
“上级看问题，不像你们那么简单！其他学生不像你们这样懂事，其他家长，也不像你们的家长一样觉悟高。如果你们心疼你们班主任，就不要给她添麻烦！”张校长斩钉截铁的拒绝他们的要求。
“如果有人告状，如果有人冤枉文老师，我们可以发动全班同学签名，还老师的清白。”官友军字字铿锵。
关键是，这个世界上，说出来的就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张校长在我临跨出门的一瞬间，终于说：“小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事就不用放在心上了。你看，孩子心疼你，也是你教育的功劳。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就不要再追究告状的人了。”
张校长一半是解释一半是答复。
“以后，再遇上同样的事，你又会怀疑我吧。”
“像学生层次不同一样，家长的水平层次也不一样。无聊的家长也蛮多。我也不希望你出事才着急的。你想，总是有乱收费的现象，才有相信告刁状的领导。”
我停了脚步，四个孩子也停在走廊。我想想，闭了嘴，咽回了一句话：“无论这世界如何，我不会拿孩子们做生意！”
星期五中午，我有意早早到校。我把柜员机上取的两百六十五元，钱给了官友军：“找几个细心的女孩子，问问杜依依喜欢什么礼物。我批假，你再叫一个人，去蛋糕店买蛋糕。买水果蛋糕。新鲜一点的，一根粗蜡烛五根细蜡烛，象征十五岁。要买大的蛋糕！五十几个人呢。”官友军不接，在紧紧地牛仔裤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名字：“老班，这次捐款确实是我们自己捐赠的，同学们也都签名了，什么时候您拿着这张纸，别人就找不了你的麻烦。他们都不肯要退回的钱，都不肯要您再帮我们贴钱。蛋糕我们已经订好了。在袁立的叔叔店子上订的，八十元的鲜奶水果蛋糕，管够！剩下的钱，买了一个布娃娃。”
他奔到墙边。墙边的柜子以前是用来装投影仪的。电脑代替之后，这柜子就代为各班的杂货柜。官友军从柜子的最底格窸窸窣窣的拉出一个娃娃。水红的丝光面料做了娃娃的脸部，忽闪忽闪的眼睛还能转动，像极了杜依依的*。一身洋装，很古典的英国宫廷风格。
“这钱够吗？”孩子，永远给商家提供商机。男孩子的玩具，女孩子的饰品，价格永远和成本脱离到荒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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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六节
我虎着脸：“把钱拿好！别给丢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把钱都退回去！班会的程序，你们商定好！要搞，就要有模有样的。”
趁着官友军还在吐舌头，我转身走了。
第二节课刚下，我到了教室门前。教室里，桌子椅子已经拖得一片响。两边两头都紧紧地靠着墙，讲台上，有几个人在收拾粉笔盒，程浩在擦黑板。一边擦，一边在黑板旁磕。一下一下的，满天灰尘在斜射的光线中，不停地翻腾。
有人尖叫一声：“老班来了！”
沸腾的教室突然冷却下来。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仿佛是沸腾的金属溶液忽然遇到我这从天而降的冰水，突然，就僵化成固定的造型。
我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看向杜依依和杨兰兰的位置。他们俩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有人在帮她们收拾笔和本子之类的。想来，他们让杨兰兰拉走了杜依依，腾出时间营造意外给杜依依惊喜的。
我暗自好笑，仍然虎着脸：“这又不是给我过生日，搞得那么神秘！”
教室里又像解冻的水流，开始翻滚：“老班，什么时候我们给您过生日，不许嫌弃啊！”
在乱哄哄的声音中我捕捉不到是谁说的。我还是虎着脸：“我生日早过了！”
“才不是呢。老班生日是寒假期间，快过年时。”有尖尖的声音响起。
我心底涌起异常的温柔。
“几时啊？”一连串的问话，终于让澹台蓉的尖细的声音脱颖而出：“元月二十八！”
“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到办公室，老师们填的表我看了一下，就记住了。”澹台蓉吐吐舌头。梳理得光溜溜的头摇着，束成冲天炮的头发稍稍晃动。
我走向澹台蓉，拂拂她的冲天炮：“谢谢你孩子！”
一声呼哨。满教室的人迅速归位，装模作样的正襟危坐。张洁一颠一颠的跑向自己的座位，我才明白，原来，她站在走廊，只是为了探风。
黑板上，还是让红花绿叶的牡丹布满了，上面，四个红色实心黄色镶边的美术字“生日快乐”藏在红花绿叶之间。在红红绿绿之中，我又找到蓝色粉笔写就的“杜依依”三个字。这和家长会时的设计同出一辙。
聂小芊从柜子上面拿开报纸，一个硕大的蛋糕呈现在眼里。看见聂小芊解不开绳子，就有人手忙脚乱的帮助用刀割断了。
三个人一起抬着，轻轻的放在讲台上，又轻轻揭开盖子。红红绿绿缤纷一片的水果晶莹剔透的出现了。教室里一片“哇塞”的惊叹。几个女孩子又忙着数蜡烛的根数，忙着插蜡烛。上课铃响了，两个女孩冲到教室门前。杨兰兰抢步上前，又一转身，蒙住杜依依的眼睛。
聂小芊抬起双手，击掌时，也唱出了第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细细的声音很快汇成洪流：“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这声音很快盖住电铃声。
杜依依的眼睛在杨兰兰的手掌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围成功。生日祝福歌转换成英文时，杨兰兰的手掌下，就流出了泪水。
杨兰兰似乎受了惊吓，赶忙放开手掌，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探着头问：“怎么了杜依依？”
杜依依不说话，一把抱住杨兰兰，把头埋在杨兰兰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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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七节
我努努嘴，聂小芊走下讲台，把杜依依从杨兰兰的肩上接过来，和杨兰兰两个人半搂半抱的，走到讲台前。杨兰兰看了看蛋糕上的蜡烛，做了个怪脸，两个深深的圆圆的酒窝，使得她的脸极富肉感的质感。她拿起打火机，啪啪两下，火苗就蹿向蜡烛。一根红色的粗蜡烛，五根细巧的彩色蜡烛的顶端就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聂小芊微笑拉着杜依依的手：“许愿啊，许愿啊。”
杜依依吸一口气，闭上眼，双手掌心贴在一起竖在胸前。教室里一下静悄悄的。看得见杜依依的唇在翕合，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良久，她睁开眼睛，白皙的眼角又渗出了泪水。她笑着，嘴角微微提起，眉梢里都是娇憨。张洁从旁边递上塑料刀叉，聂小芊就开始整理塑料袋装着的一叠纸碟。
杜依依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无从下手的样子又逗笑了众人。李宸和利灵剑都喊：“帮帮她，帮帮她。”
台上的人一片茫然，不知道该是谁去帮。李宸就喊聂小芊，利灵剑就喊张洁。
聂小芊伸手时，张洁和杨兰兰也同时伸手。三个人同时一犹豫，杜依依手里的塑料刀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蛋糕中央。
教室里一阵哄笑爆响。
一班三班的班主任同时走过来，我迎出去。
“怎么这么热闹？”
我笑着摇头：“给杜依依过生日。”
“小心政务处又扣你的分。”他们俩也笑笑，摇着头走开。
我回到教室，站在后门。蛋糕已经分好。蛋糕的香甜味已经在教室里弥漫开来。只是几个女孩子的手上全是彩色的鲜奶。
杜依依更甚，转眼不见，她的脸上，发上，也粘了鲜奶。聂小芊杨兰兰张洁黄婷婷拿着一份份的蛋糕，朝一张张桌子上分发。杜依依托着一个纸碟，一手扶着插在蛋糕中央的叉子，从教室中央走了过来。她的脸红红的，像是火龙果的玫瑰红。她的唇也是红色的，像是樱桃的艳红。
“老班，谢谢你！”
“你是寿星，你先吃吧。”我推过蛋糕。上面，绿色的巧克力片和猕猴桃片都在微微颤动。
“老班，你先吃！”她噘着嘴，好像在撒娇。
我结果蛋糕，杜依依转身，利灵剑就喊：“杜依依，你应该发表生日感言。掌声有请九二班寿星杜依依……”
杜依依站在讲台上，东瞄瞄西望望。看着她鼓气了，又泄气，如此反复着。李宸拿着蛋糕直起身来，走向讲台。杜依依就傻乎乎的望着他。李宸清清嗓子，和杜依依并排站着，然后平摊着手掌，舀起蛋糕，一下扣在杜依依的脸上。
所有的视线都从眼前的蛋糕中挪到讲台上。教室里静寂着。紧张地望着杜依依，连李宸也傻乎乎的望着杜依依。
半晌，杜依依才开始跺脚，才开始眨巴眼睛，才开始抖落烫得笔直的头发上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