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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了人谈点事啊……”
她的口气是犹犹豫豫就是漏洞。时值中午，约人谈事，这是在蒙骗我。中午十二点四十五，正是就餐时间，无论是约人者还是被约者，这个时间都是甚为尴尬。如果邀约定了，现在就会在餐馆桌上谈，只是预约，那么，离人家赴约也早着呢。
其实，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每次我主动联络她时，她总是推三阻四的。儿子淘气，似乎患了多动症，每每带给她的喜讯一个也无，接到老师的电话十有*是告状，又不能和老师撕破脸，也不能强行行事，满腔的委屈还得承受老师满腔的怨气。这样的境遇，就算是我，自然也是心惊肉跳了。
“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二十分钟就好。”我把她的退路堵死，“我现在在办公室等！”
我到教室喊来了毛继阳，也不出声。只是安静的批阅着作文本。不一会，毛继阳忍受不了这份宁静，忍受不了这份沉默，瑟瑟的开口：“文老师，我错了。我去补作业好不好？”
我在犹豫是否应声时，有噔噔的脚步声。我意识到毛继阳的神情有变时，他母亲已经走进办公室。枣红的短装风衣，黑色的直筒裤，铮亮的高跟皮鞋，酒红色的直发披肩，脖颈间系着纯白的丝巾，干练中，显现出女性的柔和。
“文老师，我家继阳又给您添麻烦了吧。”她抢步上前，一派主动真诚的模样。
我站起身来，给她挪了一把椅子：“先坐下再说。”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就拧住毛继阳的耳朵：“你又不听话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你是前世的冤家，我这生是给你还债的！”
我拉住她的手：“别发火！慢慢说！”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一股潮湿：“毛老师，您不知道啊，我这个小冤家，真是跟着他操碎心。您看看，吃的穿的，都是名牌，玩的，只要喜欢，就买。Mp3；mp4，上千的东西，只要想要，就买。一个耳机就是几百元呢。说要学英语，复读机，录音机，记忆星，有些东西他动都没动过，他说背不好文章，金思力也不知道吃过多少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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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五节
“以前的事，我们就不要再说了。”我打断她的话头，否则，我又会听一遍毛继阳的身世之谜：毛继阳的父母挖得第一桶金，发迹了，开办了几处产业。或许是担心庞大的产业需要坚实的继承力量吧，本来已经拥有一个儿子的两夫妻又顶着各界的舆论，拿出许多的罚款，终于在六个多月的时候生了毛继阳这个早产儿。“关键是离中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马上就是期末考试，春节的时间又断，下学年度开学时已经是二月中旬，离六月份的中考，真的没有几天了。你看看，这孩子，星期六星期天两天的双休，作业一门都没有做……”
毛继阳把视线从他母亲身上挪移过来，忽闪忽闪的望着插嘴：“英语做了……”
我一笑：“金老师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你的英语，确实动笔了，可你的大作文呢？听力呢？听写呢？这样算做作业了？别的科目不说，语文方面，收集唐诗的相关资料，还有作文，你写了吗？完成了吗？”
毛继阳理直气壮的说：“写了！”
“本子呢？”
“交了！”
“你找出来！”我把一摞作文本推向他。他母亲也忽闪着眼睛，一会望着我，一会望着毛继阳。
毛继阳踌躇着，我默不作声望着他。他终是抵不过我的沉默，慢慢的靠近我，很快抽出一本黄色封面的本子——我要求都用蓝色封面的本子以便同其他班上其别开来，他却一直使用黄色封面的本子。
我微笑：“你打开我们看看！”
他仿佛被追到悬崖绝境，终于免不得最终纵身一跃，于是，毛继阳在我的微笑中，在他母亲的安静的等待中，闭了眼，胡乱的翻开本子，露出的一面，红色的墨迹布满了页面。
“你害怕？只要你还害怕，还有惭愧的感觉就好！毛继阳，你妈妈为你付出很多，你不懂的感恩？你妈本身是一个女强人，却为了你，不得不低声下气，处处赔小心。原来，你还小就罢了，现在，你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虽说瘦弱一点，可你智商不差啊。且不说感谢老师的付出，且不说你的未来，就算是为你妈妈，也要学好，不说上名校，至少不让她受气，不让她操心啊。我不知道，一个连自己母亲都不爱的人，还能爱谁，一个没有爱心的人，又会有什么动力奋进向上呢？如果人生没有一个目标，又怎能享受成功的喜悦，获得崇高的社会地位呢？”
余光掠过毛继阳母亲的脸，她白皙的脸上却憔悴不堪，眼窝处，已有泪滴划过。
“你说你做了语文作业，你看，这是我上次批阅的作文日期，你尽管擦了，”我把本子指给他母亲看，尽管他用透明胶处理过，而且估计还用笔帽抛光过，痕迹还是异常的明显，“我还是看得出来。何况，两次布置的作文题目，老师自己不清楚吗？你这就叫做掩耳盗铃！投机取巧的事最好不做！你聪明，世界上还有更聪明的人！事实就是事实！欺骗和谎言最终会让你一败涂地！”
“就是啊，我们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讲究信誉。说一次谎话，下一次，就不能合作了。做生意时，背信弃义，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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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六节
我的手机响起来。接了电话时，一个迟疑生涩的女声传来：“是文老师吗？”
不等我回答，她便急急的说：“我是程浩的妈妈。程浩中午回家吃饭，车子在桥上的石栏上撞了，髌骨肿了怎么办？”
我用手势压住毛继阳妈妈的话头，赶紧问：“拍片没有？骨折没有？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现在正在医院，今天的课上不成了。想请假行吗？”
“好。有了结果请告诉我。另外，请把各种单据和证明收好，学生是有保险的，可以报销一部分医药费！”
程浩的妈妈连连说着感谢。我是一个承受不起别人感谢的人，赶忙挂了电话，接起前面的话头：“看来，你妈妈是寄希望于你将来帮助你哥哥一起壮大你父母的事业的。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你，你父母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你看，你的作文，中考时一篇作文怎么也不能少于600字，你每次的作文，最多不过三百字。还连标点算在内！什么情节，什么内容，我们都不讲究，但是，你至少要达到字数吧。你不是没有这个头脑，只是你太懒！”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毛继阳母亲抬手就是一巴掌，我粹不及防。
毛继阳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歪着头，死死地盯着他母亲，眼睛里全是不信不满和不服。
“我冤枉你了吗？星期五晚上你爸还在喝酒我就回家了。我累得要死，还是问你作业有哪些，你说在学校赶得差不多了！我要和老师联系，你说我的不信任你！结果你星期六星期天玩了两天。你门门都没有做！你为什么骗我？我真是无聊，无事找事，生你哥哥就够了，为什么还找个麻烦来折磨我呢。”
“星期六星期天他没有出门吗？”
“老师们说的话我从来不敢忘记。养到这个畜生，我也脸上无光啊！文老师，我一个初中生，做到这步不容易。我指望我的儿子们有出息，这个小畜生，虽然不成器，我费的心不少啊。老师们说的话我不敢忘记。只要他在家，我就尽量在家。怕他爷爷奶奶管不好，深更半夜，我回来也要看他上网没有，作业做完没有。我累死累活为谁啊，还不是为他！一娘养九子九子九个样啊，他怎么就不学学他哥哥呢？如果赶得上他哥哥一半，我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得为他操心到死，死不闭眼啊。”
我有点难受，强自笑道：“小孩子而已，哪里到了那个程度呢。他要想改好，也快得很！关键就是要养成好的学习习惯，树立正确的观念。读书是为自己读的，不是为别人！你为什么不懂事点，为什么骗我你表姐出嫁你送亲了呢？你想拖得一时算一时，我们不说养成这样的品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最起码的，老师和母亲都是羊的心情，都希望你能成为人上人，你这样对待我们，心里，不惭愧吗？”
“他懂事？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什么道理没有给他讲？歹话好话什么没有对他说？我真的是道士碰见鬼法子都想尽。”毛继阳的母亲又扬起手，我赶忙拖住毛继阳，塞到我的身后。毛继阳的母亲放下手，突然间就泪水四溅，扬手在自己的脸上抽了响亮的一耳光：“我一辈子没有这样丢人过啊，我怎么就养了这个小畜生呢。文老师，你别拦我，我今天打死这个畜生算了，让我给他爸消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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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七节
母子俩围着我转圈圈。一个要打，一个要躲，我被扯得昏头转向。
“毛继阳，你看看你妈妈这样，有什么感想？你看看，你学习的环境是优越的，你妈为你提供优厚的生活保障，我们班的老师个个敬业，连你这样屡教不改的烂作文，老师还是坚持给你批阅吧。毛继阳，你对得起谁？你到教室里写检讨！要深刻，要有以后的打算！知道吗？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了！你再不做作业，其他的老师也会丧失信心的，如果他们不再管你，你绝对是废人一个，知道吗？”
毛继阳擦着眼泪走了。竟然还是一步一回头，泪汪汪的望着母亲，母亲也是眼泪汪汪的，抽噎着望儿子。
“你看，”我把作文本再次给毛继阳妈妈看，“你可以翻看别的学生的作文本，每次作文的题目，要求，材料都工工整整的抄写了，旁边，还有每一次的作文评讲。只有懂得了得失，才能扬长避短不断进步啊。毛继阳从来不屑于这样的琐事。即使作文的基本要求，字数，他也不曾达到。十一月十五号的作文，他自己数的字数，175，连标点在内。自己工整与否我们都不说，175个字中，有69个错别字。我都圈点了，他却没有更正一个字。”
“您说该怎么办？我真的什么法子都想尽了。老师的话，应该比父母的话更能听一点的吧。您看看刚才，死瞪着我，好像要和我打起来一样。只要您能扭转他，您用什么法子都行，打，或者是骂都行。我不会埋怨，还会感激您的。”
我当然相信，以她的自傲，绝对不能容忍儿子沦落为差生，她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女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用各种办法。今天请你来，不是想让他出丑，也不是想让他挨打给我消气。主要是这个孩子撒谎又懒惰。我希望我们老师和家长双方联手，把他逼上正轨！我知道你家富裕，考不考得上一中都无所谓，可是，我们有责任不纵容他的坏习气的长成。”
“是啊，”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拉住我的手，急切的凑近我，“我也想啊。只是，我一个人不行啊。他是早产儿，身体一支弱。他爸不太管束他。高兴地时候，可以让他跑到头上做窝，不高兴的时候，可以一脚踢到墙角。我又想让他爸爸管管，又怕他爸打他。他下手可是没有轻重的。”
“那怎么办？如果舍不得让他吃点亏，他永远长不大。我觉得家长和老师犹如两堵墙，孩子在两面墙之间。如果两面墙都是笔直的夹着他，没有任何退避，孩子自然只能在这个范围内长，不能旁逸斜出，就只能朝上长，最终也就长成笔直的栋梁了。你说呢？”
“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这样试试看吧。在期末考试之前，我把每科老师的电话号码都告诉你，每一天都问问老师布置作业的情况，再检查毛继阳完成作业的情况，督促他完成作业。这是最起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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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八节
“不过，有时，作业多得没有办法完成。我也这样试过，他们的现在的作业，我也无法辅导，他爸和我的文化程度一样。他哥哥不在家。往往一道数学题，他在那里可以要咬个把小时的笔杆。就算是打了电话，我也听不懂，讲不了啊。我请过家教，那个家教辅导一二十个孩子，小学初中的都有，辅导以后，成绩还是那样。文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毛继阳的底子确实很薄弱。不过每个学生的知识都是一点一滴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