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苦苦地求他留下,而他决绝地甩开她的手——她骤然自梦中醒来,头顶还是桃花烁烁的帐幔。她盯着帐幔顶部葳蕤的桃花枝叶,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低低地哭了起来。在她的哭声中,瓷盆里透粉色的鱼慢慢地在水里停下来,尾巴一摆一摆,嘴巴无声地张合着,却只是沉默。
只是沉默。
她的病渐渐地好了,不再贪睡,人却依旧地瘦着,如同桃树枯瘦嶙峋的枝干。爹娘生怕她再出事,匆匆忙忙地把她嫁了出去,对方是好人家,三代绵延的武勋,他们几乎将半个家底都陪嫁了过去。她出嫁那日,一抬抬嫁妆流水似地从家门口抬出去,她凤冠霞帔地上了八抬大轿,而桃夭没有被她带走。
她的爹娘吩咐了下人好好照料它,在他们眼里,它是他们娇女心爱的玩宠。专管喂鱼的小厮换了无数种鱼食喂它,它却都不理不睬,把可怜的小厮急得几乎要上吊时,才终于有曾伺候过小姐的丫鬟小心地对他提了一句:“小姐当初喂它时,用的都是胭脂。”
除了她喂它的那种胭脂,它再不吃别的。
日子一天天流水样地淌过去,它的鳞片看上去已经完全像是桃花。桃之夭夭,烁烁其华,它只想保佑她。
她的生命终会在它的生命中凋零,就像是桃花终究会落,它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一点,然而它心中知晓,这一天终究会来。
只是它从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她是浑身是血地被人装在车上送回来的,仆妇们抬着车把她送进了二道门时,她还没有咽气。
陪嫁的丫鬟哭着说,姑爷喝醉酒,要小姐和他的挚友同房,小姐不愿,姑爷就拿起传了三辈儿的宝刀,狠狠地往小姐的身上砍……
它听得浑身发冷,卧在粉红底的细瓷盆中,它吐出自己莹莹生光的鱼珠。这颗珠子随着它一同出生,如今算算已经温养了五百年,只要再养五百年,这珠子就能化作龙珠,而它也能脱胎换骨、化作蛟龙。
而现在它只想着用它救人。
这一颗被它吞在腹内用精血灵气温养了五百年的鱼珠啊,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
然而等到它看见她时,她却已经连这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她躺在那儿,粉色的裙褂被血浸透,细瓷样的肌肤上伤口纵横狰狞,曾经一遍遍涂过胭脂的唇上此刻毫无血色,记忆里娇艳如桃花的人就这样躺在它面前,苍白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的爹娘老泪纵横地问丫鬟她有没有遗言,丫鬟抽噎了很久,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小姐……小姐说……她不想死……她还不知道……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当头而过,它全身刹那间麻木。
别人都以为她说的是那害死她的罪魁,只有它知道,她说的是他,与她在梦里夜夜相会的那个他。
……他确确实实,直到最后,都还没有告诉过她,他叫什么名字。
“桃夭,我叫桃夭。”他低声说,从那细瓷盆子里慢慢站起来。不顾周围人们惊恐的眼神,他温柔地环抱住她,如同在梦里曾做过千百次的那样。
忽地震天里一声霹雳,瓢泼大雨哗然而落。
乐浪府志载:辛卯年四月十六夜,本晴朗无云,忽闻霹雳惊响,雷雨大作,洪水随之骤起,府城西北角尽没。然生民多无恙,唯通阳伯、安乐伯两家尽数殒身,尸骨无存。
他知道他再也化不成龙,杀生害命,堕入魔道,五百年修行一朝成灰。
他以为他会嘶嗥会咆哮会哭泣会怒吼,但事实上他只是沉默,他沉默着在洪水中翻腾,修出了半截的蛟尾横扫,翻起千尺浊浪。心底的魔念破土而出,在他的额上生出一支狰狞独角,身上那粉色的鳞片还带着桃花的颜色,而那桃花却已不在。
原来半蛟竟已经有了这样大的本领,他肆意地翻覆云雨,毫不留情地淹没了那些哭喊着的凡人。
他,他们,全都是害死她的凶手。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抱着她的尸体,在那三株花叶落尽的桃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启程,一路往梧桐树下去,抛下了身为龙裔的骄傲,他跪在朱雀面前,求他救一救他怀中的女人。
梧桐树上的巨鸟缓声开口,声音悦耳而疲倦:“我可以让她活过来。”
“但首先,我要你的眼睛。”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直接挖下了自己的眼眸。那一双龙睛神光湛然,是他少有的修成了的龙体,但为了她,这又有什么关系。
煌煌巨鸟无声地化作人形,从地上拾起那两只滴溜溜打着转的球体,修长的眼尾挑起来,他把玩着手中的眼球,慢条斯理地说:“然后,我要你奉我为主。”
他答应了,然后作为威慑沉睡在乐浪府底,一睡就是三千年。然而三千年后,他突然发现,她连尸骨都已经消散了。
“你骗我!”他愤怒地大吼,毫不犹豫地背弃了契约:“朱雀——你这个骗子,你骗我!”
他根本就不能复活她!
他是个骗子!骗子!
然而当初签下的那契约却化作黑索,狠狠地锁住了他的脊骨,他痛得翻滚,契约却毫不留情,深深刺入了他的脑髓。
……自那天开始,他再也记不得她了,甚至他再也记不得自己。
他只记得桃花,胭脂,和满天满眼的粉色。
他记得他叫桃夭。
桃之夭夭的桃夭。
怪鱼番外免费赠送。
P。S。桃夭没死。
第68章
对于在大战之后出生的新一辈修真者们来说,妖怪根本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词,在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各个门派的中低层弟子们几乎都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对待。
唐临是个妖怪?有没有搞错?现在修真界里早就没有妖怪了!
人妖大战已经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妖怪早就已经族灭。
骨头硬的妖怪已经死绝了,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个妖媚的妖宠,它们腰曳长尾,头竖双耳,床上床下任人操弄,比任何人族都要温驯听话。而且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撑得住各种各样的花式,在某些市场上极受欢迎。
唐临既没有狐尾,也没有猫耳,更加没有妖宠惯有的那种温顺的姿态。说他是妖怪?连最希望他和萧子白俩人倒霉的青云门弟子都对这消息嗤之以鼻。
然这毫无根据的流言却并没有随着时间自然湮灭,反而一日日地扩散开来,终于甚嚣尘上,渐渐从门派下层的嘴里传到了门派上层的耳里,某些不希望凌山剑宗和御兽宗强强联合的人,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喜形于色。
“啊呀呀,那个唐临原来是个妖族啊,怪不得修炼起来那么快,肯定是用了什么邪法——御兽宗有钱嘛,想来无论什么样的炉鼎,那唐临都能捞得着。”他们津津有味地说着,那模样俨然是站在道德高地上的批判。
“凌山剑宗这是卖徒弟啊,可怜了那个什么萧子白,看着也是前途无量的,也不知道要和什么样的怪物睡觉。恐怕不几年后,就要化为骸骨咯!”他们啧啧有声地说着,那神色带着十二万分的惋惜。
“不能把人族菁英便宜了那妖怪唐临,这是为了人族大义!”他们义愤填膺地说着,正大光明地打出了反对两派联姻的旗帜。
两股势力合流,一下子掀起了巨大的反对声潮,几乎大半个修真界的宗派都在发声,试图阻止唐临和萧子白的婚事。然而这纯粹发自于嘴炮的抗议并没有什么用处,漩涡中心的凌山剑宗与御兽宗依旧老神在在,毫不动摇地筹备着两人的婚事,任由三千世界里暗流涌动。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婚丧嫁娶,宜破土安床。
自三月上旬起,凌山剑宗就开始张灯结彩,也许是为了对抗愈演愈烈的流言,这喜事筹办得格外大张旗鼓。因为有财大气粗的御兽宗在其中出钱出力,这次婚礼的布置算得上修真界里少见的奢侈,整座凌山都被装饰一新不说,连那条自云端倾泻而下的瀑布里都流满了灵花瑶草,空中游走着的山峰上,千米的红绸一路迤逦。
从婚礼举行的主峰开始,一座拱桥飞虹般横跨长空,另一端则探入渺渺云海。拱桥通体由半透明的星晶制成,阳光下望去澄澈透明,天色暗下去后,远看则如同星河般灿烂。
迎亲的队伍就在这拱桥上等待,萧子白站在队首。他身上穿着吉服,长发却用一根普通的发带束起,这不合时宜的搭配被一旁不明真相的宾客注目了好几次,萧子白却安之若素。
这根发带是唐临多年前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留着,再没有什么别的发冠比它更珍贵。
尽管知道今天的仪式上必定会有人前来捣乱,此时此刻萧子白依然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抬起头望向天边处,那里夕阳正好,云朵上镀了一层橘红。大片的鸟群在云层上盘旋飞舞,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动作轻盈而优美,缤纷的羽色烟花般灿烂。
萧子白的眼底映着天边的晚霞,唇角不自觉地越挑越高。
——他就要和唐临光明正大、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这让萧子白心底的快活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即使心知肚明大半个修真界都在反对他们的婚礼,也不能令萧子白眼中的喜悦减少半分。
他感觉得到,唐临正在渐渐靠近自己。
时间悄没声息地滑过去,云端上那层镀金般的阳光渐渐隐没,天际尽头渐渐传来了清越的丝竹声。最开始时还有些隐约,等那丝竹声渐近,便能听得出来其中夹杂着某种奇异的鸟鸣。而在那鸟鸣声刚刚入耳的瞬间,萧子白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你来了对吗——我感觉到你了。”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对唐临说的。
还不等契约的那一头传来回应,萧子白就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往天际看,如果不是碍于自己新郎官的身份,他大概还会把脚尖踮起来。
随着“哗啦啦”的振翅声,天边纷飞的群鸟缓缓分散,站在拱桥上能够清楚地看见,有两队巨兽自其后踏云而来。
萧子白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又停住,整座凌山闪烁起了阵法的光华。在漫天炫目的光彩间,一辆华贵绝伦的飞车自夕阳深处行来,青鸟拉车,玄鸟为护,之前纷飞在天边的群鸟环绕着那车飞舞,长毛的巨兽摇晃着脑袋,一步步踏在云端。
萧子白的目光越过重重鸟兽,注视着队伍中央簇拥着的那辆飞车:他知道唐临就在车里,除了那辆车以及车里的唐临,这瞬间他再也看不进别的。
群鸟拍翅的声音乱糟糟地夹杂在唐临的耳边,而唐临恍若不闻,他隔着车帘望着萧子白的方向,修长的眼与好看的唇同时弯起来。他们一个在桥上,一个在车内,隔着数千尺远的距离,隔着一重一重的鸟兽,隔着镂丝嵌珠的车帘,两人的目光交汇,然后紧紧地相黏。
萧子白牢牢地注视着那华丽的飞车,他透过契约轻声对唐临道:“我想见你了。”
唐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车帘上的某处,微笑着回答萧子白:“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可是我看不到你啊。”萧子白沮丧地说。
他试图用目光穿透重重车帘,捕捉到车帘背后唐临的身影,为了做到这点他甚至悄悄用了增强五感的术法,然而一切这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御兽宗的飞车做得太精细了,连车帘上都附加得有装饰用的阵法,这阵法除了美观之外,还附带着不令人窥视车内的效果,在这阵法的作用下,连从车内看车外也显得无比朦胧。
萧子白尽了最大程度的努力,也只看到了车帘后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甚至分不清那影子属于唐临的哪个部位。
“我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萧子白喃喃说,他伸长脖子焦灼地盯着那顶华光耀耀的车顶,真心实意地觉得那车比蜗牛爬的还慢。
唐临按捺了几次,终于按捺不住,趁着飞车上阵法转换的那片刻功夫,悄悄地从车帘缝隙里瞟了萧子白一眼,刚看清对方的模样,唐临立刻就把眉头皱了起来:“你把脖子缩回去一点!这样子像什么话!”
萧子白下意识地缩缩脖子,缩完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地说:“你看见我了?你能看得见我?”
“是啊,我看见你了。”这句话刚说出口,转换完毕的阵法立刻又恢复了作用,刚刚还能看得清的人再一次看不见了。唐临眯起眼努力地透过那条细细的缝隙打量对方,却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红,字斟句酌了一会儿后,他终于还是决定不要虐待自己的眼睛,干脆大而化之地泛泛说:“你现在挺好看的。”
“我也觉得!”红彤彤的萧子白喜气洋洋地笑,他朝着唐临看了几眼,终于还是隐蔽地踮了踮脚尖,朝着车内注视了片刻后,很有些绝望地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