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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看到李元芳中了无影针,七窍出血命悬一线,有人扯了下他的胳膊:“看看,如何?”
高约寸半,印钮为麒麟卧云式样,那小小的麒麟侧头斜望,威严中透着股灵性,极是生动。
阳昊把玩数下,贾琮笑眯眯递来印泥和一张素纸,便将印沾了朱砂印泥,在纸上印了一方细看,乃是‘尔雅风流’四字。
笔划工稳流畅,风致宛然。虽未入大成,但方寸之间,已具气象。
贾琮背手挺胸,笑道:“可还能入眼么?”
阳昊瞧着他得意的样子,依旧是一派淡然:“以你这年纪也算难得了,细微处仍须雕琢。”
你不贬我你难受是吧!见阳昊又捧书,伸手过去抽了:“歇歇眼睛再看。这书我计划写十部呢,以后每一本都请你当第一个读者。”
阳昊扯扯嘴角,看着贾琮:“这么想着我?”
贾琮扬眉:“你是我媳妇么,我自然要待你好的。”
阳昊静静看了他一阵,将目光移开:“我有些乏了。”
“哦。”贾琮帮他睡平了,拉好被子,自行去吃东西。看阳昊睡得甚熟,便不肯惊动,转头去了工坊。
他有两三个月没来了,细细看了刚做好没几日的家居拼装组合,又选了两样玩具:“这两样烦段师傅各做三套出来,我有用。”
出来被安子诚请去:“哥儿说的叫弄的鸭绒被,前儿已得了。”
贾琮高兴道:“先好生收着,天冷便能用上了。叫他们多多攒些鸭鹅绒羽,做冬衣的时候絮上,又轻又暖和。”又看了一回帐,想着阳昊差不多该醒了,便起身回房。
甫进门便觉出不同,房中一切同自己离开时并无二致,但床上青纱帐挑起,被子叠得齐齐整整,只独不见阳昊。
难道睡久了想活动活动?前后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他人,贾琮这才肯定阳昊的确是离开了。
自己又不会拦着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只带走了田黄印和书,这算什么意思?
贾琮摇头,也不去多想,真要以后没了牵扯,未必不是好事。
看看天色尚早,贾琮索性动身回城。
进了静远轩,浅墨等人只忙着服侍换了家常轻便衣服,也不提他在外面留了一天一夜:“二爷昨儿买的东西,要安置在那里才是?”
贾琮一怔,随即心下明白,便道:“那罐子放在架子上,算了,回头我自己来就好。去找几个盒子来,要丝绒衬里的,我有用。”那把紫檀扇回头给便宜老爹当寿礼,其余的还是先放一放。
想到这两日遭遇,贾琮忍不住皱眉。当时心情起伏太大,他也没时间多加考虑。如今再细细回想,那阳昊语气中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眼神里尽是睥睨之意,分明是久居人上,惯于颐指气使之辈。
这样的人,还有人敢对他下这种手段,可见对方也不是寻常人物啊。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天大地大的过节,居然能使出这么阴损的法子。
若是与已无关,他倒也不反对在旁边喝个茶看个戏,可眼下将自己牵在里面,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甩甩头把思绪抛开,决定不去为无法预料的事情多费脑力。
小丫头摆上晚饭,贾琮随意咽了几口压饿便把碗推开,浅墨送过两张帖子:“这是今儿送来的,二爷且看看。”
两张都是他的同年,一张是要纳妾请他去吃酒,贾琮便有些腻歪:“回头备份礼叫飞白送去,就说我不得空儿,改天再道喜罢。”
另一张的落款是韩远,请他去赴大后天的生日宴。贾琮倒有些奇怪,这韩远比自己大不几岁,在会试中名次远在自己之前,二月春闱中了贡士,之后殿试被点在二甲第四十八名,已经入散馆习学,跟自己早不是一个等级的了。他的父亲韩道□□夫半年前调任回京,官居礼部侍郎,如今礼部尚书年迈多病,一二年内必定告老,上下早有传闻,这□□夫正是最有望接任的人选,更是□□有数的文章大家之一,虽然为避嫌不曾被点为今科考官,上门行卷、求教的也是络绎不绝。
只是这张帖子来得着实蹊跷,莫说他与韩远如今身份相差甚大,之前也不见多少交情,不过是见面会打个招呼罢了,怎么突然要请他去赴宴?
不管从哪方面看,韩远都没有主动来结交他的理由。
贾琮心下狐疑,提笔写了回帖,还是去瞧瞧吧。
自那日从外面回来后,连接两天总是心下有些怪怪的感觉,除了去贾赦处请安,只窝在房里看书。因是贾赦要歇午,贾琮吃过饭便回了院子。正捧着一卷《徐霞客游记》,有小丫环来报:“外头有人给二爷送了东西来,说要等个回信儿呢。”贾琮一怔,叫人拿进来看。
送来的是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甫一打开,贾琮便觉头皮一紧——可不正是前日给了阳昊的药瓶子么!
贾琮气得直想骂人,那天一句话不留就走了,这才隔多久?居然找上自己家来了!
有气无力地叫把送东西的人带进来,贾琮心里要多纠结有多纠结,要多郁闷有多郁闷。NND,别人穿越都是造完机枪造火炮,造完火炮造军舰,扫平亚洲走向世界,顺便再来个种马后宫啥的,怎么轮到他就这么憋屈!
前头来的两年啥也不敢干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说,如今好容易中了举,小庄子也算走上正轨了,他只想喝喝茶刻刻石头,咋又叫他惹上这样的麻烦!
这都什么事儿啊!
来的是个还没留头的小厮,年纪虽幼,眉眼却透着机灵。上前一丝不苟请了安,道是:“我家主人在别院相候,请二爷务必赏光。”
我不想去成不?真叫走背字,倒霉催的!
作者有话要说:
☆、16
贾琮很想吐槽,可是不行,边上还有俩小丫头在呢。没奈何,随意换了件外衫,跟着那小厮走出荣宁街大道,连转两个弯拐进巷子,进了一处宅院,看去规模不大,门户精洁,两边并无家人出入。
小厮引着贾琮径自入内,进门处一字影壁,上绘松鹤延年,过了前院,北边一溜五间,三大两小,两旁各有游廊厢房,中庭并无许多花木,只栽了几株石榴丹桂之属。
小厮躬身道:“主子在里面等二爷呢,小的只能送到这里了。”
贾琮点点头,摸出个小金锞子递过去。小厮接过,谢了赏自去。
贾琮瞧得暗暗点头,这小厮年纪不大,说话行动已见法度。
正堂墙上悬着训子图,旁有对联:传家有道唯忠厚,处事无奇但率真。书画皆是上上佳品,墨迹甚新,贾琮一望便知是时人近作。下设黑漆条案,上置香炉瓶镜,主位上两张福山圈椅,地下两溜六张卷边灵芝纹椅配着云纹大理石茶几,却是空无一人。贾琮两下看看,步入右手隔间,便见临窗一张楠木罗汉榻,其上靠背引枕坐褥,一色缂丝水墨,阳昊穿着正紫色四合如意云纹妆花纱圆领袍,围着金镶白玉八宝吉祥带,斜倚在榻上,手中持着一卷书。
见着贾琮进来,阳昊神情沉静,眼中似有光华微闪:“贾琮?”
贾琮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从穿越来的第一天他就对这名字喜欢不起来,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外号叫甲虫呢!就在榻边的椅上坐了,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媳妇儿!”
阳昊嘴角一抽,用力吸了口气才堪堪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不变。正要说话,就听着 ‘叮’地一声脆响,贾琮回头,有张桔皮似的老脸,两眼直直地瞪着自己,一付见到鬼的表情。
来人一身管家打扮,衣料却是上好的,手中捧着螺钿漆盘,放着两个黑釉兔毫盏:“主子,贾少爷,请用茶。”
说着先送给阳昊,再在贾琮身边放下一杯,就在弯身起身之间,贾琮清楚地收到一记眼刀。
阳昊略一摆手,老人依命退了出去。向贾琮淡淡道:“我可不曾应过你。”
贾琮偏头一笑:“你也没反对啊。”说着抓抓头皮:“身上好了么?”
“无妨。”阳昊明显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说,举杯轻啜,放了杯子道:“你上次说,有本事能赚到大钱?”
贾琮从鼻子里出气:“既然找得到我,我捣鼓的那些东西你会不知道?”
阳昊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贾琮翻个白眼:“你当我媳妇我就帮你赚钱,否则免谈!”我傻呀我,帮你把钱赚够了,然后等着你卸磨杀驴是不是!
阳昊冷冷地看了他良久,看得贾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方道:“我可以让你父亲的爵位再升一品,哪怕再封个国公……”
贾琮摇头:“父亲素来懒散,二品一品,对他也没甚区别。”反正全是空头官衔。
“这么说,你独要这一样?”
贾琮发誓自己听见了磨牙的声音:“本来就是么。你要是我媳妇,那我赚钱给你用,让你过好日子是天经地义,你要不是我媳妇,那咱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我凭啥替你赚钱?那件事可怪不到我头上的。你可别说我们家的事情你不知道,我要露了一星半点,早叫人盯上了。不然我用得着这么藏着掖着的?”
阳昊闭了下眼睛,掩去其中的一抹寒意。他低声道:“随你吧,不过——”微微眯起眼:“你要敢在外面胡言乱语,可就怪不得我了。”
呃?贾琮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答应了?他还以为有的磨呢。
阳昊指尖轻轻敲打着木榻扶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表示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你能做的东西,都在那庄子里了么?”想想又问:“若要你三个月内赚到三百万银子,你能办到么?”
“三百万?”贾琮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他有些狐疑地道:“宗室不都有俸禄的么?你怎么会缺这么多钱?”
阳昊转头看着窗外:“这与你无关。你只说能不能即可。”
贾琮盯着阳昊看了半晌,起身凑过去,伸手用力转过他的脸,无视他杀人般的眼神:“有句话,我想我有必要先跟你说明白。”
“贾家宁荣二公,是昔年跟着□□皇帝打江山的老臣。开国至今,历朝天子待我贾氏不薄。所以,”贾琮深吸一口气,肃容道:“你若想改朝换代,我是不会帮你的。”造反这么累的活,还是留给别人去干吧,他脑袋还没坏掉。
贾琮的话显然出乎阳昊意料之外,眉宇略舒,淡然道:“我虽不是议政亲王,自幼却承当今太后教养成人,朝中大事也能说几句话。今岁自三月以来,苏皖浙等省暴雨成灾,引得江河泛滥,淹没田林无数。朝廷已拨银百万用作赈灾,前几日又发内帑银八十万两以购置芦席、油布、药材运往灾区。如今国库不丰,接下来的灾后用银尚无着落。当今为此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看了贾琮一眼又道:“我那日也是心中烦闷才会出来走走,谁知道带的人是个蠢的,居然跟我走散了。”以往觉得人多讨嫌,看来出行身边只一个人果然是少了些。
贾琮想想:“我前几天听见说江南那边遭了水灾,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不错。”
贾琮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你都愁成这样儿,皇上日子肯定更不好过。唉,当皇帝这活,真不是……”猛地想起这人是皇上他家亲戚,忙把‘人干的’三个字给咽了回去。
阳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什么?”
贾琮不好意思地笑笑:“有句话你八成没听过,说当皇帝的是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贼晚,干得比牛累。你说这么大一个国家,哪都得操心不是。”
阳昊不觉一怔,这话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想生气又气不起来,摇头好笑道:“虽说村俗些,却也是实情。”他轻轻抚了抚额角:“就说这次受灾,已经计算出来的损失就不下千万两之巨。朝廷非但要拨银抚赈,今明两年税赋也一并免了。前日户部上奏,为不误农时,到明年开春之前,牲畜、粮种并其他各项均应筹集发放完备,所需银两当在五百万之上。”
贾琮想想:“你刚说的三百万,是不是打算拿去过冬用的?”
“不错。”
贾琮见阳昊脸露倦意,靠过去伸手抽下他束发的犀角簪插,任长发披泻。五指探入他发际,在头顶上轻压。阳昊一怔,抬眼看看他不语,只是合了眼任他动作。
手指滑过发间,指上传来如丝缎般的触感。贾琮有些怔忡,真要把后世那些什么彩票、国债或者集资之类的手段搬出来,单只京城一个地方,三个月三百万两想来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叫阳昊的男人,真的能相信么?
首先,他是皇族——已经能确定了,方才瞥见他腰间的束带,上面隐约可见以金线织成的龙纹;其次,虽然今天才第二次见面,但自己可以肯定他必是位高权重,纵使他不在议政王之列。这样的人,行动间一呼百喏,他想干什么甚至不用开口,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