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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能就让这一家子如了意,能压住老大这些年,难道还制不住小小一个贾琮!
既是贾家的儿孙,为贾家出点子力该是理所应当。
贾母拿定主意,阴阴地抬了抬嘴角。有道是来日方长,既然贾琮先宝玉一步入了官场,日后扶持他哥哥一把,也是便宜之举。
琥珀在外头报道:“老太太,琮二爷来请安。”
来得正好。贾母耷拉下眼皮,口中不咸不淡地道:“叫琮小子进来罢。”
贾琮原是下了值照常往贾母院里走个过场,不想叫老太太好一顿敲打,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别忘了,你小子姓贾!家里给你吃了这么些年的饭,你不得替家里出把子力?
是替二房那爷儿俩出力吧!
贾琮偷眼看去,便宜老爹瞧着一脸无趣,两只手却将椅子扶手抓得死紧,心下唯有叹息。
贾老太太,你是跟二房有仇吧!
当娘的偏心小儿子并不稀罕,只是偏到贾母这程度,做得还这么明显,也算少有了。
往后你不在了,大房二房分家还是轻的,不反脸成仇就不错了。
与此同时,周瑞家的匆匆进了荣禧堂正室东边的耳房,王夫人跪在蒲团上,手上转着数珠,口中喃喃念诵,半晌方起身,在炕上坐下:“可打听准了?”
“准了准了,就是那庄子里出来的。”周瑞家的忙凑上前去:“太太,他怕碰见安家的人,自己没敢进去,到一家铺子里找了伙计,只说是要办货,亲眼见的。”
“不但石榴,还有牡丹、山茶、芍药、梅花不下一二十种,都养得甚好。另有檇李、佛手、枇杷、海棠各样挂果盆栽,还看见一盆松树,也不知他们怎生弄的,底下生出茶碗大一棵紫灵芝!”
“那庄子上东西着实不少,出的好新样奇巧玩艺儿,给小孩子再合适没有的,还有各色果子酱,拿坛子装了,用蜡封住口,就是放半年都不会坏的……”
王夫人端了杯茶,却没喝,只低头用杯盖一下下抹着:“按说我做婶子的,断没有这厚的脸皮去问侄子要东西,只是府里的情形你也知道,一年不如一年了,再一样,娘娘到如今都没有喜信儿,我这做娘的心里不好受,但凡有一点儿法子,都想要试上一试的。”
原本贾琮在外头的几处产业一直瞒着府里众人,就是贾赦贾琏,也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从那年种了樱桃金桔之后,贾琮庄子上的花木种植渐成规模,仗着水木灵符,种什么没有不成的,放到赵家铺子里外卖,如今已是小有名气。
这其中阳昊出力甚多,内苑花房珍稀名种着实不少,贾琮得了许多幼株,着实开心了一把,去岁阳昊生辰,他便送了四色盆栽当做贺礼。
近日迎媳嫁女的人家不少,都要讨个彩头,贾琮趁势推出一种四季石榴,花期极长,时可见花果共枝,红艳艳煞是喜人。这东西喻意极好,那家里要办喜事的自然趋之若鹜。
安子诚已经调回,管着小庄子的便成了飞白,但如今浅墨有了身孕,留在家中养胎,飞白挂念媳妇,只得城里城外来回跑。
次数一多,免不了落下些形迹,引得众人猜疑,以为飞白置了外室,便有两个好事的小厮寻了机会,偷偷缀在飞白后面,想拿个实证。
庄子把守甚严,那两个小子没敢进去,却回来说给了周瑞知道,才有了王夫人跟周瑞家的这一段话。
原本王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谁还没点子私房呢,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顶了天能经营出多少?偏这会子她正盘算宝玉的婚事,必得风光大办,只恨自己体已太少,又要顾及宫里的女儿,听了周瑞家的一说,立时就留了神。
听了王夫人意有所指的话,周瑞家的尽管心里不以为然,嘴上还是附和:“太太一片慈母心肠,琮哥儿必定也能体谅的,再说了,如今可还没分出去呢,庄子虽在琮哥儿名下,还该算公中的才是。”
王夫人却正色道:“琮哥儿才多大?置办下这点子家当,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我做长辈的,断不能叫他吃亏。”
一面说着,起身亲手开了柜子,找出个朱漆牙镶喜鹊登枝的盒子来,递给周瑞家的:“你拿了这个去见琮哥儿,换那盆松树灵芝。”
六月末太后寿辰,她自是要帮衬女儿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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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昊下朝回来,先到大明宫见了上皇,然后去庆福宫给太后问安。
进了外面大殿,便有一众贵人、选侍、采女伏地跪迎,帘幕之后燕语莺声,皇后全氏带着吴贵妃并几位高位妃嫔,正围在太后身边说笑趋奉。
见阳昊进来,众人迎着纷纷施礼,阳昊微笑道:“你们只管说你们的,朕听着松快。”
皇帝发了话,众人自无不遵,嘴里说笑,只是一个个笑声逾加轻柔,眼神逾加妩媚。
太后人老成精,哪里还看不出来?见阳昊唇边含笑却眼神淡漠,心下唯有叹息:儿子并非全然无情,偏偏将不多的情意都放在外朝一介小小臣子身上。
便是上皇,与自己年少夫妻,结发白头,这些年也算得和睦,该给的敬重与体面从来不少丝毫,私底下也常有些贴心贴肺的慰籍,更不管那些人如何折腾,也从未动过换立太子的念头——饶是如此,不还是有个甄氏给自己添堵?
算算皇后比自己还强些,那贾琮不是个轻狂的,也不会有孩子来跟自己的儿子争锋,既入官场,便不会再入内宫,只做不知便好。
至于那些个妃妾,皇帝要宠着谁,轮得到她们说话?
陪太后用罢晚膳,帝后二人一同出来。阳昊记起已有数日未曾驾幸长宁宫,便要与皇后同舆。
全皇后温婉一笑:“陛下若今晚无事,且去凤藻宫瞧瞧吧。贾妹妹近日时常不适,清减了好些。”
阳昊这才想起,贤德妃贾氏并不在方才的一众人里。他于女色上头素来不甚留意,便皇后也是恂恂然如对大宾,少有亲呢之态。
全氏入宫已近十载,上侍两位老圣人,下抚一班庶子庶女,旁侧还有一帮子不省心的女人,竟无一个能明着挑出一丝错处来,可见手段高妙。早看出这位不是个儿女情长的,更别说御花园西面的含光殿里,侍御承奉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儿。
她倒也听说了,当今与身边一位近臣有些首尾,虽则这等事从未有过,却也并不如何在意:横竖太后都不管不问,自己何必强出头?再者皇上护得死紧,身边一干人把持得风雨不透,算来消息已传了大半年,却连到底是哪个都指说不清,这宫里的事情啊,最是不能追根究底,糊涂着也就罢了。
贾妃倒也是个明白人儿,只可惜家里头太不晓事,居然算计皇家,日后少不了要吃挂落。
既然荣府一心要求个赐婚,那就从中周全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皇上心里怎么打算,她一介深宫妇人,也做不了主不是?
不过这事情之后,便要好生安抚下贾氏才好,大皇子上月满了七岁,聪明好学,皇上正在考虑为儿子延请大儒教导,韦氏高兴之下,颇有些得意忘形起来,是该敲打一二了。
看着阳昊的龙舆摇摇走远,皇后唇边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身居后位,入宫时那点念想她早就放下了,唯独膝下一双儿女是真。韦淑妃自谓是皇上第一个女人,又育有皇长子,虽不敢和她这个皇后相争,对上无所出的贾氏贺氏,却每每要争一争上风。
这女人啊,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古往今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情还少么?吴贵妃祖父是太宗皇帝手里使出来的老将,父兄皆战功赫赫,偏不是开国功臣,连个候爵也不得封,看不上八公后人也是自然,可韦家却是不折不扣的文臣,自古文武殊途,如今韦氏偏要去跟吴氏套近乎,岂非缘木求鱼?
作者有话要说:
☆、75
凤藻宫里,贾元春得了太监奔来急报,看到身边服侍多年的几个大宫女一脸喜色,动作飞快地为她整衣理妆,然后扶着她到正殿候驾,心下唯有苦笑。
这阵子每每称病,有时连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顾及颜面,还是真的做下病了。
其实元春的‘病’,阳昊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从对贾琮起了想头,他便极少临幸贾元春,便来了凤藻宫,也只寻常坐坐,最多用个膳就罢了。
倒不为这二人本是亲堂姐弟,只是每每见着贾氏,便要想起贾琮曾经。
记得叫何平送了两个绝色的丫头去服侍贾琮,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我小时候的日子,你一查就知道。”
他真叫人去查了……
出生仅三日,生母便撒手人寰,父亲是个糊涂的,嫡母压根只当没这个人,兄姐更不用说了。
二房正室所出的三个孩子,都被荣府如珠似宝地捧着,相形之下,贾琮实在称得上可怜。
阳昊知道自己在迁怒。子以母贵,贾琮本就是庶出,生母又是丫头出身,若不是生前交下个知心换命的好姐妹,只怕贾琮过得比如今更惨。
只是,那是贾琮啊。
他一国之君放在心口上的人儿,在自已家里却连下人奴婢都能欺压,叫他阳昊如何不怒!
可是世家大族这样的事情多了,他不能单为一个贾琮训斥贾家,更不能因此把气出到并无过错的贾氏头上,只能视如不见。
应付差事般去凤藻宫走过一圈,无视那张带着黯然却强作欢颜的娇容,三言两语打发了贾元春,径直离去。
一进紫宸殿就接着暗卫呈来的密报,见顶头标着荣国府的字样,顺手打开一看,立时撂下折子冷笑:“世上就有那等不知足的。”本想等贾政回来赏他一座宅子,那时不分家也是分了,往后安生些,也算给他们留三分体面,不想那妇人贪心如炽,竟连贾琮那点点小体已也要掏摸!
元春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皇帝不喜。
入宫之初,她自知自家父亲的官位实在拿不出手,仗着祖母多方运作才进了皇后宫中当个女史,故而一直小心谨慎,侍上不谄,待下不骄,聪明含而不露,颇合皇后心意,赐与太子为侍妾。
东宫也非善地,自太子妃而下,尚有良娣、良嫒、奉仪多人,她一个小小的承训,遇着哪个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好在没多久,上皇就传位太子,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元春想起那段波云诡谲的日子,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冷战,立时收住了思绪。
都过去了,该死的早都死了,她是堂堂一宫主位,只要她不行差踏错,自然坐得稳稳的。
望着镜中姣美如昔的容颜,元春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眼角处,只有她自己知道,名贵的珠粉遮盖之下,已经有了些许细纹。
年华渐老,君宠淡薄,又无子女傍身,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二。
罢了,虽说陛下来去匆匆,好歹将赐婚的旨意求了下来,老太太那里也算有了交代,以后家里的事情,她怕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王夫人房里,周瑞家的垂手立在当地,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儿她却没办成,罚几个月钱事小,太太一怒之下赏顿嘴巴子才叫倒霉。
当着自娘家带来,陪了她几十年的心腹,王夫人也无须再做出惯常的扮相,一脸阴沉地道:“琮小子怎么说的?”
周瑞家的忙道:“琮二爷只说旁的倒也罢了,独那盆松芝是早就许出去的,给人家老太太的贺寿礼,实在挪动不得。”她仗着王夫人的势,平日里连贾琏凤姐见着了,也要容让三分,叫贾琮平平淡淡的两句话一说,不知为何竟觉着心惊肉跳,忙不迭告退,出去才发觉自己出了一头冷汗。
王夫人心下冷笑,贾琮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连家里的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也不想想他才当了几天官?就料定了自己能一辈子在皇上近旁当差?
“什么样的朋友,能比太后娘娘的寿礼还紧要?你就明告诉他,是宫里娘娘要用的。若他眼里还有娘娘,还有老祖宗,自然知道要如何。”
周瑞家的一激灵,心思转了几转,到底不敢造次,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犹疑的神情落在王夫人眼中,不由轻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有句话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说……”见王夫人眼神扫来,忙道:“奴才想着,不是说琮哥儿跟两位王爷有点子交情么,再一个多月就是太后娘娘万寿,王爷们不也要办礼的?那盆灵芝,会不会……”见王夫人脸色一变,也就不敢再说,只垂手退到墙边立着。
王夫人捻着手上的佛珠儿,半晌方缓了脸色,慢悠悠地道:“倒是我冒撞了。既这么着,那就罢了。”
“只是……”王夫人微微一笑:“如今飞白家的身上不便,他自己当差也不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