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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看着那双眼睛也一怔,赶紧按耐住,换了往常的语气劝他:“想唱戏就要面对,心态放平和些。不要怕当众唱,也不要用虚的声音唱,我们倒仓那会儿也要用公鸭嗓子硬挣上去,得盖着唢呐唱,师傅是绝不肯把调门放低的,你们现在至少有。。。。。。”小楼停下来想了想那个名词,“对了,‘科学’的方法去度过,你怕什么,好好做一个样给大家看看。”小楼说完,想到自己和师兄弟们在戏班,一到上关师傅的武功课,没有不叫苦的,现在老师对学生却都是恭恭敬敬的,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他心灰的收起教案,“下课,都散了吧。”
傍晚临下班的时候,小楼又被史老头拦住了。他递给小楼一封信,一脸的挫败。
“又是匿名信啊?”
史老头看起来都快哭了:“段哥,我就不明白了,它就像孙猴用戏法儿变出来的。”
小楼接过信,安慰他道:“你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小孩子写来气我玩呢。你看着吧,她要是再寄,我就在你这传达室住几天,保准逮着她。”
一回到家里,小楼连衣服也来不及脱,立刻拆信来看。一样清丽的笔迹,内容比先前那封长了不少:
“段小楼先生:
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我虽然为您的态度伤心,却不觉得灰心。因为您是不证明给您看就无法相信的人,想必早已在心里把我当做疯婆子了吧。我愿意见着您,我愿意您听到我的声音和心中所想,但是却无法做到。
我不是圣贤和先知,也不是天上一日、世间千年的神仙,但走过冥府之路的人,多少能看见一些身后事的。
我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妃子,虞姬是我的姓名,您和程蝶衣先生演了半辈子的戏码,就是我与大王的经历。被困垓下时,我是百无一用的女人,拿不动刀剑,跨不上战马,唯有自刎君前,免得大王牵挂。后来,竟有很多名士作诗悲叹我的遭际,梅兰芳先生更是编写下京剧,我见了十分高兴,却也觉得惶恐,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得到这般的待遇。您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对此能否赐教于我呢?
观看程蝶衣先生的演绎是一种奇异而愉快的经历,我这比喻打的不好,就像我有一个心心相印的双胞胎,有一个孪生的姊妹,在这个舞台上转世重生又死去。也许因为我只愿意为大王一人死,他的虞姬也专演给一个人看吧。
您和程先生从小一处长大,彼此脾气性情都是知道的,您是他知疼知热的人呐。趁现在还来得及,先救下他的性命要紧。就是有一段苦痛历史,一生的结局不算太坏,也不枉在世上活过。
我在黑暗之处,听着这梵音藏心,深知自己将要为泄露天机而付出代价,也许今后再不能给您写信了,请接受这份小小的和平心意吧。只盼望您和程先生平安喜乐的活着,到时候再烧一封信给我,让我的善心满足,回忆这难忘的世事,纪念老朋友而已。
虞姬拜上”
小楼“妈呀”了一声,信从指缝间滑落,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虞姬给她写了信!一个楚汉时期两千多年前的女人!他的性命早就由天了,但是精神上由不得他不怕。“不可能的,不可能呀。。。。。。”他恐怖的喃喃自语,艰辛的转换念头以壮胆色,“不过是一个读书读坏了脑子的女学生,胡诌出这么一篇文章吓唬人!她说自己是虞姬?哈,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还魂的杜丽娘吧,等我下次捉住她,非请她也写一个《牡丹亭》的剧本。。。。。。”
小楼胡思乱想着,不敢再烧信了,他提心吊胆的捏着那封信的一角,把它扔进自己的书箱里,又在上面倒了一堆毛主xi的诗词语录,希望邪不压正,万寿无疆的老人家能克制住这些作妖的鬼怪。他赶紧上床躺下,却毫无睡意,手和脚一直冰凉,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不停翻身,一直折腾到半夜三点多,才终于有了些睡意,六点钟又要起来准备去院里上班,弄得面色蜡黄,眼圈发黑,倒像是已经被鬼给附了身。
☆、第四章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都平安无事,信果然没有再出现了。等史老头也不再为签名人耿耿于怀,小楼终于决心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刚进入11月,这里便下了第一场雪。细小的雪花,纷纷飘落而至,呼出的寒气让人们像披了白色的面纱。京剧院的老师们聚集在会计室里等着领这个月的工资,小楼没有了绒衣,缩头缩脚的站在屋子里,决心一拿到钱就去百货大楼买一件崭新的毛衣穿上。
“段老师!”突然那会计姑娘从窗口探出头,冲着排队的人群喊,“您过来拿工资吧,我先给您算好,谭院长说有事找您,让您去一趟。”
小楼拿着一个装了80元钱的信封,满心疑惑的朝院长室走去。上次小楼撞见谭院长,他正满心欢喜的笑着,这次也是快把脸笑烂了,看见小楼,几乎想冲上来和小楼握手。但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在院长室里,自己是领导,小楼是他的下属,就将两手插jin裤兜里,做出随意的样子说:“段老师快请坐,喝茶吗?”
小楼慌忙说:“不用了,谢谢院长。”
“上次和您说的徽班进京两百周年的庆演,全都谈妥了。有劳段老师明天起个大早到北京出差,到那边的京剧院表演、学习,等明年开了春,院里拿到了上头批的资金,我们院的人都去,给段老师捧场。”
“好,好,您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认真做好。”小楼连连点头,“但是为什么选我呢?”他疑惑的问。在院里,他并不是资历最老的一个。
“段老师不去,谁还有脸去!谁都知道您是梨园行的名角,要不我父亲怎么聘您来呢。您唱起来,分寸一丝不多,一分不少,您的演出台下全满座,观众都伸着脖子看您来呐。”谭院长积极而热情的说,“我们这次合演的剧目是霸王别姬,扮虞姬的是您的黄金搭档程蝶衣先生,您也有十年多没看见他了吧?水流千遭终归海,虞姬和霸王相见,中间也不用隔着条乌江啦。”
小楼刷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头晕目眩,浑身发冷。不等谭院长发问就说:“领导,我、我想下午请半天假,回去收拾下行李。。。。。。”
小楼一路狂奔回家,掀翻了书箱从满地的书里找那封信,他把每本书的每一页都翻过了,没有、没有。。。。。。信竟然凭空消失了。小楼扶着腰撑住桌子慢慢站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这双五十多岁的昏花老眼,一切就像一场梦,就好像从来没有信,没有古怪的女学生,没有可怕的未来预言,他才是那个新时代的杜丽娘,做了一场没边际的幻梦。
小楼不甘心,他受不住,才不是这样,我真的收到了虞姬的来信!他在心里大声说,只要有一个人还相信我的话。。。。。。对了,还有史老头,他不是也正觉得奇怪,为签名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吗。
小楼跑到京剧院的传达室,却怔住了,坐在里面的不是史老头,而是他那个朴素、老实的乡下妻子。
“段哥,你来啦。”史老太看见他,忙站起来招呼,“快请屋里坐。”
小楼朝她笑道:“别忙活,我正好路过这儿,就进来看一眼。大妹,家里一切都好吧?”
史老太给他倒了碗茶,点点头又摇头说:“说来不怕你笑话,霜降那天我和媳妇赶集去了,我家那个一个人在家,闲的没事做,非要打扫房梁上的灰,从高台跌下来,差点死了一回。”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啊!”小楼惊呼,连忙追问:“我兄弟现在没事了吧?”
“摔了个脑震荡,现在还认不全人,大夫说得休养两三个月才能好。大孙子今年上学,小孙女也刚刚出生,家里很需要用钱,我怕他这个工作被别人顶去,就拜托院长让我代替他几天,可我又不识字,刚才有人让我来寄东西,我只能求他悄悄到邮局办理。我实在感觉对不起别人,不知道还能糊弄多久。。。。。。”
小楼沉默了,若不是因为史老头受伤,这老妇人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静享晚年。反正想说的事情也说不出了,小楼从信封里拿出一张50元的纸币,硬是塞进这个惊慌失措、连连拒绝的女人手中:“大妹,我明天就要到北京去,来不及去探望他了。这钱你拿着,给我兄弟买点好吃的,先贴补些家用吧。”
☆、第五章
第二天,小楼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他一直惧怕这个兼具力量和速度的庞然大物,大串联的时候,红卫兵坐轮船火车都是免费的,学生们高兴的不得了,都不念书了,以“革命”的名义全国各地的玩,如今虽然灾难已经过去,再也看不到那些革命小将,但每次在铁路桥上听到火车经过声,小楼都克制不住的想去捂耳朵。
前几个小时,小楼在靠窗的位置正襟危坐,那真是不动如山。他的行李不多,一直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里面最要紧的是一部大哥大,是香港货,天线很长,重如砖头。这是谭院长的,临走前特意教了他怎么使用,好方便联系两边剧院的领导。剩下的30元工资被他用布包住,缝在了裤腰里面,这点钱是不够买毛衣的,倒还可以买一件绒衣,但小楼想着到了北京要给蝶衣买些水果,就咬牙忍了没去花它,缩着身子,靠车厢里的人气去抵抗凉意。毛绒的熊猫和猴子前两天做好了,小楼也装进了行李箱里,万一蝶衣问起自己一年前、五年前时在做什么,自己羞愧难当的时候,就拿出来给他看看。
几个小时后,小楼的思想松懈下来,时间怎么熬过去呢,他开始留意身边人的谈话。
后面的座位上在聊中国何时才能有航空母舰,还有勇救山火的少年赖宁,为了扑灭突发山火,挽救卫星站,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个英雄模范辈出的年代。一个戴大盖帽、穿军装,拿着玩具手qiang的小孩,跟在推小车卖东西的乘务员身后兴奋的跑着,免不了被父亲给捉住,狠狠的打了几下屁股。隔着过道,对面坐了一位阿婆,在向几个妇女说着她的外孙,她做了蛋炒饭用保温盒装着去北京的学校看他,米饭炒的黄灿灿的,上面还卧着一个洁白的荷包蛋。
小楼看的有些饿了,就把带的几个烧饼贴在火车锅炉的铁壁上,饼皮遇热膨胀起来,面脆油香,吃的人心里美的要命。小楼边吃边好奇的打量着车厢连接的地方,聚在一起的几个“摇滚”青年,头发留的老长,嘴里高谈阔论,说着一嘟噜外国人的名字,有乘警过来盘问他们,有个人还拿起乐器来了一段。
这时一个老头在他旁边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烧饼,咽了口口水。于是小楼也请他吃一点,看他吃的很香,又给他一个茶叶蛋。
老头自顾自吃了一气,终于满足了,好像又被人重视起来。他感激的看着小楼,连连称谢,又很玄乎的拉过小楼的手来,嘴里说:“大善人,我谢谢您了,您送我东西吃,我就为您相相面吧。今年是建国四十一年,农历己巳年甲戌月初十。您是个好相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家里的太太也贤惠,是旺夫命,最出息的要数您的公子,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楼哭笑不得的夺回手去,把老头轻轻推开:“老人家,安静吃你的东西吧,现在可不兴算命这种封建迷信了,我也50多了,是个没有妻儿的单身汉,你又何苦说瞎话来诳我。。。。。。”
火车来到了天津,夜已经深了。因为是过路车,新上来的人没座位,都躺在过道上,弯着身蜷着腿,小楼满耳朵都是天津话,觉得好像在听相声。
为了给前面运煤的火车让行,车暂时停了,广播里播报了晚点到站的通知。小楼疲惫、困乏的趴在桌上,已经熟悉了的哐当哐当声消失了,周遭的空气变得空洞起来。他望着远方闪烁的一盏盏桥灯,想象着外面平坦又广阔的原野,忽然感到透骨的孤单。为了打消这种念头,小楼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自己考自己,去年的今日在哪里做什么,前年呢。。。。。。相面老头的那句“甲戌月初十”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消失的某段时间回来了,像是拨开云雾见明月,小楼的精神头来了,慢慢的向时光追忆着。
那是在关家戏班苦打成招似的练功夫的日子,小豆子又背错了《思凡》,师父立即一声虎吼,满脸怒容,对徒弟的郁闷之气全发泄在一顿打上。小豆子趴在板凳上,涕泪交零,自知没脸求饶,便执拗的不肯喊疼,只是死命的咬着板凳头。师兄弟们都围着看,也怕自己被打通堂,都惊惧不已。小石头眼看关师傅红了眼,越打越狠,只怕未罚完小豆子已没了半条命,急得捡起一根棍子就要扑到师傅身上:“你把小豆子打死了!我跟你拼了!”戏班的其他师傅们赶紧过去拦下来,小豆子也哭着从板凳上跌下,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往前冲。最后,两个“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