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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她心里还别扭着,“抱歉呢,姜副总,消息来得突然,我这里还没准备好,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您先。”汪顾摊手,合情合理地示了弱,接过赵琳珊递来的人事资料,粗看两眼便放在手边,认真地听姜昕说话。
……
这日,一场半路杀出来的会议直开了个天地共失色,鬼神同哭嚎。晚上九点,几位主管终于撑不住,各自让步,同意了敌对阵营的条件,该放人的放人,该签字的签字,弄完自己份内的事,便纷纷走出会议室去抽烟。
师烨裳十二个小时坐下来,姿势没大有变,偶尔喝口咖啡,剩下的时间里,只是笑眯眯地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仲裁请求。
“都谈完了?”她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姜先生,汪小姐,没意见吧?”会议室里的白炽灯照着她清透雅致的面庞,上面竟没有一丝倦色。
众人只见姜昕不自觉地捂了肚子,摇头摇得好生虚弱的样子,乏力无奈道:“没意见。”
姜昕饿死了,下午时实在熬不住,借故回办公室取文件,上了趟厕所,顺便跑到楼下大M去买了两个汉堡塞在肚子里,可三十六岁的男人,十二小时里只填两个汉堡远远不够,饥饿感是远比性欲官瘾更令人难以忍耐的折磨,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琢磨什么业绩,什么精英,什么长远大计了,只想赶快下楼吃碗速成牛肉饭。
师烨裳点点头,侧脸向汪顾,纤长的睫毛抖了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我赞成姜副总的意见。”汪顾一语落地,四下皆是舒气声。
为什么明明在座都是万元户,却过着连五保户都不如的生活?!
这日子,没法过了…
真真是惨无人道,哪儿有人用这种方法推进议程的,就是打算那么干,先通知一声可好啊?他们当中可有人从昨天晚饭后就颗米未沾了,整整一天,一天没吃饭啊!
“今天会议进行得非常顺利,感谢大家通力支持,晚饭我做东,请大家一定赏脸。”
还晚饭…宵夜吧?汪顾悄悄白了师烨裳一眼。
其实汪顾也饿,但因为平时吃的就不多,所以反应没有姜昕那么激烈,听师烨裳说要请吃饭,那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局子,于是跟着众人起立离席,揉揉发疼的额角,走出门去。
秘书处的小姑娘大多刚毕业,车子房子都还没着落,但整场会议中,最忙碌的还属她们,汪顾自告奋勇地提出让她们坐自己的车去,省得打的,可秘书处值夜的有五人,加上汪顾,六人坐一辆轿车实在嫌挤,于是师烨裳便贴心地领了赵琳珊到自己车前。
霍氏国代的地下停车场很大,专供高管停放车辆的优停区在同一排,汪顾历来崇洋媚外,对名牌非常敏锐,眼睛也尖得很,瞅见师烨裳车后的标志,汪顾立刻感叹起自己怎么又悲惨地遇见个和文旧颜一样的女人——阿斯顿马丁…师烨裳,你是破财有瘾才会开着这种车招摇过市。
国家给你这个补助那个补贴养大你个奶娃娃,就是要你这么回报社会回报人民的?
钥匙划一下几万块钱就跟你挥手拜拜,哼,改天我划十下。
汪顾边拧方向盘肚子里边骂,只因跟车阿斯顿马丁,连她的C200都掉价了。
师烨裳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同事正骂她骂得不亦乐乎,车子七拐八拐晃到用餐地点,迎宾、门童、车童一窝蜂拥上来,等她将同事们送入包厢,再看着车童摆渡完十几辆车,将钥匙一一挂入钥匙柜的时候,刚好晚上十点。
“烨裳。”
师烨裳正打算回包厢,听到有人唤自己便停下脚,“你还没下班?”
一个相貌清丽的女人慵懒而大方地步向师烨裳,高跟鞋缠绕脚踝的系带被故意弄得有点松,所以蹬地声音并不干脆,姣好的身体轮廓被裹在黑灰色职业装里,叫好些定性不佳的人浮想联翩。
“听说你订了四桌十点的晚饭,我怎么能下班?”女人牵起师烨裳的右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头还疼吗?”
师烨裳似乎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待遇,荣辱不惊地微翘起因双唇太薄而显得有些锋利的嘴角,皱一下眉,闲着的左手拨起挡在眼前的半长发丝,“更疼了。”
“没吃药?”
师烨裳恶趣味地看着对方由闲适渐渐转为焦急的脸色,坏心眼道:“吃了,没用。”女人一下慌了,左顾右盼地牵着师烨裳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过了十几秒,直到师烨裳捂着嘴笑出声来,她才知道自己又第无数次陷入师烨裳的骗局中。
“师烨裳!”要不是考虑到身份和场合,她真应该用鞋跟狠狠在师烨裳那双小羊皮凉拖上碾几下泄愤,“看我出糗很好玩是不是?”
师烨裳抬头看天,再低头时又笑得甜腻,“席之沐,你敢跟我比糗啊?早上是谁把我的裙子丢到花园里被狗咬烂了害我只能穿唐装上班的呀?”
这下女人消停了,本来就没多大气势的清丽面庞上蒸腾起氤氲红雾。
“对…对不起。”
她…她不知道师烨裳喜欢那种西改的宽袖敞领唐装喜欢到满衣帽间都是各色唐装,只有下层的裤柜中稀稀落落地挂着几条牛仔裤和一长一短两条裙子。短裙昨天被穿去开会,洗了,早上她逼师烨裳说爱她,师烨裳不肯,于是她只好用前夜散在更衣架上的长裙威胁她,后果显而易见,裙子被那只叫大熊的苏格兰牧羊犬咬烂,可师烨裳照样没说爱她,等回头再去替师烨裳找替换的裙子时,这才发现“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服”。
“没事的,”师烨裳给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淡薄表情,不着痕迹地将右手从她手中抽出,“今晚我要把他们都放倒,替我告诉车童找几个代驾的回来加班,顺便拿几瓶红酒白酒洋酒到里边去,让咪宝手边那些能喝的都过来陪客,公主不够少爷也行,但都去换正装,别妖里鬼气的给我丢人现眼。”她语速很快,信息点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好在席之沐是酒店管理方面的专业人士,每句话只听开头就知道意思,若换个人来,非听得云缭雾绕不可。
看看表,菜也该上齐了,席之沐叮嘱师烨裳几句,便争分夺秒地投入工作——炒气氛闹场子这种事情,开席超过半小时效果就会差很多,到时人都吃饱了,困晕晕的再怎么费心灌酒亦是白搭,即使勉强喝下去也会很快吐出来,就算醉,也醉得不深。
此时的汪顾,完全不晓得自己将迎来人生之中第一场难受到导致第四次病假的宿醉。
6——得——
用端竹家里那把锈得发亮的菜刀破开瓜皮,林森柏从包里掏出两只一次性塑料勺,看端竹收好书包,又将它端正地摆到屋室中唯一的椅子上去,便堂而皇之地将两瓣小瓜占了端竹写作业的位置。
可怜的端竹,这辈子都不知道冬瓜原来也可以是红瓤的,正琢磨着要不要收柴煮水借盐找蒜熬冬瓜,林森柏已经将插着勺子的半个瓜身递到了她面前。
“看起来还算甜。”
林森柏有一双很桃花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像嫩生生的桃花瓣,笑起来却像初生新月,此时她半鞠着身子,两手各托一半瓜,大的一半就在端竹下巴前。
冬瓜原来也可以当西瓜吃啊…现在的科技好发达。
端竹这么想着,嘴上道谢,手接过瓜,剜了一勺到嘴里。
真的,和西瓜的味道还很像。
“这个冬瓜得八九毛钱一斤吧?”端竹有些愧疚地说,心里觉得房租,干脆就算了吧,她给自己买瓜吃呢,怎么说也向她学了一项,就是冬瓜也有红瓤的,也能甜这回事。
林森柏本来是自己顾自己正在挖西瓜清凉解渴来着,冷不防被端竹问这一句,想笑又怕伤了小朋友的自尊心,不笑还怕伤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只好装成被西瓜汁呛到的样子,用力咳嗽,直到把眼泪都咳出来才算罢休。
“华小姐,不一定小西瓜就不能吃的,你看,”林森柏边咳边用五指擒住瓜皮边缘,将西瓜尻尾朝上,勺指那上面深绿浅绿交间的模糊纹路,“从本质上说,它还是西瓜,对吗?”努力使自己的话语听起来不带任何褒贬感情,林森柏觉得自己快要由黑商变仙女了,但愿端竹长大后会明白她这番用心良苦的周折,念她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否则她铁定亏得让那个买椟还珠的郑国人也要从坟坑里跳出来再跳回去重新死一遍。
好在端竹没见过世面归没见过世面,脑袋好用归脑袋好用,并没有与林森柏去硬坳其实有些冬瓜也有纹路这件事,仅虚心点点头,便又低下脸去剜西瓜吃,“那个…房租,你不用交了。”
夏日的夜晚,几只杜鹃大概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居然就着夜色开始了新一篇自由的行板。
林森柏叼着勺子,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端竹——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被一个只有十四岁且贫困潦倒的小女孩子施舍钱财。
“我总不能白住这儿。”
“那你…就替我补课,当我老师吧。”话是那么说没错,但端竹其实并没有什么科目需要补,她已经自学了高中阶段课程,因为害怕自己上不起非义务教育制下的高中,只好趁现在班主任老师对她关照有嘉,向老师借了高中课本,有空时慢慢啃熟。
林森柏被这话给震了,半晌没回过神来:敢情这孩子是真的,认真的,纯真的不要房租啊?
那自己包里那几捆现金要给谁?总不能又让人存回银行去,那也太不符合她林森柏的身份地位了!不行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花出去。
她是林森柏,林森柏啊!不是梁山伯啊!
。。。。。。
说起林森柏,那些个传奇事迹,黑得能让本城最大的奸商文旧颜含恨而死,当然,前提是文旧颜把明路钱放在眼里。
一九七九年寒冷的冬季,林森柏衔着铁汤匙哇哇坠地,好好的娃娃,出身工农之家,根正苗红,背景单纯,没有海外关系,没有留过资本主义的尾巴,没有薅过社会主义的羊毛,只不过她十六岁那年,农村户口,当过红军的爷爷过身,留下郊区六亩贫瘠耕田和一块两亩多宅基地,偶然成就了这个本就城府极深的人。
她的父亲是三年自然灾害中爷爷膝下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她又是他父亲膝下唯一准生的孩子——因父母都是公职,为了吃饭,只好奉行“只生一个好”政策,“男孩女孩都一样”,生下她后,便双双做了结扎手术,老爷子病重,知道撑不了多久,想着自己没抱到孙子,天天叹气,可身为党员的觉悟又摆在那儿,政策不改,叹也白叹。
当时这座城市的地价正节节走高,住宅还好,工厂却因为成本问题,逐渐外延,工业开发区的集成概念在那时风头无两,林森柏有个女同学,确切地说是她高中时蒙头蒙脑被勾搭了的早恋对象,家里正做着地产开发,而九十年代的地产开发商,别的啥也没,就是有钱,那些从银行里轻易贷出来的票子,放在手里不长毛也要交利息,不如通通花出去,林森柏双亲一个在规划局,一个在城建局,自然知道这条桥,于是有天被拉去那奸情对象家里吃饭,顺便“补习功课”时,在饭桌上“不经意”地提起了最近政府提倡开发商在郊区动土,建造大规模工业开发区的事情,奸情对象的双亲正愁有钱没处投,被她这么一提醒,立刻想起手头正有一个预融资项目,投资目标“正好”在林森柏爷爷户下那块交通便利的地界上。
那天林森柏多喝了几杯橙汁,晚上回家时,偷偷把从父亲书桌上猫走的政策指示函件放回原处去,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适逢第二天是礼拜六,她借口下乡看生病的爷爷,瞒着父亲在村子里逛了一圈,“不留神”就逛到了村长办公室,把昨晚的事情一说,村长立马醒神,从锁着的抽屉里掏出一份相同项目下的协商进程备忘录,颤颤巍巍递到林森柏手里,说这是瞒着村民进行的,问她该怎么办好。林森柏几下翻到关于价格讨论的那页,瞄一眼,说,低,赶紧数数村里有多少棵树,要是少了就全村集资种防风林,快给田上肥,能种些啥就种些啥,总之作物越贵越好,亩产越高越好。
村里疏于耕种的田地要被征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村长也知道,他头疼的只是价格上不去,一亩地给那么千把块钱村民们不会同意,可他兜里揣着开发商送的红包,怎么好意思光站在村民这边,问题是最后价格谈不拢,谁也没甜头尝,林森柏抓的空子是他这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想也想不到的,当即决定动员全民大搞绿化,并允诺林森柏只要事儿办成了就分她村管办的一成利,条件是她常来常往通风报信。林森柏说她还没满十六,不能签协议,于是逼村长把开发商送礼的礼单拿了出来,揣进兜里,这事就算两为把柄,两相授了,从那时起,林森柏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