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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等她笑完,莫茗梓头一仰,一杯茅台便下了肚,紧接着,她也不给林森柏尴尬的时间,自己又倒满一杯,两盅,照样是动作极快的干杯,“伤再小也是伤,我理当自罚。”
林森柏曾经以为,在酒桌上,这世间再没女人能比师烨裳更爽快,可她现在知错了,倒不是因为莫茗梓自罚三杯这种举动太过彪悍,而是莫茗梓自罚用的杯子…她不知什么时候将白酒杯换成了普通的三两三水杯,满满三杯下去,一瓶一斤装的茅台立刻见底。
一时间整个包厢鸦雀无声,十几个人只等林森柏作反应。
“这个…莫小姐,您的礼太重了…”林森柏止住挠头的冲动,壮烈地扫了眼席间众人,拿起酒瓶子,也往水杯里倒,边倒边说,“今天我感冒,陪不了您三杯,实在抱歉。”
莫茗梓摇摇头,按住林森柏的手,“我罚我的,您身体不舒服,不要勉强。”
“没事没事,”林森柏拿起酒杯,连吞三口唾沫,脸上撑着笑,心里打着鼓,“我陪不了您三杯,一杯还是没问题的。”
……
一个小时后,酒桌上战事正酣。
林森柏本来对白酒的耐受力就差,再加上感冒,平时三五瓶红酒也干不倒的小奸商此刻只觉喉间燃烧,腹内翻涌,头晕目眩,真是难受极了。她借故打电话,脚步虚浮地出了包厢。关上门,呆直着目光,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直线行进,可怎么也办不到。
“林董,你要去哪儿?”
林森柏听见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问话,想也不想便扶着墙边走边答:“去、去找钱隶筠要解酒药吃。”话里明显大舌头。
“我这儿有。”
有?有就太好了…
林森柏背靠墙壁转过身来,只见莫茗梓正低头在拧一瓶解酒口服液的盖子。
楼道里服务员来来往往,林森柏心想莫茗梓应该不会在这里对自己做什么太过暧昧的事,也就不大去留神莫茗梓手上的动作了,她哪儿知道莫茗梓打开瓶盖后,不是按常理般将瓶子递给她,而是一手撑在墙上,一手直接把瓶口贴到她唇间,明明白白是要喂她喝下去。
林森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下坏事了,脑袋顿时清醒不少,连忙用手捏住瓶子,微微摇头,示意她自己能喝,不用喂,但莫茗梓坚持不放手,林森柏也不好意思强硬地推开她,只得三口两口喝掉瓶子里的东西。
这下完蛋了…林森柏看着过往服务员闪烁不明的表情,朝天叹气,与莫茗梓一起返回包厢后,她坐立不安,最后还是决定下楼找咪宝解释清楚,以避免误会发生。
她是真的很努力,努力想要将两人的关系从床伴升级为恋人。她不在乎咪宝会因这种看似没必要的解释而笑话她。
86——燕——
醒世恒言里《卖油郎独占花魁》中,道行高深的刘四妈妈桑告诉别人家的花魁小姐,从良也有几等不同,有个真从良,有个假从良,有个苦从良,有个乐从良,有个趁好的从良,有个没奈何的从良,有个了从良,有个不了的从良。
小姐要是当了妈妈桑便约等于从良,所以业内自然有分:众多妈妈桑当中,只能跟小姐抢生意,熬得一把岁数还得靠卖过活的,那是次品;能找到个普通男友自此洁身的,那是中品;能傍到大款衣食无忧的,那是上品;能顺利嫁得富豪门内如意郎君的,方才是上上品。
总有客人喜欢问师家会馆里的小姐,她们那个叫咪宝这个大妈妈桑,属于哪一品,看身材样貌,当个上上品是富富有余的,可为啥她三十多的人了,还不嫁?是找不到足够有钱的?还是找不到人品如意的?
小姐们通常会答,钱经理啊,钱经理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人家傍的那个老板,既有钱又听话,人品相貌样样好,除了花心点儿之外,算是个完人。
哦,男人没有不花心的,正常。客人听完小姐的话,基本都是这反应。
小姐们就等他们这句,瞅准空隙插一句:女的。
客人喷酒。
会馆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林森柏是咪宝的“老板”,咪宝有时被客人问起是否愿意出台时也会推说自己已经有“老板”了,可他们就是不清楚为什么咪宝和林森柏在一起后,除了多颗Tiffiny,车也没换,房也没换。按说以林森柏的身份,随便送套房子肯定是没问题的,也有人见过林森柏曾经一星期七天每天开不同的车子来会馆吃饭,所以送辆车子更是不在话下…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送?
难道是小气?
师烨裳过二十六岁生日时,林森柏送过她一块古董金砖,据说市价超过百万。
难道是真爱?
真爱的话天天放咪宝在男人堆里混,不醋得吐血,也得醋得胃抽筋。
那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
对于同事的种种质问,咪宝是这样回答的:为了和谐的性生活。
“你们经理在不在?”林森柏在大堂里随便抓了个小姐打扮的女人,愣了吧唧地问。赶巧那位小姐也喝得五迷三道,眼神儿差得要命,就愣是没认出她来,糊弄一句,“不在。”甩手走人。
这下林森柏可慌了,咪宝从来没翘过班,偶尔生病也是能扛则扛,实在扛不住了才会请假。下午她出门的时候,咪宝还好好的,没理由说病假就病假呀,所以肯定是服务员嘴碎,把楼上的事传到咪宝耳朵里了,咪宝才会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家的…想着想着她心里越来越虚,打了电话给苏喻卿,让她应付饭局,林森柏一溜小跑奔出会馆,用她夜盲的眼睛在停车场里寻找公司的迎宾车准备回家。
车呢,哪儿去了?
早知道就不要买那么多黑色的车,大半夜的,多难找啊。
林森柏后悔不迭地挨个去看,黑漆漆的一片,大家好像全长得一样。突然,一辆似曾相识的S80投入她的眼眶,很骚包的颜色,银色。
诶?这啥?
NB 3388?
对哦,怎么没想起给咪宝打电话呀,真是个笨蛋。
她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拨通咪宝的电话,那头一接起,她劈头盖脸就问:“钱隶筠,你在哪儿?”
“阿乖,声音不用那么大,我听得见,你吃完饭了?”入夜后,咪宝的嗓音总是懒懒的,说话时喜欢把调子拖得很长,她道“阿乖”时言语里照旧充满了宠溺。
林森柏庆幸地换了一口肺里的空气,掉头往回走,“你在会馆啊?刚怎么有人说你不在?”
“你才不在呢,刚有服务员说你出包间了,跟谁偷情去了你。”
“啊,你别相信她们,等会儿我向你解释,”林森柏埋头向前走,根本没发现自己面前有人,“我…”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拦停了她的脚步。门廊的灯光很足,让她轻易看清那根食指上圈着的碎钻指环,后退一步,她差点又要跳脚:“钱隶筠,你想吓死人啊!”
咪宝穿着与席之沐一系的西装制服,斜倚在会馆大门边媚气十足地环手看着她,“酒没少喝嘛,要我帮你醒醒吗?老板。”
林森柏一听醒酒二字立刻脸红,一颗美丽的脑袋瓜子晃晃悠悠就低了下去,“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干嘛…”头好晕。
“脸红什么?我是说刚那美女给你嘴对嘴灌了醒酒药,用不用我再给你来一瓶,而已~”咪宝奸笑着说,终于直起身子去拉她的手,“听说很漂亮呢。”
林森柏就怕这种事情三人成虎,结果真的发生了。
她一步一踏,扯着咪宝到门廊伞架旁一个稍微暗些的地方,站都没站稳就急不可耐地解释道:“不是嘴对嘴,是她灌我喝的,用瓶子!不信你查监控录像!”
咪宝是什么表情,她看不清,但她醉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剩了要澄清的欲望。
“我想阻止她,可是她强硬得很,今后可能是生意伙伴,我也不能做得太过…就想找你说这个来着…”老伯越说头越低,到最后,脑袋都快贴咪宝肩上了,她还在解释,“我没想和她怎么样,喏,”她把手抬到咪宝脸前,伤疤一闪而近,“五一在黄山时她给我的酒杯刮的,她在伤口上亲了一下,我没让她继续亲。”
松下劲儿的林森柏,话里已尽是大舌头的嘟嘟声,咪宝搀着她酒醉的身子,她还死拗着不让脑袋往下坠,“我现在只喜欢你,钱隶筠,我不要雅典娜…”
……
朝日未诞时,阴蓝的天,灰色可以想见。
林森柏醉得过了,整夜都保持着同样的睡姿。未被晨雾染透的十指交缠,似乎日出后也不打算放开。
咪宝食指上一只繁华厚礼的指环同时硌着两个人的食指,咪宝想将它移靠向外,林森柏却更实在地扣紧了它…也许不是它,她只是压弯了相关它的指沟,让它更靠近她。
——我现在只喜欢你。
林森柏不说梦话,醉了便四仰八叉。
难得她醉了,睡了,五指还坚定地想要抓住什么。
咪宝一瞬幻觉,两人已经这样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辈子,假象之后,林森柏还是林森柏,诚实勇敢善良的林森柏。是的,诚实,勇敢,善良的林森柏。咪宝很清楚。但她更清楚,她不能对这样的林森柏动心。
她太过了解这个在感情上纯得像水一样的林森柏。
林森柏的喜欢是真的,四个九的黄金一样真,她看出了她的努力,她不忍心让她独自努力,她应该给她回应,可她不能对自己残忍,她不能对林森柏有奢望。
在她心里,林森柏之所以像个孩子,就是因为林森柏没常性。今天,林森柏是真心喜欢她的,她对她好,她为她守身,她把她的喜怒哀乐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可是明天呢?完全可以想见,不是那位雅典娜,也会有另外一个人取代她今天在林森柏心中的位置。
两人间的爱,总会在岁月里磨光,林森柏不是那种明知不爱了却还能坚守责任的人,她的诚实、勇敢和善良会给她无穷的力量去追求下一段爱情,却又让人不忍心困住她。
爱情中最可悲的事,不外是两个人爱的长度不同。此事不关男与女,攻与受。就像林森柏极力避免误会一样,咪宝不会让这样悲惨事情发生,她不能爱她。
“……”
林森柏醒来,看见的是一个闭着眼睛无声流泪的钱隶筠,她去碰那些泪珠,冰凉的触觉从指尖一直漫进心里。
“钱隶筠,你怎么哭了?”
“没事。”咪宝背过身去,打算松开两人牵着的手,但林森柏抓得很紧,半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是我不好,我不该喝她那瓶醒酒药,今后我都只喝你的,好不好?别哭了,我心疼。”
林森柏用两人相牵着的手将咪宝按进怀里,搁在咪宝肚皮上的尾指尖端甚至可以感受到咪宝一点点心跳的动静,“要不,你哭出声来。”
咪宝依旧闭着眼,只是鼻音重重地对她说:“你快去洗澡上班吧,我眼睛干,哭一下润一润你也要管,狗拿耗子。”
“我感冒了,不上班,你想哭,我陪着你,陪到你不哭了为止。”林森柏收紧五指,将脸贴上咪宝□的脊背时,顺便在那方光洁皮肤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和莫茗梓真的没什么,要是你介意,以后我都不再见她了,好不好?”
好一会儿的沉默过后,林森柏支身去看咪宝的脸,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87——舞——
二零零六年六月一日,儿童节。
小朋友们的节日,佳景学校里初中部,除初一年级放假以外,其余年级一律上课。端竹对六一完全没有概念,少放一天假对她来说并没有损失,相反的,像她这种热爱学习的人,恨不能全年无休才好。
儿童节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数学,班主任大人没带课本,没带教参,没带戒尺,一副昏蒙蒙的样子,只带张嘴就来上课了。端竹中午去找她问问题的时候她还在睡觉,睡就睡吧她还抱着棉被摆出了极为猥琐的造型,端竹站在床边问了她几道流体力学方面的习题,她半闭着眼睛听,半闭着眼睛讲,说公式时速度快得端竹做笔记都来不及,现在,郝君裔照是那种状态,讲抛物线的问题,她随手抄起一根马克笔就在白色的“黑板”上画了个上开口的抛物线,给出顶点坐标,给出面积,再给出几个相关条件,她打个哈欠,转身对全班说:“谁能说出这抛物线的解析式?”
应试教育的教育方针就是做题做题再做题。郝君裔熟知此道,各种经典例题早是烂熟于心,上这种课,她一点儿不觉费劲,可她刚睡醒,脑子里还是浑的,连自己漏画一条辅助线都不知道,如此一来,全班小朋友就算再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没法子求解,教室里一时只剩了笔头在演算纸上簇簇划拉的声音。
“郝老师,您好像出错题了。”端竹咬着笔,看看题目,又看看郝君裔。
郝君裔莫名其妙地望着端